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师一番好意,只是陈家欺人太甚。”乔琬的神情既愤怒又不甘。
“你往日对乐平公主多有得罪,陛下此举,虽让你得了她的庇佑,但也无异于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金岩州说着,在路边的一方石凳上坐下,乔琬亦随着他坐到对面的石凳上。
“陛下也是出于无奈。”乔琬叹道,“可恨老师这一走,御史大夫之职终究是要落到陈家手上了。”
“有一件事我思量了许久,或许可以破解此局。”金岩州捋了下自己的胡须,似乎依旧有所顾虑,所以没有急着说下文。
“老师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说出来,反正此处只你我二人,正好参详一番。”
“呃……”金岩州点点头说,“我一直在想,我朝御史台权力不小,若是主官品行端正,不结党、不徇私,一心为国,那自是再好不过,若不然……像如今这局面,倒不如分权。”
“此话怎讲?”
“过几日我还会进宫向陛下当面辞行,我欲借此机会呈奏陛下取消御史大夫一职,将御史台一分为二,设立东、西督查府,东督查府负责监管京中大小事务,而西督查府则负责巡查各地。”
乔琬听后思索了片刻:“这法子确实不错,但我恐东西二府皆会落入陈家之手。”
“将御史台一分为二,正是为了牵制陈家。制衡之道,最忌一家独大,倘若能扶起一支能与陈家一较高下的家族,我想局势便会好上不少。”
“可如今京城之中,谁可与陈家一较高下?”
金岩州以指代笔在石桌上写了个字,乔琬一见之下惊呼出来:“宁国府?可他们不是跟陈家是一党吗?”
房子背后,张子何听乔琬与金岩州二人一直在谈论政事,他作为一个连早朝都懒得去的人,最没耐心听这些了。正欲离开之际,忽听得他们谈起了舅舅家,忙又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眼下跟陈家是一党,未必永远就与陈家是一党。”金岩州微微一笑,“宁国府此前家运不济,不得不求着陈家,现如今他们已得兵部侍郎与禁军统领两大要职,若再加上一个东督查尉,就足可与陈家匹敌。这种情况下,你说他们还愿意听命于陈家、受陈家钳制吗?”
乔琬闻言仍有些犹豫:“话虽如此,可是据我所知,宁国公与他的几个兄弟之间关系并不和睦,而宁国公自己又子嗣单薄,两个儿子都已有职位,这东督查尉一职恐无人能担任啊……”
“哎,你这又想岔了。”金岩州摆手,“兄弟不睦不还有姐妹吗?若我所记不差,宁国公的妹妹当是嫁给了靖南侯的,她的儿子有个朝议郎的职位,虽是散官,也是正六品,提拔一下就差不多了。”
张子何听见二人议论到宁国公兄弟不睦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听到这一句时差点叫出来。
宁国公妹妹的儿子,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之前那个乐平公主仗着他跟他父亲在朝中没有实权便耻笑他,如果他担任了东督查尉,京城里再大的官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
到那时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又能算得上什么?他一句怀疑乐平公主谋反就能随意去搜她的公主府,甚至连她本人都可以抓去大牢里关起来细细审查,还有比这更威风的吗?
还有那些看他受辱就对他不理不睬的那群势利眼,知道他当上了东督查尉一定后悔死了。等他们再来巴结他拍他马屁的时候,他就可以拿出上位者的架势对他们呼来喝去,给不给他们一个好脸色全看他们能不能逗得他高兴了。
当上东督查尉后如何逞威逞能的画面源源不断地浮现在张子何的脑海中,他越想越得意,想到畅快之处甚至恨不得挥上两拳,再大笑几声,浑不知自己在屋后的这点动静全落入了另外两人的耳中。
“上当了!”金岩州悄声用口型对乔琬说,他的位置背对着张子何藏身的地方,并不怕被张子何看见,但从乔琬的方向,就可以看到这人此时满脸促狭,哪里有半分老御史的庄重,明显是个冒牌货。
七日前,月袖按照乔琬的指示扮成胡商,向张子何展示了她那只海东青。张子何不学无术,对这些玩意儿倒是很有兴趣,果然一见之下就很心喜,非要买下来。月袖不卖,这胡商本就是她假扮的,等张子何第二天再来西市当然找不到人了。
而另一边,骆凤心也依乔琬之言,让车夫驾着她的车三不五时地去张子何跟前转悠转悠。张子何上次被她吓破了胆,见着她的车立刻躲得远远的,哪里顾得上去想骆凤心是不是真的在车上。
张子何母亲信佛,每月的这一日都会去清露寺上香,张子何偶尔跟着去,但大部分时候都选择跟他那帮狐朋狗友鬼混。
现在没人跟他鬼混了,又被骆凤心吓得在家憋闷了几天,乔琬料定他今日一定会跟他母亲来寺里,于是让月袖早早准备好,用海东青诱他过来,两人当着他的面演了这一出戏。
现在猎物已经一步一步被她们诱进了陷进,须骗得他深信不疑,好用这只猎物来钓更大的鱼。
乔琬垂眸佯做犹疑:“老师说的这人我亦有所了解,这人从未担过大任,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担心陈家不会轻易让步。”
“谁人生来就会做官呢?你不也是一点一点学着来的吗?那孩子是顽劣了些,不过我瞧着人还算聪明。我刚正了一辈子,到老了这心呐也软了。你我师生一场,我多少有些私心,前些日子乐平公主在西市街头羞辱他一事你可知晓?”
“我听过。”
“他们在闹市纵马固然有错,但乐平公主之举也太过了,经此一事,他必与公主结仇。你现在受困于公主,我思量着如果由他来担任东督查尉,或许愿意助你对付公主,解你之困。
至于陈家那边嘛……确实有些难办,不过你向来主意多,连昔日皇位之争都能帮陛下赢下来,这点事还能难得倒你?
现在陛下不要你了,你不如去帮帮他,这也是在帮你自己。他若能把你从乐平公主那里捞出来,说不定未来你还有机会重回官场……”
“金岩州”年纪大了,说多一会儿话便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连连咳嗽。
乔琬搀扶他站起来。“金岩州”撑着腰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对乔琬说:“走吧,我还约了主持下棋,这会儿他该讲完经了,你扶我回房等他。”
乔琬扶着“金岩州”走进了张子何面前的那间房里,张子何趴在窗户上偷看。
屋里,“金岩州”坐下后叮嘱乔琬道:“我再过几日就要回老家去了,你自己在京城好自为之,今日所言之事定要放在心上。”
乔琬对他鞠了一躬,拜道:“老师的一片苦心,学生自当铭记。”
“嗯,去吧。”
乔琬退而再拜,然后离开房间,朝前殿走去,行至半道,忽听身后一人唤她:“乔御史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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