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睁眼便见白色的灯光, 刺得眼睛发痛。
“来人, 且将灯调得暗些。”她呼了一声。
无人应答。
许是病得久了,宫人日夜不停地盯着,恍神打盹也是有的。
她撑起双手, 想要坐起来。然力气用得太大, 身下的床铺发出吱嘎一声。
身边一个人影子猛然起来, 然后是尖叫, “皎皎, 你醒啦”
顾皎皱眉, 努力眨眼适应光线,一片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晰起来。
她是谁在哪儿面前的又是谁
“可吓死个人。大冬天的,还是周末, 你不在宿舍里躺尸,非去实验室肝论文要不是老子心疼你,买奶茶去投喂, 怎么能发现你晕电脑面前了幸好没猝死啊不然咱们院真是要出大新闻了。告诉你,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救命恩人了。三顿大餐, 不,起码三个月的大餐”
叽叽喳喳, 没完没了。
顾皎呆呆地看着那年轻鲜活得有些过份的面庞, 许久才道, “搞笑”
“搞你妈的笑, 高笑啦”高笑翻白眼, 摸出手机给导师打电话,“老师,顾皎醒了,医生说她就是累的,睡够了醒就没事。她没事呢,就看着有点呆,把我名字都叫错了。估计脑子用得多,傻了。你看哈,要不把咱们的任务给减”
高笑显然趁机求导师宽限,叫苦加跪舔,没脸没皮的。
大呼小叫的人,旁边好奇观望的病友,门口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鼻端的消毒水味,电灯还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因等待得太久而生疏的一切,仿佛黑白照片涂抹上彩色,逐渐鲜活熟悉起来。
顾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插回了原本的时间点。
她惊喜地摸脸,摸胳膊。
真他娘地赚了啊,白得一个人生。
阮之也太给力了,这个补偿给得好,她喜欢。
可延之呢她想喝可乐,想看电影,他跑出去准备,却不见了人
“皎,你干啥呢自摸”高笑打完电话,贱兮兮地问。
仿佛是剑入了鞘,钥匙插上锁孔,一切都对上了。
顾皎笑嘻嘻地怼回去,“摸你。”
高笑乐了,“看来是没傻得彻底。”
顾皎找着外套和靴子,下床,慢悠悠活动身体,“活着真好啊这空调吹得,真暖和啊我的羊绒衫,我的毛大衣,我太想你们了。哎呀,我的胳膊腿儿也好了,简直了太爽了。”
高笑怪异地看着她,“你疯了”
“你不懂。”顾皎深沉道,“像我这样已经活过一回,又死过一回的人”
“你是有点怪哈。”高笑清了清嗓子,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略抬了抬下巴,装腔作势道,“来人,且将灯调得暗些。你在干啥呢梦游回来吧梦里当自己皇后娘娘就算你是,我也不是你小丫头。还来人,来个屁”
顾皎笑而不答,套上外套,抓了手机便往外走。
现代社会的噪杂和活力扑面而来,急促的脚步声,行色匆匆的人群,堵在缴费窗口的人,外面飘进来的汽车尾气。
往日嫌弃的一切,所憎恶的一切,现在都是她怀念且喜欢的。
真的是回来了。
顾皎付了医药费,先去隔壁奶茶店买了两杯热珍珠奶茶。然后打电话回家,给爸妈报平安。老父亲一声喂从手机里传出来,她就忍不住飙泪,含在嘴巴里的珍珠都掉出来了。高笑一边嫌她脏,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纸给她擦干净。老父亲那头听着不对,问女子是不是受委屈啦
她哭兮兮,“爸,我想你和妈了。”
老父亲立马压低了声音,“皎啊,跟爸说实话,是不是缺钱了你先忍两天,我这月花得有点狠了。你妈正在跟我算账呢,你等我把这阵儿忽悠过去,我再给你挪钱。”
顾皎被逗得发笑,挂了电话,又吸一大口奶茶。
高笑继续怪异地看着她,她不以为意,给老母亲打电话。老母亲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没等顾皎开口就开骂,“干啥没钱啊先说明,我也没钱。你爸打着要给你攒钱的旗号,从我这儿哄走多少呢一天天的,买鱼竿,换鱼线,买鱼食,家里堆了多少那鱼钓着一条了吗城里就一个臭水沟,天天去,天天去,也不嫌寒掺”
顾皎二话不说,挂电话,深吸一口气。
一起都没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高笑伸手,摸她额头一把,“没发烧的呀怎么先发疯了”
顾皎冲她一笑,爽气道,“姐妹,走,咱们吃火锅去。”
“真哒”高笑开心了,亲热地挽着她,“说好了啊,我要吃原切牛肉和虾滑。”
“敞开了点,我都成娘娘的人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你个白痴,啊哈哈”
顾皎火锅吃得泪流满面,撑死,扶墙而出。
回到学校后,躺在自家的小床上,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和咨询。
她突然问,“高笑,你之前追的那本小说呢”
“啥名我看的可多了,你要推荐”
“你不是天天叫,说里面一个叫李恒的配角好帅好惨好强,你爱死了么。”她勾头看下面,“那本书,叫枭雄的。”
“枭雄我找找哈”高笑开始在电脑和手机上翻。
顾皎等着,等得有点着急了,“还找呢你跟我讲了好多次情节啊。说他七岁没了娘,十岁没了爹,十四岁上战场。后来造反成功做皇帝,结果因为杀了许多士族,被说成是暴君。在落凤坡被砍死”
“这么惨啊”高笑轻飘飘一声,“没吧你忘了吧我啥时候给你讲过这故事了”
“你想想,再想想”
“没有。”高笑将电脑翻遍,“我书架上没有。要不你自己搜搜呢,不是记得名字吗”
顾皎无法,只得自己搜。然而无论如何组合,都不对。
她不死心,将世面上能找得到的小说a全下载下来,挨个查找,依然没有。
难道阮之完成任务,已经将全部的信息回收了可她回来了,李恒呢他什么时候来,在哪儿,又如何联系如果时间差得太久远,她等成了一个老奶奶,他还是个少年人,可怎么好
高笑突然冒到床边,“突然问我小说名字,还是男配角。咋啦你思春了你个万年老处女,也有今天”
顾皎呵呵一笑,“搞笑,我要说我泡上一个超级大帅哥,你信吗”
“做梦吧信了你才有鬼一天天的,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实验室,上哪儿去泡呢人家大帅哥找对象,也是有要求的。你要不试试,化个妆先”
顾皎没回答,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上浅浅的光影,“也许,还真不是个梦呢”
距离顾皎数千公里之外,北风呜呜,薄雪盖黄沙。
游人三三两两来去,只零散的有些人牵着马招揽生意。
胡沙观察了那个男人两天,他梳着古代的发髻,一身红披风,同两匹银光雪亮的马站在有浅雪的沙丘边上。他很沉默,从不主动招生意,若是有人问一两声,他便答应一声。他应该是刚从牧区出来的,还不太会说普通话,因此语言沟通很难。不耐烦的客人,跟他说不清楚,就走了;可总有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舍不得,主动给他钱,要骑他的马拍照。
是的,那男人,不,是少年,很帅。他身量极高,即使穿着厚重的披风,也显得极挺拔;长相颇有异域风采,一双眼睛更是蓝得纯粹。
女人肤浅,爱的就是一张脸。
胡沙走过去,见他摆弄五十和一百的大钞,“这是钱,钱,懂吗”
李恒看他一眼,只听清楚一个钱字。这几日,反复有人提起这个字,便记住了。
“你哪儿来的呢不会说普通话也敢跑出来混”胡沙摸出一包烟,抖出来一根,“抽不”
李恒摇头,日日见许多男人嘴巴里叼这玩意,吞云吐雾,味道刺人。
“这两匹马,你自己的”胡沙心痒痒地,没忍住问。
“是。”李恒回答,音调略有些奇怪。
胡沙不以为意,许多少数民族初学普通话确实有口音。他道,“真正好马,好马。只用来拍照,可惜了。”
李恒露出这几日头一个笑,“这个是白电,这个是皎雪。”
“好名字。”
“它们都是战马。”李恒艰难地一字一顿。
胡沙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年头还什么战马啊普通的马,驼人拍照;稍好些的,骑着胡乱地比野赛;再好点儿的,拍拍电视电影;真正能有血统,称得上好的,是赛马。这两头虽然漂亮,看起来血统也很纯,但就这样被牵出来拍照还战马胡沙有点诡异地看李恒一眼,不会是偷了别人家的宝贝吧
“你的”
李恒点头,“白电是我的,皎雪是我娘子的。”
还娘子。
胡沙忍不住喷出笑来,可立刻就笑不出来了。那少年显然听出他的嘲意,面上显出几分冷色来,蓝色的眼睛里流淌着一点血气和凉气,仿佛出鞘的剑。只是平淡的一眼,但已有无数的刀锋从颈项上刮过。
胡沙混社会的,见识过许多人。哪些能惹,哪些不能惹,他一清二楚。眼前这个,便是惹不起的。他心脏抖了抖,收了笑,有点正经道,“我叫胡沙,你呢”
“李恒。”
“李恒,好。”胡沙奇怪,居然是汉人的名字。不过,也顾不了许多,便道,“是这样的,我一朋友,在旁边拍个片子。他需要两匹好马,试了许多次都没合适的。便宜的不够漂亮,漂亮的太矜贵。我帮他到处留意,前儿就见着你了。你缺钱,是吧”
李恒点头,皎皎说了,这处无钱便寸步难行。他无钱,无身份,还语言不通。
“成。你跟我走,咱们去捞一笔好生意,保准比你在这干站一天挣的多。”
“你带路。”李恒也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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