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叶澄出来溜了一圈, 又被压着关了起来。
不过他的日子不算太孤单。之前他被关在医帐,别人不知道他在里面, 所以也没人看望他。现在鲁平知道, 很多被他救过的人也知道。再到后来,罪卒营的人也知道了。
大家简直义愤填膺, 他们营里叶哥好端端地被分去巡山, 那么艰辛恶劣的工作,他都兢兢业业, 毫无怨言倒霉遇到火灾, 还救了那么多人现在竟然有人诬赖他放火乔二这种性冲动的,当即就要冲去理论, 还是被陈熠拦了下来。
这不是给叶澄帮忙, 是拖累他。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必须相信怀化将军, 等待那几个人醒过来。
怀化将军把人关起来, 不让叶澄出来, 不让别人进去,但是没说不让人给叶澄一点小小的便利。
经过审查, 陈熠把叶澄的那摞论文题目给他送进去了,叶澄可以安心在里面做作业利用病假补作业简直完美
据说鲁平几个,还有罪卒营和叶澄关系最好的几个人, 迅速结成同盟, 他们怕叶澄无聊, 将每天吃饭的地点转移到了医帐附近, 也不和叶澄搭话,只是自顾自地大声说笑。吃完饭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睡觉或者训练。
据说,他们还试图轮流给叶澄试饭试药。
毕竟,叶澄哨所的人中了迷药,然后附近失火这事是真的,谁知道凶手是不是还没死心,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把叶澄给毒死。
但是试饭试药的尝试,被医帐的看护人员无情拒绝了,直言如果他们再胡闹,就让他们全都滚蛋。医务人员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鲁平等人只好悻悻放弃。
好端端一个关禁闭,门口简直热闹地像过年。
“他人缘不错啊。”
陈太守站在台上,看向医帐门口远远坐成一圈,大声嬉笑怒骂的人群。
他们能来这儿胡闹,绝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思,应该背后还有很多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
怀化将军淡淡笑道“军中服有本事的人,喜欢讲义气的人,信赖能生死相托的人。我说过,他天生就是做将领的苗子。”
最重要的是,大家不服这个决定。他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叶澄有嫌疑,却将叶澄关了起来。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服。他们不愿违背军纪,只是这样表达自己的反抗。
“他到底有没有放火我不知道,但我在想另一件事。”陈太守看着那些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谨慎,“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陈太守和怀化将军在这边关多年,一文一武,联手击退过荣国数不清的进攻,将虎啸关经营地和平安定,甚至渐渐有了繁华的气象。他们二人外表看着关系平平,甚至偶有摩擦,实际上却是至交好友。
陈太守也听怀化将军提起过,他对叶端瑜期待极高,想好好栽培他,将来做手下要将,甚至更进一步。
一开始,陈太守也只是感慨了一句能文能武,并没有太过在意。但现在,他为了这件事在军营中来来去去,听那些逃生的人将叶澄是如何在火海中把他们救出来的,听那些兵为叶澄鸣不平,陈太守心里就起了疑。
这样的武勇和胆气,太过惊人,再加上在军营中混得如鱼得水,实在不像是叶端瑜一个文人该有的样子。万一怀化将军尽心栽培了十几年,让他洗脱罪身,成为军中将领,结果又被查出来是冒名顶替,甚至是奸细,那可就完蛋了。
“我看过京中送来的画像和消息,也拿叶端瑜过去的事试探过他,查不出什么不对。”怀化将军面色平静,显然已经确信了叶澄的身份,“叶端瑜过年探亲那几天,我悄悄派人去了叶家查探。我的人隔着院墙,亲耳听见叶先生发脾气,说他在军营把心都待野了,让他今晚和弟弟滚去写十张大字,写不完两个人都不许睡觉。明天也不准再出门玩。”
说起这个,怀化将军也忍俊不禁“听说他上次休假,带了好厚一摞功课回来,罪卒营里但凡是个识字的,夜里都帮他做过功课。他甚至还尝试过在罪卒营开个私塾,免费教其他人认字,束脩就是将来学成出师,帮他一起做功课,为此还有模有样地搞了个大沙盘。可惜大家宁愿躺平被他揍,也没人肯报名。”
陈太守一怔,摇头失笑“叶家门风最是端肃,怎么出了这么个促狭鬼。以前听闻叶端瑜之名,都说是如玉君子。”
说好的端方如玉,翩翩公子呢
叶家确实有教书育人的传统。数百年世家有起有落,上至帝师,国子监,下至罪犯,烂草屋。祖祖辈辈都是爱教书的人。这样说来,叶端瑜还是很有叶家风范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都不忘尝试办学。可惜人家办学是为了教书育人,他办学是为了培养替自己写作业的接班人。
他和怀化将军都到了中年,叶澄这个年纪,比他们的孩子还要小一些,看到比较欣赏的晚辈,难免就宽容一些。怀化将军笑道“叶家是书香世家,讲究个斯文知礼,他以前在京中,也是叶家年轻人里头一份的门面。哪敢活泼起来。连打马球,围猎这种事,都不准参加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武勇和胆气来”
“之前荣国士兵假冒匪徒来附近劫掠,他曾斩敌十三人,这次更是在火海中救出许多同袍。若是着火一事与他无关,我当上奏,为他把这个罪卒的帽子脱掉。”
画像可以作假,试探可以早做准备,唯独这种家人间的关系,是很难骗得了人的。
“你倒是真看重他,比自己儿子也差不多了。”太守打趣了一句,眼中的笑慢慢落下,换做凝重,“但如今中药的人未醒,那医女又始终没有找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如果这次的事,当真和叶端瑜有关”
季芳泽昏倒地不明不白,至今未醒,虽说他没在火中受伤,但他毕竟是在虎啸山出的事,真要追究起来,他们都要吃挂落。但皇嗣微服民间,意外受到惊吓,和有人蓄意谋害皇嗣,完全是两回事。
“当日火势暴烈,纵然叶端瑜早早让她下山,也未必全然安全,何况匆匆忙忙逃下山,一时流落到外地也有可能。我问过山上的老兵,那医女十之八九是惠和大师的弟子,前些年惠和大师来虎啸山采药,很多人见过她跟随在侧。”
怀化将军皱眉,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火肯定是有猫腻的。但我想那位殿下在这里,应当只是个巧合。殿下从不在人前露面,若不是手下暗卫拿了令牌来,你我都认不得,何况叶端瑜一个小辈。”
太守淡淡道“可他与皇室的关系,却不是你我能比的。你忘了吗,他与昱王一同长大,更有过数年婚约。”
怀化将军斜睨了陈太守一眼“他现在家里有老婆,外面有相好,犯得着为了昱王去犯这种抄家灭族的罪”
太守一愣“等等,他充军之前,不是一直和昱王有婚约吗”
城门惜别,终身不娶什么的,前两天还听见茶楼里说呢,怎么这么快就有娘子了
两人早先已经聊完了正事,现在并肩走着,口里说的都是闲七杂八,被人听见非常毁形象的八卦。
怀化将军挤挤眼“这小子以前人称叶氏玉郎,爱慕者众多,现在身上没了婚约,有那么一两个痴心的追过来,也不稀奇啊。听说家里的是个文采了得的闺秀。军中传得有模有样,难道还有假还有那医女,若真是惠和大师的徒弟,比起名门贵女也不差什么的,愣是为了这小子,自己在虎啸山咬牙过了一冬天。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陈太守“你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清楚”
好端端一个大将军,不该日理万机吗,怎么这么八卦
“哎呀,我侄女还在家单着呢。小妮子想找一个书生做丈夫,这就算了,关键这人还得抗打,你说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陈太守沉默片刻“放过人家叶端瑜吧,就看在叶家世代忠良的份上”
季芳泽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有斜阳透过窗棱,照在地面上。
季芳泽刚睁开眼,周围已经围了数人,又是大夫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他又躺了一会儿,记忆才重新接上,顿时脸色大变。当初帝后从一个隐士高人那里,为他找来那块玉,要他随身携带,说到了生死关头能保他一命,既然现在叶澄用了,那必然是有危险。
他抓紧身边甲二的手腕“端瑜呢”
众人面面相觑。当日季芳泽突然昏倒,差点把他们吓疯,拼命往山下赶。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请来了大夫,又查不出缘由来。一共八个暗卫,如今也不必轮班了,两个回京报信,两个上山下海地去外地找大夫,剩下四个全都一窝蜂地守在他屋里,熬药,添炭,盖被子,只差要去跳楼。哪里还能想起来叶澄这个人如今季芳泽开口问,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乙五最机灵,劝道“殿下,叶公子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出事如今必然是在军中。要不等着怀化将军来了,您再问问。”
知道季芳泽醒过来,怀化将军和陈太守接连赶到了府中。
季芳泽想着怀化将军是一军主帅,想必也不认识叶澄,况且他如今是皇子身份,也顾忌着叶澄在顶头上司那里的名声,怕给他招来非议,不敢直接大咧咧地问,只好问起当日着火的事,希望能从中旁敲侧击出一点消息来。
怀化将军和陈太守对视一眼,便将大概情况说了说。有人中药昏迷,有人被告放火这种事,自然也不能避过。
“但那名被状告的兵卒,说他当夜没在哨所,而是轮休去了,”陈太守稍微含糊了一下,“去了山间的一位大夫那里。他是半夜发现着火,才前去灭火的。很多士兵都看到他是从外往里去的,只怕放火之人未必是他。”
“我当然知道他没放火。”听着他们的话,季芳泽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如果你说的是叶端瑜,他那晚在我屋里,我俩就躺在一张床上我睡外边,他睡里边他有没有去放火,我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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