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个货真价实的长宁公主,宗临彻彻底底, 确定无疑了。
确实有两个长宁, 而直以来,是他弄错人了。
宗临心底五味杂陈, 只想急切地朝世子倾诉这切, 告诉他, 他直以来怀疑的女子, 未必不会是直在找的夫人。
可话到喉头, 宗临又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扭头看向长宁。
美人微低螓首,长发散落在肩背之上, 睡颜疲倦而安然,少了平日里凌厉气场,便好像冲破了封印般, 她那对秋眸黛眉, 瞬间鲜活了起来,芙蓉如面柳如眉,倩影婀娜, 无限婉约,恰如副泼墨绘制的美人午憩图, 意象暗藏, 传递出言语所不及的神韵来。
如此幕, 怎可说不似曾相识。
当年那小姑娘镇日精力旺盛,总缠着世子陪她玩儿,有日实在烦得世子没法子了, 便将她关在书房外,她独自人,实在无聊,便跑去怡春院找那花魁玩儿,世子后来亲自寻来,那花魁夏春也寻不着她的踪影,两边仆从四处搜寻了圈儿,才发现这丫头,抱着酒坛子,早就在花丛里睡得香甜。
花瓣儿落了她满身,眉心点娇蕊,宛若雪寒梅,衬得她清艳娇媚,容姿无双。
如此可爱,连宗临都忍不住瞧了夫人好几眼,谁知世子爷却不肯怜香惜玉,抱她回去之后,待她酒醒,又好生将她教训了顿,非要她深刻地承认错误为止,最终扛不过她床笫之间的撒娇耍赖,又让她逃过劫。
转眼三年,当初的切,回忆起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世子思念夫人,宗临又何尝不想念那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没有人是成不变的,譬如他们,三年来,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的鲜血,那清雅如莲的少年郎不见了,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又怎会苟活于世呢此时此刻,无需任何言语,无需任何理由,切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切早已不言而喻。
宗临张了张嘴,又落寞地低下头去,又想到什么,飞快地抬头看了眼世子,复又垂首,复又抬头,垂在两侧的手已紧捏成拳。
章郢只凝视着青钰的睡颜,眉目透出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
手指微抬,隔着虚空,他细细抚摸着她的眼角,那是双疲倦的眼睛,撑起她全部的威严,旦睁开,总是如此地尖锐透冷,好像这双眼睛的主人,也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的小姑娘啊。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他的夫人,应被保护在富丽堂皇的宅院,快乐无忧地长大,永远如此善良,她纯粹的笑容即便是在这个黑暗的世道之,在这个人人为之拼却性命算计的美好江山之,亦是最美丽的至宝。
他想起年少时对她的告诫,他那时,自以为阅历老成,凭着少年心性,告诉她这世道哪怕再不如人意,人活世,风骨和初心亦是不摧不折,身死骨焚,亦不毁灭。
章郢后悔了。
后悔教她与这世道抗衡,至今背负这么多罪孽,后悔没有早点认出她,没有早点陪在她身边。
怪他吗怪他,见面不识,屡次刁难,甚至痛下狠手。
她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唯独吝于伸出援手;她的底线,他亦摸索得清清楚楚,却借以利用,毫不手软;她的性子冷漠高傲,旁人不懂她的难处,可他也不曾主动去懂。
若不是那伤疤,他又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去
章郢心底微微刺痛,狠狠闭眼,心潮狂掀不止。
“公主公主”
外面遽然响起宋祁的呼唤声,随即凌乱的脚步声逼近了来,青钰美梦被扰,已有转醒迹象,宗临反应极快,连忙闪到树后,抄小路遁逃了,那厢宋祁已包围了此处,见公主在此安然无恙,心底大石总算落下。
青钰伏在巨石前,茫然地揉了揉眼角,四下环顾,抬眼,便撞上章郢漆黑的双眸。
她有些窘然,撑着巨石起身道“本宫方才困得睡着了,你倒也不叫我下。”
边这样说着,边暗忖,自己的睡相应该还不算难看,应该没有做什么颜面丢尽之事。
章郢就这样看着她,眸温淡,倒映着这方树影白光,深沉冷漠尽数消失,只余汪春水,掠起阵阵波纹,悠悠晃荡。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什么,青钰怀疑自己眼花了,还待细瞧,他却已掠开眸子,也站起了身,微微笑,看似并无什么不妥,“臣怎么敢打搅公主清梦”
这是在暗说她凶吗
青钰低咳了声,虽是如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小憩片刻之后,精神确实好了许多,罢了,她也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利了。
现在还有正事要处理。
青钰转开目光,边的宋祁连忙上前,略抬手,身后的队持刀侍卫便押着几个看似是百姓的麻衣男子上前,往她跟前狠狠踹,逼得他们跪下来。为首侍卫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已悉数控制刺客,共数十人,生擒三人,斩杀六人,人自尽。”
此人嗓音粗砺,像沙子刮过,双臂粗壮,孔武不凡,通身杀意凛然。
看便不是善类。
章郢头次近距离打量这传言的公主亲卫,更是仔细地瞧了眼,淡淡在心里评价身手不凡,做事利索,绝非朝夕可训练而成。
飞骑七营的精锐,名不虚传。
天子和朝廷练出来的人,都冰冷得如同杀器,长宁掌控这样的危险人物,看似是有了武器,但神兵锋芒过甚,也会反噬主人,更像是种束缚。
想到这些,章郢不由得微微转眸,晦暗的目光落在青钰的身上。
青钰此刻已蹲下身子来,冰冷的手捏住那刺客的下颌,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脸上多处刀疤,皮肤粗糙,可见多年承受风霜;眼神冰冷,带有杀意。
可见,是专门蓄养的杀手。
“倒是点有意思了。”她手指微微用力,锋利的指甲嵌入那人的喉咙,掐的他嗓子发出细碎的呻吟,青钰拂袖起身,又冷淡问道“可查出什么”
宋祁方才已经彻底派人调查过了,闻言上前道“禀公主,臣方才查看了那些刺客的尸体,有新的发现。”
他站在青钰的侧面,这上前,便与章郢挨得有些近了,宋祁在注意到章郢之时微微滞,随即不动声色地往边上儿挪了挪,弯腰去扯破地上那刺客的袖子,冷笑道“这些刺客胳膊上都带有黑刺纹身,可见是专业的杀手,属下命人将他嘴堵上,也是为了防止他自尽,之前生擒几人,舌下俱藏有毒囊,可见是专门蓄养的死士。而能养得起死士的家族,又能有几人”
青钰不置可否,“继续说。”
宋祁站直了,朝她拱手道“臣还有个想法既然他们混在百姓之,想必百姓也是有人煽动而来的,能鼓动这方百姓,想必是当地势力。公主试想,整个青州,谁会对公主不利”
她杀了刘群,惹天下士子不痛快,更是得罪了废太子余党,而昔日支持废太子的大族,以谢氏族为首位。
她弹劾高铨和章郢,是同时得罪平西王府和高家,但高家在青州的势力早在三年前就被铲除,那么只剩下平西王府。
青钰眸子微闪,章郢瞬间明白宋祁话暗示,心底更是觉得几分玩味。
这位宋四郎,看似忠诚,实则话处处诱导,就是想要长宁对他们下手,想必之前长宁如此冲动要杀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见青钰没有说话,宋祁又蓦地转身,清冷的眸子紧紧盯住章郢,质问道“公主在府周围遇刺,大人可有什么解释”
话音刚落,青钰便不假思索道“不是他。”
宋祁豁然扭头,难以置信。
长宁居然护着这个人
这是平西王府的人,根本不是他们这边的,公主难不成真的与他有什么瓜葛
宋祁压低了声音,不露声色地唤了声“殿下。”
这回,章郢也开口道“不是我,亦非平西王府。”
此话并非对宋祁说,他深深地注视着青钰,黑眸清湛,透亮无比,话深意已无暇去揣摩,青钰撇开头,只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她转过头去,他复又垂目,唇边微涩,转瞬即逝。
青钰细细思量了遍来龙去脉,对于是谁想要刺杀她,心底约莫是有数的,既然如此,便还是先打道回府,审问刺客,届时便知晓结果了。这样想着,她淡淡道“本宫乏了,此事稍后再说,四郎,你去把刺客带下去,严加审讯,本宫即刻回府。”说完,她当先提群走上坡去,身边乌泱泱的群铁甲侍卫连忙跟了上来。
她就这样被人簇拥着,高高在上,人流隔绝了章郢的目光,他静立原地,哂笑声,终究也跟了上去。
章绪晕倒在马车里,此刻被秋娥掐着人,已开始悠悠转醒,之前外面乱起来之时,苏儿下了马车,秋娥便留在此地,特地护着这位小公子,唯恐他出了什么岔子。此刻见青钰来,章绪听见外面的人在唤“公主”,便立刻跳下了马车,直蹿到青钰身边来,担忧道“美人姐姐,你没事吧我听说好像有刺客,我方才好像被什么人打晕了。”
青钰伸手抚了抚这少年的发顶,微微笑道“我没事。”见少年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青钰弯下腰来,在他耳边柔声道“你哥哥来接你了,随他回去吧。”
她言罢,素手轻轻推,便将这小少年推向章郢那处。
章绪撞到章郢身上,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肩头,浑身个激灵,耷拉着眉眼失落起来。
章郢淡淡道“你既然喜欢他,这小子又生性顽劣,索性让他跟在你身边,也权当你我合作的诚意。”
章绪闻言,眼睛亮,满是期盼地望着青钰,边望着,边又纳闷地想活阎王今日是转性了居然还要把他送人
青钰错开眼眸,撞上他晦暗难明的深褐双瞳。
她忽然舒了口气,摇头道“不必了,在我身边不是什么好事,阿绪是个乖巧的孩子,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看见那些不好的东西”她想到什么,眼露黯然,可瞬息之间,她又抬起冷锐的眼角,冷淡道“希望你没有忘记你说的话。”
他会帮她抓出刺客。
章郢不置可否,面对着她的目光,又还是点了点头。青钰便不再多说,转身正要上马车,秋娥却忽然唤了声“公主”,低头附耳道“公主,苏儿方才已被秘密送回去了。”
青钰颔首,秋娥踌躇片刻,又道“此外,苏儿回去途,正巧撞见人,那人正是那夜瞧到苏儿洗澡之人。”
青钰挑眉,诧异地看过来。
“是谁”
若非找错了人,怕是被撞见洗澡之人就是她了,她倒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她的地盘,行这等孟浪之事。
秋娥暗暗咬牙,又道“那人苏儿虽不认得,可随行侍卫,有人是见过的,那人似乎在大人身边出现过”
啊
章郢的人
青钰猛地转身,章郢正要离去,却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深晦复杂,意味深长。
她快步走了过来。
青钰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磨着牙,咬牙切齿地笑“想不到,世子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实则暗地里,却行如此下流无耻之事”
章郢“什么”
说完这句话,青钰后退步,转过身去,在章郢的目光挥了挥衣袖,不带走片云彩。
作者有话要说 章郢脸懵逼媳妇儿说我下流无耻qq
有小可爱说男主反应不大,他不是反应不大,是后劲还没上来,现在还能勉强苟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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