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是冷的, 宋莐咬下一块, 放在自己的口中好好捂了许久，才敢往肚子里头咽。
她原以为这场雪会很快打停。
可出乎意料的是, 直到半夜，大雪让天地之间变成了一片白色，却还是接连不断地下着。
时到半夜, 灯火黯淡。
夜市的人越来越少, 宋莐也收拾了一下东西，才磨磨蹭蹭地回了住处。
已经是午夜了。
路边的灯光时而闪烁着, 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 可是却没有相对应的工作人员前来修理。
宋莐推开门的时候，惊醒旁边的邻居。
对方声音从铁皮出租屋内，闷闷地响起“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
宋莐笑了笑“因为下大雪，可以提前休息了。”
隔壁的人叹了一口气。
对于宋莐这种看天气，吃生意饭的人来说，因为天气原因提前休息可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那什么”隔壁出租房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第一眼看起来应当不会超过四十五岁，但是她给人却是行将朽木的气质。
一双眼睛浑浊不见丝毫的光彩，人生的意义别无其他。
宋莐轻轻地喊了一句“王姨”
被宋莐喊做王姨的女人，点点头, 应和了一声“哎，我今天煮了一点粥, 你要不要喝啊”
宋莐原本想拒绝, 可是腹部咕噜一声, 发出了抗议。
那一个苹果终究只是水果，要说顶饿可以，却是不能顶饱的。
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宋莐一口一口地吃着，抬头默默地看着了王姨一眼。
也不知是今日的粥太烫了些，还是雪花融在了眼睛里面，叫人动容，宋莐感觉一双眼睛水光打转，几乎要留出眼泪来。
王姨是自己搬来这里的邻居。
外乡人，曾经结过婚，生过孩子。
后来婚离了，孩子也没抢过来，家乡也变成了外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后来，她便在这里的一处小工厂开始打工，随着年纪的增长，王姨也在犯愁。
因为大部分工厂并不会需要一个大龄员工。
王姨偶尔唉声叹气，担忧自己的后路。
许是她看着宋莐，便像是看着当初的自己一般，看不清楚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便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王姨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中午，似乎有一个年轻男人过来找你，看起来，和你以前说的哥哥挺挺像的。”
宋莐强颜欢笑，是吗
她故作镇定，但是右手却忍不住地颤抖，汤勺里头的粥，似乎下一刻就要洒出来了。
宋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王姨给自己舔的一碗粥给吃完。
一向被食物温暖的胃部，今天却是罕见的寒冷。
只因为王姨的那一句话。
她的哥哥
她的讨债鬼。
宋莐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明明自己已经躲的很远了，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
难不成这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宋莐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晚上，一大早就起来，打算去商场里头蹭暖气。
商场里头的暖气不是很大，对于宋莐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可有总比没有好。
宋莐在广场内待到下午，打算回去吃一点东西，再去摆夜市地摊。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莐的心咯噔一下，突感不对劲。
她现在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城中村，来往的人多而杂乱。
就像是蜘蛛网一般纵横。
宋莐心里头突然起了一阵后怕，似乎被毒蛇狠狠地咬住了自己喉咙，一阵又一阵的发寒。
人的直觉有时候并非意外。
意识到这一点，宋莐特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离家不远处，宋莐突然停住了脚步，躲在了墙后面。
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家门口一个熟悉的人。
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海朝云，而是自己的“哥哥”。
自己那一对养父母的儿子，那个嚣张跋扈，昔日表示要“宋莐”给他生孩子的男人。
要把宋莐一生一世都被束缚的人。
宋莐躲的及时，心中庆幸，庆幸那个男人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但在这一点，老天爷和宋莐的想法背道而驰。
宋莐想的太美，恐怕事与愿违。
男人往后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感觉像是宋莐。
但是他不敢肯定。
男人抬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勺，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小巷子里头突然被人套住头，狠狠打了一顿的事情。
他后来再去找宋莐的时候，发现宋莐也不见了。
一寻思，他就知道那件事情和宋莐逃不开关系。
一开始，男人也不太在意。
宋莐是漂亮，但是他不喜欢。
可是当宋莐离开之后，男人便少了经济来源，而女朋友也越发对他的碌碌无为表示不满。
最后两个人分手作为结束。
事到如今，没了女朋友也没了钱。
男人越想越不得劲。
如果宋莐不跑，而是待在原地，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压榨，双手奉上钱来，那他的女朋友，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利索地离开自己。
他将自己的无能都怪罪到了宋莐的身上。
城市那么大，他要找到宋莐也非容易之事。
尤其是当初海朝云直接带着宋莐横跨了大半城市。
他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宋莐的踪迹。
但是忽然有一天，自己的一个朋友说，好像在这一带发现了宋莐。
宋莐的容貌出众，见过的人不会轻易忘记。
这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
男人想着，宋莐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步登天，肯定还是没有钱，估计也就是只能租借这样子的城中村。
宋莐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如果当初海朝云没有消失，也许两个人凑一点钱，就能稍微租住有安保条件的小区。
不至于被人直接找到门口来。
多年意外阴影如今重新出现，宋莐的双腿如同变成千万斤的巨石，扎根原地，动弹不得。
为母则刚。
明明再害怕不过，可是宋莐还是强行拔动。
这次的路如同阡陌一般，来来往往。
一般人初来乍到，如果不按照指视走，肯定会迷路。
宋莐转身朝另外一处走去。
此时，男人发现了宋莐的踪迹。
从一开始的小步，到后来迈开大步追赶。
“宋莐你有本事跑啊老子要是抓到你，一定要打断你的腿”
身后人说着歹毒的话，明明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宋莐却感觉近在咫尺，心都快炸了
她的背后是一个恶魔。
宋莐绕着圈子，
好在绕了几下子，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前。
她不敢进去，男人如果极端，肯定会撬开自己屋子的窗户，翻墙进去。
到了彼时，宋莐就是自己挖了一个坑，亲手埋葬了自己。
宋莐连忙敲了敲邻居的门，小声又急迫地喊“王姨，你在吗”
“宋莐，出事了你快进来吧。”王姨一听到动静，就连忙把宋莐拉进去。
其实一开始那个男人在宋莐的出租屋前鬼吼鬼叫的时候，她便听到了。
王姨那时候还想着联系宋莐，通知她这件事情。
可她没有宋莐的联系电话，一时间陷入愁苦。
宋莐躲进王姨的房子，听着外面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这个臭婊子跑去哪里了”
“老子就一个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躲开屋内的宋莐颤抖了一下，王姨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在宋莐的耳边轻声说“没事的。”
男人猛地拍打隔壁的门，过了一会儿，宋莐听到了撬门的声音。
宋莐的身体快要抖成碎片。
幸好自己刚才没有躲进去。
宋莐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哥哥离开，心里头才松懈了一口气。
但是新的麻烦又出现了。
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那个人不在这附近徘徊小半个月，是绝对不会离去的。
而宋莐必须去赚钱。
王姨看了看，小声问“那什么，这孩子的父亲是”
纵然现在同性生子技术已经面世，可还没有全面推广开来，所以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孩子会拥有两个母亲。
宋莐也没有去纠正王姨的说法。
她抬头看向窗外，外头的雪越来越大，她的手脚和心在不断地冰凉。
宋莐徐徐道“她死了。”
“哎”王姨叹气，说道，“这一段时间你就先先住在我这里了。”
宋莐连忙转过头看向王姨，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可是我手上没有钱”
王姨轻声说“没关系，那以后让孩子喊我一句阿姨吧，不亏。”
两个受伤的心凑到一起的时候，总是会理解对方所经历过的苦难。
而非在岸上之人，嘲笑溺水者的柔弱无助。
七年前的事情，宋莐说出来的时候，听起来是气定神闲，但每说一句，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宋莐并不知道为什么海朝云突然要听。
海朝云要听，自己便讲给她听。
反正，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过去的事情，都成了记忆中的黑白画像，只有愚昧者，才会追着过去死死不放。
海朝云突然抬手捂住了宋莐的嘴，不许她在说下去。
“莐莐，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宋莐垂眸，望向捂住自己嘴的苍白手掌。
海朝云低着头，表情晦涩不清，哑声说“莐莐，对不起。”
宋莐不安抚她，只是问“你还要听吗”
“不用了。”海朝云低着头，阻止宋莐说下去。
宋莐闭上眼睛“那日后，你自己想起来吧。”
海朝云点点头，低头亲了亲宋莐的手掌心，非常诚恳地表示“我一定会想起的，莐莐。”
宋莐勾唇冷笑了一番，没有接话。
助理走进病房之时，便是宋莐睡着，海朝云拿着棉签给人唇瓣沾水的画面。
助理开口“小海总，一般来说，只有无法自己摄取水分，昏迷的人需要这么做。”
宋莐就是睡个觉。
而宋莐每天都需要睡觉，海朝云总不可能每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宋莐的床头，拿着水杯给人沾水吧。
过犹不及啊。
小海总这是怕人碎了不成
海朝云转头瞪了助理一眼。
拿了那么高的工资，工作了这么久，怎么还学不会说话呢
助理连忙表明自己的来意“就是，上次那个许蓉蓉，你还有印象吧。”
“她公司想把她塞到第二季的恋爱综艺节目中来。”
说完，小助理还补充了一点，表示“人砸了不少钱进来。”
就是想提升人气。
海朝云想了想，表示“让许蓉蓉多砸点，然后转到宋莐的账户里头。”
“还有，就是有一个慈善晚会，想邀请你去参加。”
“请我去把没地方花的钱，砸他们手中吗”
海朝云翻了个白眼，那自己干嘛不把钱给宋莐
海朝云从来不在乎这种虚名，说实话，海氏集团旗下的公司，所做的公益活动，那都是几千万上亿的算。
比如说，像海澄文化，每搞一次活动，成交一笔就捐赠几分钱，只算一年的捐赠量，就是一个小明星拍马不及的。
更何况，海氏是个集团，旗下还有专门的公益组织。
海朝云不大想参加这种晚会。
啧啧啧，如果只是一般的慈善捐赠就算了，但请一堆明星过去，是要打算做什么
助理迟疑了片刻说“对方还邀请了宋莐，并且表示希望宋莐能上台表演节目。”
意思很明白了，只要海朝云愿意去捐款，举办方怕是会不留余力地把所有镜头给宋莐。
助理再补充“这晚会的曝光率还挺大的，基本上每次举办都会上热搜。”
海朝云开口“能把宋莐送上热搜那我也去吧。”
“好，我这就去回复。”助理擦擦汗，果然搬出宋莐，比什么都好使啊。
助理小心翼翼地关门，看着海朝云深情地望着宋莐，叹了口气。
小海总从来不会吃亏，如今，却是心甘情愿在宋莐这里栽跟头。
就在助理打算离开的时候，海朝云又突然开口，打断了助理关门的动作。
海朝云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一趟。”
助理不明所以，看着海朝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酒店五星级餐厅的包厢之中。
悠扬的音乐声中，海朝云看着走过来的珠宝设计师。
“海大小姐，你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同学给忘记了。”
女人坐下来，手托着下巴，模样俏皮地说“啧，这酒店我平时想预约都得提前，你倒是想来就像，自家开的就是好啊。”
海朝云忽略后半句，轻笑，说“怎么可能忘记了，我大学的时候和你说过，如果要求婚了，一定会找你定制戒指的。”
“得了吧，你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你不是一直说，什么婚礼啊，戒指啊，婚纱啊，都是为了骗钱的。”
“等等，”女人说着说着，愣了，她发现不得了的东西，“你火急火燎地喊我过来，不会是”
海朝云将一张卡推到了女人的面前，诚恳地说“我想请你帮忙设计一对戒指的。”
“你”
女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低头瞧了瞧卡。
海家大小姐递过来的银行卡里头会放多少钱，怕不会叫人失望。
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海朝云会花钱请自己这个珠宝设计师来帮忙。
海朝云笑而不语。
她想认认真真地和宋莐表白一次，求婚一次。
海朝云心道自己以前是不在意这种事情，觉得不过就是戒指，婚礼。
如今她明白了，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物件，和一场形式主义。
而是透过这个物件和这场婚礼，可以看出两个人对彼此的看重。
喜欢放在心里，千万般的思念，不如说出来。
海朝云抬手，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物，她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宋莐的执念越发的深。
就算自己以后会因为实验的副作用而早早殒命，可最起码在死之前，她想好好宠着宋莐。
快乐和幸福是世间难得可贵的存在。
她的莐莐不该紧蹙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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