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几句话, 但摸准了自家夫人命脉的顾云书, 仍旧是将人给说服了。
相比于自己的小孙子以后几年见不到父亲, 终究还是小孙子不会被嫡母为难更重要一些。
即便沈芳舒有着自信,可以护得了自己的小孙子周全, 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依旧是让她下意识的便选择了让小孙子和柳若兰分开。
很多事情,沈芳舒其实不是不懂, 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她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罢了。
但有些东西, 就算是埋在心底最深处, 可是该冒出来的时候,仍旧会冒出来。
对于顾长安外派扬州的事情, 除了原本有些反对,却又被顾云书说服了的沈芳舒之外,府中便再也没人反对了。
苏锦是有自知之明, 她不过一个妾室, 在这府里人微言轻,即便是生了小少爷, 却也管不了世子的事情。
更何况世子本来对她也未曾有过好脸色,即便是对方留在府里, 与她而言, 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倒是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儿子,怕是要几年之后, 才能再见到父亲,不过想着世子对于儿子那不屑一顾的态度,苏锦反而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见不到父亲,总比被父亲厌恶要来得强,这么一想,苏锦倒是还有些期待世子快些离开,最好还可以再晚几年回来。
苏锦是这样的想法,而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搜寻,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原本执意留在京城要找自己孩子的柳若兰,也渐渐的松动了。
当然,这更多的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住内心中的嫉恨,每次看到那个庶子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都会冒出很多不好的念头。
而这些念头,让她格外的恐慌,也让她生出了些离开的心思。
作为江南柳家的嫡女,柳若兰自小接受到的教育,都让她不能忍受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可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念头,却又是无法控制得住的,再这样下去,柳若兰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让人觉得恐惧的魔鬼。
更怕自己会玷污了江南柳家的清誉,所以即便再不舍,再不想放弃,她还是接受了顾长安的好意,选择回到江南,回到柳家。
朝廷的旨意既然已经下达,家中又无人反对,再加上顾长安也想赶紧带着柳若兰换个地方,让自己的妻子能够远离这个伤心地,慢慢的好起来。
这整理行李离开的速度,自然就是非常快的,几乎没用上两天的功夫,马车便载着一行人上了路。
顾长安作为侯府的世子,那离开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人相送的。
虽然顾云书一大早的就被皇上给叫进了宫,没能一起过来送一送儿子,不过沈芳舒还是带着苏锦,还有府中的下人将顾长安送到了府门口。
身为母亲,沈芳舒若说不在意这个儿子,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年的冷漠疏离,母子之间早就已经没有昔年的亲近了。
更何况,这一年多来,为了苏锦,沈芳舒与自己儿子之间更是多了许多矛盾。
原本在府中的时候,还不算明显,这会母子两人四目相对,沈芳舒才忽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对远行的儿子说些什么。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再也没有对儿子说过什么关心爱护的话语,而让她有些难过的是,面前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好像也已经不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关心了。
站在府门口,两相沉默了一会,沈芳舒最后却只能是干巴巴的说了些场面话,而顾长安的回答,也标准的像是写在书本上的孝子集一样。
那场面,别说是当事人了,便是旁边站着的苏锦都觉得很是尴尬。
至于柳若兰,她满腹心思都在那个仍旧不知所踪的女儿身上,对于旁的事情,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了。
与其他府邸,儿子丈夫远行时的依依惜别不同,顾长安和沈芳舒几乎没说几句话,便很是干脆利落的上了马,带着护卫仆人走了。
那长长的一条街道,直到拐弯的时候,他都未曾回过头看上一眼。
这不是顾长安冷血,不在乎离别,而是在他的印象里,他母亲是从来不会等着他的。
他很是自然的便觉得,在他上了马之后,他母亲就应该是带着人回了自己的小佛堂。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根深蒂固,让顾长安压根就没有想到第二种的可能。
同样的,也就完全没有了回头看上一眼的意思,毕竟他虽然已经不在意了,但仍旧不希望看到身后是空无一人。
那样的画面他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可惜正是因为这样,顾长安才没有发现,他以为完全不在意他的母亲,正站在原地,一直静静的看着她远去,直到不见了他的身影,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婆婆,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世子也已经走远了”
眼见着沈芳舒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顾长安的背影,就连顾长安走了都没有回神的意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苏锦上前一步劝道。
对于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苏锦一直都不太清楚,不过瞧着刚刚世子远行道别时,那尴尬的模样,她就明白,世子和侯爷夫人的矛盾,远比她想得还要深。
不过这会看着侯爷夫人的模样,苏锦又忽然觉得,她这位婆婆,好像并不像是府里面那些下人说得那样,不在乎世子,反倒像是极在乎的样子。
只是这种朦胧的感觉,到底做不得准,更何况,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不说出来,即便是在乎,可别人感觉不到,那又有什么用呢。
“是了,长安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被苏锦的话唤回神来,沈芳舒有些怅然的点了点头,她又望了眼儿子离开的方向,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落。
若是往日里,苏锦陪着她,在外面吹了这许久的风,又是才坐完月子没多久,那沈芳舒是定会仔细询问一番的。
只是现在,被丫鬟扶着坐在软塌上的她,却完全没了关心苏锦的力气,她只要想着那头也回离开的儿子,就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的很。
“婆婆,世子身边有那么多下人跟着照顾呢,您不必担心,等过两年,他自然就回来了”
沈芳舒脸上的神情丝毫都没有做过掩饰,苏锦自然能够看出她这位婆婆心情不好。
虽然因为自己被强制入府做妾一事,对于沈芳舒,苏锦其实是有着恨意的,不过在侯府,她想要好好的生存下去,却还是得依靠对方。
而且侯爷一向宠爱她这位婆婆,她想要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地位,也需要靠沈芳舒。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好,哪怕心中并不喜欢靠近这位婆婆,但苏锦仍旧是得做出一副贴心孝顺的模样。
出身于小门小户,又没有那般疼爱自己的父
母,苏锦即便是心里有着傲气,却也没有可以支撑起那傲气的实力。
这也注定了,她觉不可能像是柳若兰那般,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锦儿,长安这一走,可是为难你了”
虽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儿子头也不回的模样,但听到苏锦的话,想到儿子离开后,苏锦怕是就要守了活寡,沈芳舒仍旧是有些愧疚。
没办法,若是儿子离开时谁都没带,那为了公务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儿子却是带着柳若兰一起赴任的,还是去的扬州。
这为的什么,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沈芳舒因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没有阻止,自然会觉得更加亏欠苏锦。
“婆婆,没事的,我还有泽儿要照顾,原也就是离不开的”
半蹲着身子,握着沈芳舒的手,苏锦微微一笑,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别说她原本心里面就是盼着世子离开的,就算不是,那这会也不能那么说啊。
人嘛,只有越是懂事,才能越会让人觉得怜惜愧疚,她若是吵吵嚷嚷的,那就只会让人觉得不懂规矩,让人厌恶了。
这个道理,苏锦并不是进了侯府之后才误出来的,而是很久之前,早在苏府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像是柳若兰的父母一样,那般疼爱女儿的父母,自然也就会有格外重男轻女,格外偏心的父母。
很不幸的,苏锦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他们的眼中,就只有她的哥哥。
当然,她出身虽然不高,但也不是那种贫寒的吃不下去饭的农家子,所以即便是偏心,可自小却也是衣食无忧,哥哥能有的,也不会少给她一份。
只是孩子需要的却不单单仅是物质,可那些关心和爱护,就全都是哥哥的了,就连一星半点她也没能分来,给她的就只有冷漠和疏离。
不是没有觉得不公,可是不公又能如何呢,父母既没有短了她吃,也没有短了她喝,对她从未有过半分亏待,也没有特别的偏心哥哥,而委屈她。
仅仅就只是没有关心她爱护她而已,这难道能算是错吗,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规定,做父母的就必须爱护子女了。
所以在她父母,迫于权势,让她嫁入侯府为妾的时候,她才那么平静的接受了,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怎么反抗呢,她或许能够逃走,或许能够以一个弱女子之身在外面活下去,即便再艰难,总归是有一分能做到的希望。
可她能吗,她不能,父母即便从未关心过她,在意过她,但这养育之恩,却是不能不报。
她若是逃走,永宁侯府必会迁怒,到时候她的父母,她的哥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
其实刚进府的时候,在刚听到府中所说的有关于世子的事情时,苏锦是对其有着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的。
她们都是一样的,不被父母所关爱的人,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她们会是最懂彼此的人。
所以还没有到洞房之夜的时候,她就已经对那个注定是她丈夫的男子,慢慢的上了些心。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以为的知己,却早已经有了自己要护着的人,而那个人并不是她。
失落有,难过有,可随着孩子的出生,她已经慢慢的淡忘了那些难堪的过往。
但刚刚看着大门口望着世子离开,怔怔出神,久久不曾醒过来的夫人时,苏锦忽然间明白,她与世子并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那所谓的同病相怜,只不过是自己虚幻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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