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柔唇角紧抿,很有些倔强的意味,回去的一路,都没再跟温怀钰说话了。
这场不愉快足足持续了几天。
温怀钰明显感觉到,纪以柔心情不好,却实在无法理解,女孩的心思为什么会这么敏感细腻。
温怀钰坐在沙发上,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又想,她好像只有钱了——这是她惯常用的套路,依据让人生气的程度,来判断该给多少钱。
她润了润嗓子:“纪以柔,过来。”
纪以柔刚从楼梯下来,走过去,一双澄净的眸子里含着雾气般,深深凝望着她。
温怀钰招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将一张金卡推了过去:“给你预支的工资。这个月做的很好,奖金也一起发了。”
纪以柔注视着这张卡,脖颈微垂,依旧是沉默而倔强的姿态。
温怀钰揉了揉她脑袋,跟公司里的下属下达命令成了习惯,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警告的意味:“不许跟我生气了。”
“……好。”
她好像看出了一点点,温怀钰软化让步的迹象。可就这么一点点的让步,都让她心软了。
她怎么舍得生她的气呢。
“现在我饿了。”
“好。等等。”
纪以柔站起来,往厨房去,她的厨艺非常好,这数十天以来,温怀钰的胃被她养的很舒服,所以给她多开一倍的工资,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晚餐煮了冬瓜排骨汤,红烧牛三鲜和清炒白菜,每道都是温怀钰喜欢吃的菜,一不小心就吃的有点太饱,饱到她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纪以柔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偶尔出来的时候,她就迅速将手抽开:温氏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以在饭后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肚呢!
可是难道就她吃的这么多吗?
等纪以柔吃完饭,温怀钰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纪以柔顿了一下,而后走过来,边走边解身上的猫咪小围裙,用目光征询,问她什么事情。
温怀钰正襟危坐,神态显得格外严肃,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了她数秒,才以一种极为正经额语气说:“坐过来点,让我摸摸你的肚子。”
纪以柔:“……”
“过来!”
温怀钰一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说着说着就动了手,将她揽了过来,而后那双罪恶的手伸了过去,瞬间叫出声:“你为什么这么软?”
“?”
“你吃不胖的吗?”她这么说着,一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纪以柔懂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好像是的。”
温怀钰惊奇的咦了一声,抬起眼看她:“你比先前能说话了啊。”
说完,隔着一层薄毛衣,她又用力揉了揉纪以柔的肚子,像揉一只小猫:“吃不胖的人最讨厌了。”
纪以柔想捉住她的手,反被她手带着挪过去:“你瞧瞧我的!都是被你喂的!”
这话有些过于可爱了,动作温柔又亲近,好像在漫长的冬夜里,世界上就只剩下两个互相揉肚子的小动物了。于是两个人都抿了抿唇角,对视一眼,而后笑了。
“我摸了你的,你也摸了我的。”
“所以,扯平了。”
“嗯……反正都摸了,再给我摸一把。”
原来,揉揉人,是这么的舒服啊。
温怀钰让纪以柔躺下,枕在了她腿上,还出声恐吓:“不许乱动。”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孩子气。向来精致疏冷的眉眼悄然融化了,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寂静流淌。
像是得了一个最新最好的玩偶,喜欢的不得了,喜欢的不知该怎么是好,喜欢到,让她开始忍不住想,以后每天回家,都能揉揉温温软软的人,好像感觉有点好啊。
……
翌日,医院。
纪以柔刚刚到病房外,陈琪就站了起来,递了个信封给她,里面装着一张卡。
“之前有个广告,钱刚结下来。”
“好。谢谢琪姐。”
“小纪,你之后听了我的话吧?”
“……嗯?”
“一定一定要把握住这么难得的机会,温氏近年来进军影视界,投资都是大手笔,你……”
纪以柔打断她,声线显得有些冷清:“我不想。”
陈琪皱眉:“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纪以柔,你别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犯傻。你好好想想,当时你妈妈生病要钱的时候,是谁二话不说借钱给你?你当时只才拍过几个广告的小模特,现在我问你理由,你都这么敷衍我了?”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琪姐,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真的没有理由。”
只是旁人怎么会知道。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爱她那么多年。
陈琪还想再说什么,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说了句,可以进去看病人了。
这场谈话被打断,她不好再问,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改天我们好好谈。”
纪以柔跟她告别后,立刻进病房看母亲。
叶舒华刚醒不久,一见她神情就凶她:“我又没事,瞎难过什么?”
“妈妈……”
“过来,让妈妈抱抱。”
纪以柔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最温暖的怀抱。
叶舒华生病有几年了,纪以柔硬撑着,她也硬撑着,总算将这条难路走了大半,手术治疗的效果越来越好,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三五天就下病危通知书了
“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我有事,想看会书,晚点还要翻译个稿子。”
像往常一样,两人还没说多久的话呢,叶舒华就开始赶她走了。
叶舒华性子坚毅,哪怕在病中也坚持为出版社翻译外国的书目,绝不自怨自艾,也从不怨天尤人,她一戴上那副旧旧的银框眼睛,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学究气,严肃且可爱。
当她摊开书稿,翻阅厚厚的英汉字典,病房也不像是病房,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小书房。
纪以柔站在远处,仔细的瞧着她,眉目间是温柔的笑意。
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很少干扰对方,尽自己所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纪以柔安静的待了会,而后推开房门,出去了。
时间还早,她想着回一趟学校。
省大的法学专业在全国都赫赫有名,也出了不少名人。如今市里许多富商政客,都是往届的优秀校友。
从大一到大四,她都是第一名。本来都以为纪以柔会选择深造或是直接进入律所,然而,她放弃了保送的名额,也没有进入律所的意思。
于是也有小道消息传言,说这位清冷温柔的校花,早就被富商大亨包养了。
这种小道消息,最初,就是从她的宿舍传出去的。
对此,纪以柔很清楚,只是不曾放在心上,从大二开始,她已经不住在宿舍,除非白天满课,她中午才回来休息一小会。进入大四之后,课程也都结束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这次回来是为了拿东西,前一段时间都太忙,一些书和私人物品都没来得及取走。主要是她的素描画,爱惜了这么多年的画。
……
十点了。
这是温怀钰今晚第二十一次看时间,十点了,纪以柔这死小孩还没回来,也没跟她说一声。
七点就发了微信:“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又发了一条:“去哪里了?”
都是无人回复。
等在这里是因为,昨晚纪以柔说了,新学了一种甜汤,能让她晚上睡得安稳些。
温怀钰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再一次看时间后,决定不等了。不回来,那就算了。
她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玄关住传来按密码的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门开了。一道纤细的影子映在了墙上,长柄雨伞的伞尖靠在墙角,雪沫簌簌落了下来。
温怀钰站定,没动了,那道影子就这么在门口立着,也不进来。还是她先失去耐心,走过去:“纪以柔,大晚上的,你……”
她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纪以柔在哭。是那种眼睛里没有情绪波动,但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的哭泣。
她带了伞,但是没撑开,眉毛都被雪染白了。
她一把拉住她小臂进屋:“你母亲……怎么了?”
纪以柔摇头。像是没想到她在这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这样就能把眼泪眨掉一样。
温怀钰才看清楚,她身上衣服似乎被人拉扯过,脸上也有一道红痕。下意识的蹙眉:“有人对你动手?”
纪以柔低着头,声音喑哑:“跟人打架了。我的东西不见了。”
温怀钰又气又笑,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很贵的吗?我给你买,别难过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纪以柔听了,头更低,她不哭了,但整个人的气质分明是压抑的:“买不到的。”
当然是买不到的,是她十几岁时偷偷藏起的照片和画,无法复制,在她心里独一无二,那么珍贵。
如果买得到,她就不会哭了。
天知道,她有好多年都没哭过了。
温怀钰捧住她脸颊,让她抬起头来,那双明丽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声音也显得凶了很多:“喂!不许哭了!”
她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毕竟从没哄过人,放软了语气:“姐姐抱抱,别哭了啊。”
她的手有点僵硬的环过纪以柔的肩膀,将女孩抱入了怀里,手掌想落下去,又迟疑的停在了半空中,无处安放,也不知道这笨拙的安慰有没有用处,总之,聊胜于无罢了。
怀里的人似乎安静了一些,但还是在轻轻颤抖,温怀钰有点着急了:“我警告你啊,再哭我就……再哭我就亲你了!”
纪以柔轻轻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原本只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被她这么一吓,还真的掉了下来。
温怀钰的手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明明有些手足无措,声音却显得有些凶巴巴的:“不许哭,给你三秒钟,恢复正常。”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
温怀钰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往里走,边走边腹诽——
这烦人的小姑娘,小麻烦精,非要让她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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