五更天里,夜色尚深,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蓦然响起,惊醒了本就只是浅眠的虞归晏,她阅完纸张上的内容便已是四更了,根本没甚时间休息。
乔老太君吩咐要她早一个时辰前去请安,不过刚五更敲响,服侍的丫鬟便鱼贯而入。她顺从着任由丫鬟们作为,脑海里却浮现着今夜所见的一切。
原身名唤乔归晏,是刑部尚书乔游与其原配夫人华氏所出。已故的华氏与乔游育有两女,长女名唤乔婉,字锦瑟,三年前嫁与魏王为妃;次女便是原身,与闻氏嫡长子闻清潇自幼定有婚约。乔游出身微寒,在京都根基不稳,嫡次女却与百年世家闻氏的嫡长子定下了婚约。只此一纸婚约,乔家一时间风光无两,当今圣上更是擢升乔游为刑部尚书。
可惜好景不长,八年前华氏与原身上天机寺上香,回府途中马车失控,一行人连人带马落入了湍河中。等乔府中人救出人时,华氏已没了生息,原身倒是救了回来,能吃能喝的并无任何异常。可原身的长大,乔府众人渐渐品出了些不同,原身的心智竟是停在了十岁那年也就是华氏出事那一年。
这件事对乔家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闻氏乃是传承数百年的簪缨世家,闻氏长子更是惊才绝艳。闻氏便是再如何谦和温良,又如何会允许一个心智有缺的痴儿当闻氏主母岂非贻笑大方
乔氏想一力压下消息,再寻折中之法,可到底人多口杂,京中也渐有了此间事的谣言。但好在得知消息的闻氏并未退亲,乔氏逐渐放下了心。可等到三年前原身及笄时,闻氏却并未登府商议亲事,尽管知晓也许是闻氏主母骤然辞世,闻清潇身为闻氏嫡子需守孝三年之故,可乔氏到底是乱了分寸。
恰逢君氏家主君临登府提亲,乔氏自然欣喜不已,莫说是正妃之位,便是侧妃,也是乔府高攀。于是乔大小姐便这般被乔尚书嫁给了君氏家主,乔氏的危机也顺应而解,哪怕闻氏悔婚,乔氏也背靠上了君氏这颗大树。若闻氏不悔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乔氏与闻氏、君氏是姻亲,便是京中的勋贵,怕是也比不得乔氏的风光。
可于原身来说,这些都与她无甚干系,哪怕是能嫁给人人称赞的闻清潇,她也不甚在意。她更关心的是当年那场意外。原身其实在及笄时便清醒了过来,但她一直装作痴傻不过是想趁痴傻之便出入府邸。
那场意外太过不同寻常,更像是一场蓄意安排的谋杀,既得利益者便是如今的尚书夫人林氏。可乔游宠信林氏,原身又苦于毫无证据,根本无法揭穿林氏。
原身清醒后,苦心孤诣将近三载,与府中众人周旋,可是能找到的证据依然微乎其微,于是原身便把主意打到了府外,更是在摸清了府中当值情况后大胆地开始女扮男装地溜出府邸去。
这其中,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原身与乔锦瑟乃是一母所出,两人感情似乎很是不错,乔锦瑟又是君氏主母,可原身为何不找乔锦瑟帮忙,反而还要把自己清醒的消息死死瞒住,连乔锦瑟都不告诉呢
“小姐,慈安院到了。”
虞归晏正思考间,知香低声提醒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她拉回思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随着丫鬟们走到了慈安院。慈安院是乔老太君所居院落,瞧起来倒是古朴安静得很,只是不知这里头的人是否也是这般慈祥和蔼。
虞归晏一笑,随着引路的丫鬟跨进了院子。果然不出知香所料,乔老太君并未起身,只出来了一个身着墨绿衣衫的仆妇。
那仆妇姓郑,是乔老太君的陪嫁丫鬟,亦是乔老太君跟前儿顶顶的体面人。知香、知杏认得那墨绿衣衫的仆妇,瞧见她走了过来,便是心底再不喜,也不得不矮身行礼。郑月倒是不为难两个丫鬟,轻颔首后便向虞归晏请安“老奴请二小姐安,老夫人昨个儿夜里睡得不安稳,现下还未起身,有劳小姐稍等些时辰。”
郑月浸淫后宅多年,便是知晓面前的姐儿是个心智有缺的,可她的礼仪却是挑不出丝毫错处,连言语间也是滴水不漏,老夫人是睡得不安才未曾起身,并非刻意冷待她,这时她若是刻意强求便是不孝,可她若是不强求,郑月又未有引她进暖阁的意思,那她便是白白受了这一遭。
若是以往,原身为了不引人注目,多半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可现如今,便是她不想生事,可头上顶着个齐王世子未过门妻子的名号,恐怕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忍耐
她微微一笑“早些时辰母亲同我说闻氏过府下聘了,让我今儿早些来请安,我昨儿个夜里三更才睡都没起迟,祖母怎生还没起呢赖床可不好”末了,她又一脸天真地问道,“嬷嬷,下聘是什么意思啊”
立于两侧的知香、知杏惊讶地瞧了虞归晏一眼,他们分明记得林氏并未这般跟小姐交代过。虞归晏知晓两个丫鬟在瞧她,可她站得笔直,目光清澈,满脸真切。乔老太君瞧不起小门小户出身的原身母亲,自然更加瞧不起商贾之女的林氏。因此她并不怕乔老太君会真的去问林氏有没有嘱咐过她这句话。
郑月一惊,忍不住微抬起目光打量虞归晏,见她仍旧是懵懂无知的模样,才暗暗放下了心,只以为她是真的好奇。
毕竟此番话若是出自寻常闺秀之口,便是无礼不孝至极了,可偏偏二小姐是个痴傻的,这般说只会叫人觉得她天真了些,并无不妥,反倒是一身脏水回泼在了老夫人身上,孝悌之义以君臣为尊。自古君在前,孝义在后,尊卑分明。世子妃是尊,老太君是卑。二小姐身为齐王未过门的世子妃未曾睡好尚且早起给自己祖母请安,这是孝;老夫人倚老卖老不肯起身,是为大不敬。
思忖片刻,她斟酌着,尽量用痴儿能理解的言语解释道“下聘便是齐王府特意为二小姐送礼物来府邸的意思。”
郑月一边周旋着,一边转移话头,全然没有请虞归晏进去的意思。虞归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单刀直入地道“可下聘与我要早起请安之间有何必然联系吗”
郑月也不是个傻的,相反,她能在后宅这般多年,精明得很。眼中利芒一转便道“老夫人怕日后二小姐嫁去齐王府很多事不懂得,所以才特意想多嘱咐二小姐几句,二小姐千万莫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多了心。老夫人是您的祖母,做祖母的,哪有不为自己孙女儿好的。”
虞归晏眼底划过一抹讥讽,真为她好心疼还来不及,如何会让她吹着冷风站在风里也不知晓原身与原身母亲到底为何这般不受乔老太君待见,仅仅是因着原身母亲出身不好的话,应当不至于如此,毕竟原身嫡亲姐姐是魏王妃,原身又是齐王世子妃,除非乔老太君真是个拎不清的。
她瞧着郑月,并不回应,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嘲讽。郑月脸上的笑一僵,话也渐慢了下来,心里暗自嘀咕,二小姐这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心智有缺的痴儿,瘆人得紧。
郑月自然不知道虞归晏是故意的。虞归晏到底是由顾玄镜抚养长大,虽说早些年跟着孤山圣手风餐露宿,没个规矩,可后来毕竟跟在顾玄镜身边那么些年,身上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一些顾玄镜那一身的威仪雍容,冷起脸色来真真叫人畏惧。
虞归晏直盯得郑月额头冒冷汗,这才笑吟吟地开了口,却是又一句话堵死了郑婆子“多心我为什么要多心祖母真的不喜欢归晏了吗”
郑月一噎,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今儿二小姐怎的这般难缠
正在郑月苦思冥想间,外头又传来一阵嘈杂声。便见一明艳少女由一众丫鬟簇拥着走来。那少女梳着时下最流行的追云髻,着一身绯色撒花流仙裙。待得近了,便见她容颜艳若桃花,眉心点着一抹绯色桃花妆,明艳至极,可眉目间的刻薄骄纵却生生折损了那份明亮的美,堪堪算得上娇俏动人。
虞归晏眉眼微动,能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此处的,约莫也只有乔府的姑娘了。乔府有四位姑娘,原身行二,大姑娘乔锦瑟三年前已经出嫁,自是不会梳这种未婚女子的发髻;三姑娘乔云烟是林氏所出,知书达理,至少表面如此;四姑娘乔遥积刁蛮骄纵。
看这样子,绯衣少女应当便是乔府四姑娘。
郑月也瞧见了来人,旋即便矮身行礼“老奴给四小姐请安。”
一行人的丫鬟相互见过礼之后,绯衣少女傲然扬首,示意郑月起身,旋即便把目光挪向了一侧的虞归晏,见她仍旧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眼中的鄙夷更甚,可眼底又隐隐卷着嫉妒不甘。
虞归晏的目光在触及乔遥积那一刻便刻意地转为呆滞木讷,心中却在暗自思量,乔遥积鄙夷她,她能理解,可是那眼中的嫉妒与不甘又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是宅斗文,作者笔下都不会有太多宅斗,乔家人戏份不会太多。
主体走苏文感情路线,虐死顾玄镜。
虐死顾玄镜,就真的是字面意思,他最后真的会死。
顾玄镜很坏,从头到尾都很坏,尽管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主了,也很坏,不会洗白他。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不过是披着贵公子皮的狼,危险又不择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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