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摸着肚子,不肯相信里面居然有个小生命了。她若真选择了回去, 难道莫名其妙挺个大肚子回去还得想方设法解释他有没有爹的问题想想爸妈的脸, 就打冷战。
幸好, 幸好。
“许先生不会切错脉了吧”她再三确认,“我那时候晕着呢, 怎么就能摸出来怀孕了我自己都没感觉的。”
李恒冲她笑一下, “以后肚子大起来, 就知道了。”
顾皎叹气,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怎地不开心”他看看自家私宅,“家里有甚不对可是要改什么”
住惯了的房子,有甚不对的她气的是自己,明明晓得体外不保险,却还是贪图快活,跟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荒唐。结果, 甚时候搞出来一条人命也不知。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都看着呢, 谁也逃不开。
“早知道那样也不保险, 就不该”她抱怨。
“不该甚”他问。
顾皎恢复本性, 不必再装,就直接说了,“这边避孕的手法实在少得很, 必要的工具也没有, 只好靠原始体外。我自己都算着日期呢, 可算来算去,也没算到他这会儿就来。”
她既主动提起来,他也就不避讳,“你不愿意生”
“有甚愿不愿的怀都怀上了,还不是只有生不然岂不更危险”她想了想,“只这处妇科也实在没有,女医更少,生产可是鬼门关。我过一两回可以,别太多了。”
想想就是凄惨。因为避孕手段缺乏,多少女人一辈子不停地生生生,生得子宫脱垂,百病缠身。
她既决心留下来,这方面也该留意了。
李恒脸白了白,似想起许慎先生的忠告,有些心虚恐慌,立马道,“咱们有一两个就可以了,千万千万不要太多。你刚才说的是甚妇科可是女医我见许爷爷那处有个女学生,似很精于此道”
顾皎想了想,“你是说,温佳禾说起她来,我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短短两三年,温佳禾已经习惯了长途跋涉。
从龙口去三川道,辗转去都城,下万州,又西行。往日在家中的娇惯,早不知飞去何方。现又跟着先生,来了河西郡城。
千年古城,镶在青山和高崖之间,确实惊人。
许先生邀他去城中居住,那中央大街上的几处青房子,舒适得不得了。她再三拒绝,坚辞了,借居在校场的一处医舍中。日日背背药方,看看医书,或者是做做先生布置的功课。
顾琼还是那样烦人,日日早晚找些狗屁不通的借口来瞧她,跟她说话,炫耀自家妹子多么的厉害;卢士信比顾琼还要荒唐些,放着报青州王要紧消息的事不做,跟着他到处晃荡;还有那姓唐的工匠,姓周的偏将。她心情好的时候应付一两句,心情不好便关门谢客。偶尔先生来,约着唐百工,似要新做甚大夫的器具。
又恍惚一日,人都没见来了,只说军中有大调整,派出去整肃边疆。
温佳禾到底是有些担忧顾琼的,那样一个二傻子,满心只有建功立业,却不晓得刀剑无眼。
她既不能多说些什么,也不能做些什么。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安定了,顾青山也辗转托人送了口信,可她终究是不放心的。
刚欲除去散步,小丫头却说,郡守夫人来访。
温佳禾呆住,想说不见,可人已经来了。她只得起身,整了整衣衫,准备迎客。
顾皎有点忐忑,换了好几身衣衫,又准备了许多礼物。她问李恒,“这样去,没问题的吧”
李恒摇头,他当然觉得甚都好。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她问,“我占了她的身份,父母兄弟,她的文章和名声,连累得她不能以真名见人,还需得遮掩自己的本事。”
“若说恨,只怕她更担心你恨她。”李恒倒是看得穿,“顾青山强掳你,令你代她嫁给我,也是你替她承担了顾家的命运。”
话虽这般说,但女子的命运在乱世中,终究是随波逐流的。
且,按照阮之所言,顾皎和顾家血脉相关。或者,在某个时间的洪流里,某个顾家人带着一分血脉,去了另一个世界,又繁衍了另一个顾家呢
顾皎让李恒留在外面等,丫头们也别跟着了,她自进去。
校场的药房很宽敞,四壁立着大药箱子,到处飘着药香气。
一个瘦削的女子,着一身青布的衣裳立在门口。一张幂离覆盖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顾皎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目光对上的那霎那,灵魂似乎都在震荡;显然,温佳禾同她一般,眼睛里的光动摇得很。
两人相对而立,同时笑起来。
温佳禾一声请,引着她去室内。
顾皎坐在书桌边,看着她去取热水和茶。那熟悉的味道,确是龙茶。温佳禾的手法明显和她不同,自在且熟悉,那些小小的茶叶仿佛生在她手间而已。怪不得顾青山十分担忧顾皎的装扮不成功,苦心积虑地挪走了全部丫头,又将她的只言片语全部销毁。两人就这般坐着,甚话也不说,单从气韵而言,便是两个人。
“请喝茶。”温佳禾捧出茶杯。
顾皎接了杯子捧在手中,认真地看着她。
温佳禾没逃避那目光,只有些留恋地看着顾皎的额头、眉毛、眼睛和嘴唇,甚至是双颊的颌骨。
“我们,果然长得一模一样吗”顾皎问。
“只论五官,确实一样。”
“可是”顾皎道,“我来此地之前,和现在稍微有些不像。”
“如何不像了”
“高一寸多些,骨架稍大些,略胖一点。五官倒是像的,但是没有这么美。”阮之在将她抽过来的时候,为了配合剧本发展,应是做了些微调。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温佳禾道,“在凤凰山庄的时候本该去拜见,却又自觉有愧,更不愿去面对你。你”
“我才是不好意思。”顾皎道。
温佳禾有些疑惑,顾皎却只暗道,不好意思,抢了你的男人。可是,你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和他错过了;那么,在这里,他就是我的男人了。
李恒等在药房门口,偶尔有路过的偏将跑来行礼。他一一回了,不想来的越来越多,后来,连唐百工也跑来瞧热闹。他稍有些不自在,将人斥走。
唐百工走的时候还开玩笑,“没见着郡守这般模样过,竟一刻也离不得夫人的模样。怕不是,又怕夫人飞走了”
李恒也不算是好性子的人,偏在顾皎的事上发不起来火,挥手让他赶紧滚。
然等得超过一刻钟,着实是有些急了。
两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有甚好说的呢见个面,打个招呼,认了姐妹,岂不是完
他等得焦躁,对含烟道,“你快进去催催,就说等下回城晚了,不太好。”
含烟垂头,其实憋着笑,点头进去了。
李恒也是有点没脸,偏要做出严肃的模样,转头去看别处。
杨丫儿为免他尴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甚也没看见,甚也没听见。
然又等了一刻,人还是没出来。
李恒当真是站不住了,又不好叫杨丫儿去,只好干挺着。
杨丫儿见主家这般,主动进去瞧了瞧,见夫人和正温家表姐道别。
出门的时候,她悄声对顾皎道,“郡守都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面团团转呢。”
顾皎嘴角勾了勾,“他怎地不进来”
“表小姐虽然新寡,但毕竟要避嫌。”
此间便有个讲究了,不拘寡妇再嫁。
顾皎觉得好笑,那李恒当真又恢复了原本道学先生的模样。
果然,出得门,李恒巴巴儿地凑上来,“怎么才出来”
“我和表姐有许多话说。你要是无聊了,去别处转转,岂不一样”
李恒没回答,扶着她上马车,道,“小心些,小心些。”
顾皎上车坐定,李恒坐她身边,拍着车壁叫人动马。车轮滚滚,前方便是回家的路。他伸手抓着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揉捏起来。也是许先生的交待,言说她血气比别的女子要枯一些,平时容易手脚冰冷。体质偏寒的人,容易宫寒坠痛,需得保持日常的暖和。他听了后,很当一回事,无事便拉她的手揉着,大约觉得这般能令她暖和些。
愚蠢得,贴心。
不过,被人伺候着,到底是舒服的。
顾皎干脆将腿也挂他腿上去,“帮我捏捏。”
“怎了”他问。
“许是坐得久了,有点僵。我就说,还是得自个儿多活动,你偏不让走路。”
“回家了,你楼上楼下走,后花园里走,都得。外面就不要了”李恒谨慎得,也是愚蠢。
她不和他争执,只他手摸上来的时候,故意去闹他。
他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又被先生交待着三个月前不许闹腾她,因此一直忍得很辛苦。顾皎无须特别做甚,偶尔一个眼神和动作便勾得他受不住,更何况如此直接。他满面通红,祈求道,“皎皎,你别这样。”
“哪样”她装了不懂,用腿蹭着他,“这儿,这儿,再稍微用力些。”
李恒便不说话了,乖乖按照她的指示办。
当真是,甜蜜又痛苦地,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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