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三岁的时候, 李恒需带着家小去都城, 参加皇帝的登基大典。
闹闹嚷嚷许多年, 不知多少的利益交换和盘算, 青州王终究要登基了。南方的袁都督誓不屈服,自己扯了大旗占据一块地方,也只差没称帝了。
天下两分, 另有诸多站边上看热闹的小诸侯。
许慎先生是相当之不看好, 朝廷的控制力太弱,诸侯们各行其道,天下一锅沸汤。若北方的异族来,或者遇上个什么天灾人祸,又该是一场大乱。皇帝显然也看清楚了大势, 着急忙慌地要抓点什么在手里做锅盖。
点来点去, 竟就只李恒的四郡了。
“这一趟,走的可是黄泉路啊。”
情况好, 皇帝信任李恒, 给他嘉奖, 安安全全地放回来。
情况不好,夺了他的兵权,禁在都城里, 后半辈子打水漂了。
不好不坏, 大约是面上好的, 私下动刀子, 既要抢他的粮食也要收他的工坊。
可是, 他顶了个皇帝义子的名头,也不能不去。
为此,许先生从燕王那处投靠过来的人里选了几个出来,着令他们先潜入都城布置一番;又让顾青山带了许多的珍贵礼物,送去郡主朱襄那处;自然,卢士信也是少不了打点,也算是惯例。大约定下来后,才要周志坚和顾琼领了几千人跟着去,虽进不了都城,但在城外守着也是好的。
至于顾皎和齐光,则是辜大领私卫看顾。
顾皎听了好笑,一边忙齐光穿衣裳,一边说,“进狼窝一般。”
齐光好奇,“娘,为甚要去狼窝”
“不去狼窝逛一趟,怎知里面的狼崽子厉害不厉害”
“我最厉害。”他挺着小胸脯,“爹都说我最厉害。”
“是是是。只魏先生怕是有意见的。”
李恒给他做了个玩具小弓箭,日日拿着,从楼下射到楼上。举凡先生们的书册,墙上的美人图,崔妈妈好容易找来的细纱屏风,含烟挂在外面晾着的细巧玩意,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丫头和从人们不敢管他,许慎先生年老了爱小孩,还乐呵呵地看;李恒更是觉得自家儿子血脉逆天,有他小时候的本色,纵容得无法无天。
只有魏先生,碰见齐光捣乱,二话不说,抓着他小胳膊拎起来就打。
打得三两回,怕了。
齐光听见魏先生的名字,缩了缩脖子,耐着性子等顾皎打点干净,一溜烟跑下楼。
顾皎笑着摇头,咳嗽两三声。
她自生了齐光后,不知身体哪里出问题,抵抗能力比刚来的时候还差。天凉了要感冒,天热了药中暑,一会儿手脚痛,一会儿肚子不舒服。三天两头请先生来切脉,各种药吃了无数,还是没甚效果。自然,她也坚持锻炼,每日各种蛋奶不缺,但也没甚本质的改变。
她不说,李恒却是担忧的。
“是不是生齐光,搞坏了”他对那漫长的生产过程,心有余悸得很。
“跟他有什么关系”顾皎想了想,“我在那处的时候,身体好得很。刚来的时候,也是体质弱病;后来坚持锻炼,稍好了些;然第二次被摄魂上天外天,怎么锻炼都好不起来。我总觉得吧,穿越这回事,只怕是消耗身体的。”
李恒皱眉,忧心忡忡。
“别担心。”她安慰道,“阮之还看着咱们呢,总还有个希望在。”
话是这么说,他却专心将许慎先生和温佳禾叫过去,成立了一个医卫所。整理天下医药书籍,汇总流传在各地的秘方和奇方,又开辟了药院子,每年免费为穷苦人看病施药。一是解决本地医药不足的现状,二是培训自家的医生和技术,三是用穷苦人练练手,找寻办法。
顾皎看着杨丫儿收拾她专属的药箱子,道,“等我回来,你只怕都生了。”
杨丫儿肚子微微翘,五六个月的模样。她两年前同下面一个工匠管事看对眼,求了顾皎,自嫁了出去。顾皎将她的新家安置在中央大街上的一处管事房里,还叫她日日上工。
“来得不是时候。”杨丫儿倒是后悔得很。早晓得有夫人出行的大,她怎么都要推辞生育,跟着去一趟都城。
“有含烟就够了。”
顾皎当真是没太看得出来,含烟格外的有志气。当日着如脂办了会馆,隔日便要招待各处来的世家大儒,逐渐也成了个名地方。那如脂能独当一面,逐渐显得自信起来,除了面对郡守和郡守夫人的时候略恭敬些,对着谁也很有些肆意。含烟看得羡慕极了,对嫁人也不太上心。好几个从事试探着来求亲,她均将人给拒了,引得众人猜测是郡守舍不得这般美人儿。含烟很是生气,趁了一个有人八卦的机会,闹开了来,只说自家过得好好的,才不要去伺候那些臭男人。含烟断了自家后路,跑来找顾皎表决心,要差事,管了郡守府里里外外诸多大事。
因此上,这趟去都城,少不了她的份。
顾皎还要再收拾些甚,下面的人来催,着郡守带着少爷先去城门口,请夫人快些,别耽误了时辰。她只好算了,径直下楼。楼下诸多人来送行,哄在门口,熙熙攘攘得很。
她上马车,一一道别,又浪费了大半个时辰。
车马动起来,穿过中央大街。
街两边几乎全改了青砖大厦,外面被雕砌了各样花砖,显得十分雅致。街面上另铺了薄砖片子,排水沟旁边种了各样花草和绿树。来往的车马均十分豪华体面,偶有行人也是衣冠整洁,更不提各处门楼张望道别的夫人和小姐们。
恍若后世的仿古大街。
出得城门,齐光被李恒抱在马上,冲顾皎大叫。她笑了一声,挥挥手,可以走了。
这一程,穿山过水,除了一小段砖石路外,均是泥泞。顾皎纵然有减震马车,偶尔还能骑马换气,也被折腾得够呛。幸好抵达龙口后,崔妈妈安排着去校场西府休息两日,顾家又派人送了许多合用之物来,才好了许多。接下去的路程,便将队伍分两处。一处走陆路,超快道,去三川道等着;另一路则是坐船,从水路下山川到。
顾皎晕马车却不晕船,自然跟着船队走,顺便饱览两岸的大好河山。
李恒便带着齐光站在大船边上,指着那些山给他讲故事。某年某月,某位神女夜会君王;某年,魏先生带他来某地,寻了某处奇观;又是某地,有一立石,居然是神女状;还有某些,乃是某神的管辖,江边那九道石痕,便是被镇压的九条邪龙。听得齐光眼巴巴的,既神往,又不敢开口打断了。
船行得几日,抵达某个大城。当地的守官便来请了,又是送上各样礼物和土产,热情得很。
齐光最是开心,既好看,又好玩,还能吃好吃的。
顾皎却有些受不了,她毕竟习惯了河口的气候和水土,乍然到了湿热之地,容易生病的。
一路风光巡游,抵达三川道的时候,那一半人已经在等着了。
三川道乃是南北陆路和东西水路交汇之地,商业尤其发达,城市也宏伟奇观,城中人更和它处气象不同。白日的时候,东西商市熙熙攘攘,九州的货物都再次,商行林立得很;晚间,靠水那一片教坊亮起彩灯来,一重接一重楼宇,一条条的花船驶出港口,更有趁了时节的选花。所谓选花,乃是每间教坊选出自家最美最有才的姑娘,由当地的才子和官员评选。头名,便是花魁。魁首可坐花轿游街市,也可坐船游船,当真耀眼风光得很。
顾皎在河西那样乡下的地方呆了几年,哪儿见识过这般热闹她坚决要求停留两天,见识选花的盛况再走。
李恒见她难得开心,同意了,让长庚去安排。
那两天,当真是富贵风流,温香软玉,人间堪比天堂。
乡巴佬顾皎被唬得一愣一愣地,不断发出良心质问,“这样居然也可以”
然过了那两日,离开的时候,顾皎回望那温柔之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建在多少女儿尸骨之上。”
出得三川道,却说郡主朱襄接应的队伍到了。
朱襄当真周到得很,生怕他们走错路,或者半道上被人冷落,派了几十个人来安排打点。后面的路程,相当顺心了。每日行不过几十里,累了便有歇脚处,饿了自然有人安排各样饭食。
晃晃悠悠,走得一二月,终于抵达都城。
顾皎站在马车上,看着那高达七八丈的巨大城墙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这样一座巨大的王城。
“娘亲,好高的墙呀。”齐光欢叫着。
墙高一尺,基础便得厚一尺。
李恒见前方人影重重,道,“我去前面看看,你同光儿收拾打扮一番。”
顾皎点头,拉着儿子,便要回车里换衣裳和梳洗。
好歹是见皇族,也须得体面些。
果然,队伍开,朱襄同卢士信来,衣甲鲜亮,威仪万分。
顾皎去拜见,不想刚要蹲下去,便被朱襄拉起来。
“这就是齐光”朱襄红衣灼灼,笑着问。
“是。”顾皎回答。
“比我家姑娘,当真是漂亮多了。”朱襄欢喜得很,伸手就要去抱,“来,让姑姑抱一抱。”
齐光不认生的,抬头用眼睛询问顾皎。顾皎同意,他趁势就猴人家身上去了。
朱襄被他的热情逗得哈哈笑,根本不放手,一路抱着回去。还诱哄着,“我家有小妹妹,要不要去姑姑家和妹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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