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经过吉官、小满等人的讨论, 一致同意让吴悠以“人淡如菊”的形象首次出现在各个官太太面前。
理由是言多必失。不论是平易近人型,还是温柔贤惠型, 都容易给人造成好说话的印象,从而今后更多登门拜访;而高冷型, 又会让人觉得傅恒的家眷傲气,万一其他几个夫人回去跟夫君一说, 互相之间再一抱团,都不配合傅恒,对傅恒在山西做事不好。
小满特意给吴悠梳了个恬静简单的发髻,又簪了一朵绒花在鬓边,一身淡青色旗装外罩缠枝玉兰纹比甲, 腕上只戴了一个白玉镯。这一身这么一搭配, 果然素净淡雅。偏生吴悠是个五官长得明艳的, 穿上这身又不至于太素淡了。
几个官夫人虽然也打听到这位傅恒夫人瓜尔佳氏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可待吴悠出来后,还是都在心里着实赞叹了一把这腰身、这脸蛋、这气韵, 巡抚大人一直没有子嗣也不纳妾,也不难理解了。
就算这是位母夜叉,长成这样也可以忍忍了呀
望着这些官夫人脸上惊讶的神色, 吴悠心中颇为得意。本来在景明苑一个人撒欢惯了, 还挺担忧自己会不会装白莲花装不出来,现在看来,自己演技还不错。
面对这么样一个陶瓷般的画中美人儿, 一个个官太太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刘知州的夫人平时是这个圈子里最活跃的一个,此时此刻各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指望着她先开口带动带动气氛。
刘夫人一咬牙,笑盈盈地对吴悠道“这茶可真是香,得是一品西湖龙井吧”
“不是。”吴悠淡淡地笑笑,也揭开杯盖子喝了一口。
众人都等着她接下来去解释这茶的来源,这也是属于刚认识的人待在一块儿,一个比较常见的寒暄开端。哪知道等了一阵,那杯子里的茶都见底了,也不见吴悠接下话头去聊。那刘夫人脸色都变绿了。
总之不论别人问什么,吴悠都是两个字“都好”,“可以”、“不错”、“嗯哼”。一来二去的,几个夫人如坐针毡,聊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告辞走了。
吴悠心想,大概从今往后她们都不太想来了吧。
“小满,给我在水榭摆一张桌子,夫人我下午要作画。”
“好嘞”
悠闲日子还没过一个时辰,门房的人就匆匆跑过来回禀了,“夫人夫人上午那位刘知州夫人又来了。”
“什么”吴悠惊地一笔顿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点。吴悠深深地皱起眉,这个刘夫人还真是锲而不舍,经过上午那么尴尬的聊天境地,竟然还有勇气登门拜访,也是勇气可嘉。
称病吧,上午还好好儿的,下午就病了,未免太明显。说不在吧,自己明摆着哪儿都不去,在山西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也说不过去。
再三思量了片刻,吴悠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再见一次,大不了还是上午用的那些招儿呗
等见到刘夫人之后,吴悠才发觉是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这回刘夫人倒是一个人来的,可却随身带来了一个小匣子,匣子打开后,里头摆了一支碧绿碧绿的翡翠簪子,那簪子通体翠绿,花却是白玉雕的杜鹃花,花蕊是红宝石,花萼是金子托的,便是在京城富察家的库房,吴悠也没见过做工这样精致的好东西;匣子第二层,是一条红宝石项链,西洋工艺,中间那颗红宝石大得如鸽子蛋。
吴悠眼都快看直了,要不是身边的吉官悄声提醒,要淡如菊,恐怕早就脸上堆笑成一朵花了。
刘夫人不愧是个交际圈里的人精,从吴悠一开始波澜不惊的脸上,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一丝动容。有动容就说明心里喜欢,甚至渴望。要是真的为人正直,看到这些东西恐怕早就翻脸生气,送客了。
吴悠有些不悦地挑挑眉,淡淡开口道“刘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刘夫人眯起眼睛,笑道“您看您初次来到山西,按理说我再就该来拜访您。可一直听说您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便也没好来打扰您。我家官人以后还要靠傅恒大人多提点”
吴悠深吸了一口气,“提点不提点的,我也做不了主。您要说这个话,还是让刘大人自己去跟傅恒说吧,我一个妇道人家跟他说不着。”
刘夫人愣了愣,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心里却有了考量看来这位傅恒夫人不是不喜欢,而是装作不喜欢金银珠宝。跟自己中午回去后,跟夫君合计的差不多。这位傅恒大人,明面上是皇上的小舅子,皇后不同于贵妃,地位摆在这儿,不需要暗地里结党营私,为自己壮大势力,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人抓住小辫子。所以他是不敢明着收受贿赂,行方便的。这才压着自己夫人让她不要跟山西城里的官夫人来往。
这样的话,像上午那种几个人一起探望的局面就不合适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自然不会好意思开口。只能暗地里进行,今天下午,刘夫人过来,带着看似不起眼其实很贵重的东西,其实是来试探试探吴悠的。这么一试探,果然试探出了门道。
刘夫人是个有眼色的,既然看出了吴悠有贪财本性,并非志雅高洁到不近一切金银财宝之士,那目的就达到了。至于收不收今天的礼,那并不重要。只要诱惑开得够大,就一定能撬开嘴。想到这里,刘夫人便赶忙收起了匣子,起身对吴悠致歉。
吴悠也轻哼一声,十分不悦地跟刘夫人寒暄告别,连话都不稀得多说。
待送走了刘夫人以后,吉官冷笑一声,撇了撇嘴,“这个刘夫人也真是的,把我们当做没见过好东西的乡下人了竟然来给您送礼,哪儿有这样厚颜之人依我看,往后她再来,咱们干脆都称病不见算了。这样几次,她也就不来了。”
吉官的话,并未引起吴悠多大反应,额头却起了一层冷汗,因为刘夫人走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做错事了。错就错在刚刚刘夫人把那支簪子打开时,自己是先愣了几秒,才流露出厌恶与生气,而不是第一时间表现出来。这个刘夫人很明显就是来试探自己的,不然被她拒绝后,就应该是面露尴尬与羞愤,而不是一副了然于胸、心满意足的样子。
吴悠赶忙对吉官道“快叫朗明去叫老爷回来,就说我有急事要同他商量。”
吉官很少见自家夫人这般着急,不过既然吩咐了,她也不多问,赶紧去叫了朗明过来。一炷香的功夫,傅恒便从巡抚衙门回来了。
听了她的话,傅恒也沉默了,思忖了良久。
“你说的很有道理,刚刚那个刘夫人一定是来试探你的。”
得到了印证,吴悠泄气,又有些惭愧,“我不是真那么财迷,就是乍看到那种东西吧。你不知道,那两样东西的确做得很精致。”
听到平时张牙舞爪、神采奕奕的小妻子,这会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磕磕巴巴地解释,傅恒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也莫要自责了,人都有私欲贪念,一时之间没控制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都不是圣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
傅恒想了想,“如若这样,恐怕过几天,这个刘夫人还会再来,而且会再带着更贵重的礼上门。”
吴悠惊讶,“那我要不要出去躲几天西郊有个甘露寺,要不放出话,就说我看破红尘,跟佛有缘,一心想念经”
傅恒哑然,“你这会子看破红尘,那不正好合了她们的意再顺道给送几个小妾过来”
吴悠心里道那样不是正好反正到时候叨扰的不是我,我可以躲清静了。
“行了,你这样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我看,咱们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既然对我们发起进攻了,咱们防守不住,索性接招。”
“怎么个接招法”吴悠眨巴眨巴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傅恒,总觉得他这眼神不怀好意似的。
“下次再来给你送礼,你就收了呗”
商量了半天,就商量出这么个馊主意吴悠气得差点去拧傅恒的耳朵。
傅恒却赶忙躲开,连连制止,笑道“夫人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的意思是,咱不如给她们来个将计就计。等到那个刘夫人再上门时,你照旧不收她送来的东西,不过对她的态度要稍微缓和一些,请她喝杯茶,吃个点心,她跟你说话,你也搭腔一两句。等她把礼送上来时,你还是不高兴,不过这次得多瞟几眼那个东西,然后淡淡笑笑,跟她说,刘夫人,我好歹也是京城过来的,你这是打发叫花子那个刘夫人是个聪明人,她丈夫刘知州也是个聪明的,自然会懂得你的意思。”
吴悠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立志要当贪官”
“夫人哪,你说咱们到了山西查了这么久,眼看着都要开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一点头绪都没有。最要紧的是,咱们俩严防死守,那些人一边攻克咱们,一边私底下进行他们的勾当,咱们是不让他们进入我们的领地,可人家也不让咱们进入他们的圈子啊到头来,一定是山西的事情办不好,该出的事情接着出,我这个巡抚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所以你就打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傅恒似乎看出了吴悠的疑虑,笑道“你莫要担心,他们送过来的任何一件东西,我都会原封不动地放在库房里,登记成账本,然后给京城发密报,将咱们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查探山西内情给皇上解释一下,将来这些东西既是罪证,也是要上缴国库的真金白银。皇上会体谅咱们的。”
这么一说,吴悠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又过了两天,果然如傅恒所料想的那样,刘夫人再次登门拜访。这次带来的是一尊白玉观音。吴悠按照傅恒的吩咐,跟刘夫人打了一圈太极,继续不收礼,送客。眼神却往那白玉观音上瞟了又瞟。
刘夫人回去后,将吴悠的反应跟自己夫君背了一遍,刘知州骂道“真是越贪的人装的越清高,这新来的巡抚和巡抚夫人比先前那个还要难拉拢看来不下血本是不行了。你去跟大同煤窑的陆老板说一声,让他准备好金子,这回这个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十日之后,刘夫人再次登门,这次的礼,可是让吴悠彻底开了眼那是一盆金子做的聚宝盆,花盆是金子,枝干是金子,叶子是翡翠雕的,花朵是红玉,果实是红宝石。
这次的眼睛发直,绝对不是眼的,是真情流露。吴悠紧接着就换了一张笑脸,对刘夫人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刘夫人三顾茅庐,堪称有诚意”
刘夫人松了一口气,心说,这要是都不收,可就真不知该送什么好了。
从吴悠这里撕开了口子,黄金自然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巡抚府上。
吴悠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库房里,登记在册,将来好上缴国库。自从这些东西送进府里来以后,吴悠便每天都来看三遍,生怕被贼给惦记上,又是擦拭又是清点的。
傅恒看着直好笑。
“你这有时候夜里都能起来出去看看的,还真当个宝贝”
吴悠严肃道“那是自然你都把东西登记在册发密函给皇上了,到时候上缴国库,发现少了一尊金佛,谁能说得清到底是丢了还是咱俩贪了”
傅恒笑得直抽抽,“依我看,到时候朕交了时,你还不得心疼死”
吴悠被他这么一说,脸上还真流露出肉疼来,“可不是,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你要说不收吧,不是自己的,也就没感觉。现在收都收了,你再让我将来吐出去,我这心里呀别提多难受了这就跟从来没吃饱过的人,饿着也就饿着了,可你让她吃顿肉,再重新吃糠咽菜,那不是折磨人么”
傅恒揽过吴悠,“谁说这些是咱们的东西了这些东西既不是咱们的,也不是刘知州那些贪官以及背后的煤窑富商的,这是属于国库的银子,还有一些为了这些黑心煤窑丢掉性命的老百姓的抚恤银。你要是拿了这些东西,今后要睡不着觉的。”
吴悠耷拉下来脑袋,嗫嚅道“那你案子查的有眉目了吗查不出什么,都对不起我自己个儿。”
“当然查出来了,我跟你说,这山西啊,可不单单只有煤窑,我暗访到,这些人还私底下开采了金矿。但并未上报朝廷,这些东西很可能进了刘康刘尚书自己的腰包里。跟山西的官员勾结一气,买官卖官,再用这些金子收买朝中其他官员的人心。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怒。山西这边的事,很快就要有个了结了。”
吴悠听得心惊肉跳,“那海荣有没有牵扯进去”
傅恒犹豫了下,还是对吴悠说道“我正要跟你说呢,在我查探中,你的表哥海荣,跟刘康是有往来的。他在京城有个同窗好友叫那齐,那是个八旗子弟中出了名的纨绔,以前我也有所耳闻。那齐跟刘康府上来往密切,刘康是汉臣,也是通过那齐等一些八旗子弟,打通了满官一些门路。这个案子基本要定下来了,倘若这个节骨眼上,海荣肯弃暗投明,我或许还能帮他在皇上面前说一说好话。”
吴悠若有所思。
“弃暗投明”海荣冷笑,“表妹,当初我去你府上多次拜访,只想求你在京城给我安排一个差事,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额娘去你们瓜尔佳氏府上,你阿玛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阿玛是九门提督从一品大员,你丈夫傅恒的亲姐姐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为我说一句话就这么难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不帮我,我至于投靠刘大人”
“海荣,我记得小时候表姨一个人将你养大很辛苦,你那时候读书并不算灵光,却跟其他寒门出身的子弟一样头悬梁锥刺股,说是一定要读出来个名堂,好给家里光耀门楣。你阿玛若是活在世上,看到你中进士、做一方好父母官是会很高兴的;可他要是知道你跟那些黑心富商、朝中权臣勾结,他只会觉得你对不起祖宗。”
海荣冷哼道“我现在反倒要感谢刘大人了,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浮沉刘大人说的对,荣华富贵就是好,有银子就能呼风唤雨更何况我现在是守着一座金矿”
吴悠见他执迷不悟,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当下却为傅恒深深担忧上了。若是海荣能被拉拢过来还好,现在知道了傅恒在办他的事,怎么可能不跟同党通风报信,除掉傅恒
“表哥,既然如此,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既然咱们好歹也算是亲戚一场,我也还惦念小时情意,表姨待我一向也很好,我又怎可见你我兵戎相见我瓜尔佳阿悠在此对表哥做个承诺,无论表哥是否与我们一个阵营,我都会让傅恒到时候在皇后娘娘面前给表哥求个情,算是给表哥留的最后一点退路。做人总是要给自己留退路,表哥不会不懂吧再退一万步讲,这件事不是傅恒想办,而是皇上想办。这次皇上派傅恒做山西巡抚,早就已经暗地里派了暗卫和钦差,每天都有密报送到京城,你以为我们不查,皇上就不知道了吗皇上刚登基没几年,国库因为治水的事空了很久,正愁没地方补呢,山西的事皇上志在必得。表哥,你可得好好想清楚”
海荣心里一沉,沉默了半晌,终于对吴悠道“我听闻今日傅恒去了大同金矿,那里有埋伏,你快通知人去救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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