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踩在沙丘头上, 看着下面奇怪的一切。
有人穿着现时的羽绒大衣和军大衣,来来回回摆弄黑漆漆的机器和大摇臂;有人被从人簇拥着, 打扮成他那时候的模样, 但衣料子和首饰都差得很;还有人来回跑, 准备东西, 道具,满头大汗;一个领头模样的说一声开始,一群人便动作起来, 反复地演练某个场景;喊一声卡,立刻便有从人将大衣裳裹那些衣着单薄的人身上去了。
“你说你是从哪儿来的”胡沙走过来, 捧着一个暖手的水袋。
李恒指了指北边, 从那处走了一天的路程,才找着这人多的地方。
胡沙抽了抽鼻子,“骑马过来的你也可够厉害的了。出来干啥”
“找我娘子。”
胡沙和李恒混了半天,马来的时候得了几千块钱, 立马过了一半给他。大概是钱的关系,李恒显得好说话了些, 胡沙也就敢嘴贱了。他嘿嘿一笑, 看他那身奇奇怪怪的装扮,估摸着是沙漠更深处没接触过外面人的牧民,“你老婆, 跑了啊”
李恒看他一眼, 没吭声。
“说说, 说说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胡沙拍拍旁边的垫布,“坐下来,聊聊。她跑之前,你都干啥了”
李恒盯了白电和皎雪一会儿,似乎拍完一组,被人牵去旁边休息了。他坐下,披风里的银甲发出金属碰撞声,道,“她病了,想吃烤鸡翅和爆米花,还要看电影。”
胡沙就有点同情了,大漠深处,哪儿来的电影起码,也得找个小县城才能有电影院。可北边地头大,走一天一夜也不定能找着,除非开车。可这人对车很陌生忌讳的模样,显然没见过世面。他道,“是不是没看成,闹别扭了”
“没闹。”
“然后就走了”
李恒想了想,也算吧
顾皎跟着他打了许多年仗,入宫后身体就不大好了。常年咳嗽,体虚神弱,最不能费神。偏她又不是个放心的人,仿佛有甚可怕的事在后面追着,许多大事都要过问。熬着心神,很快就病倒了。最后那些时光,他陪着她,她才又显出一些小任性来。要吃的,要喝的,要玩的。她落气的时候,他在外面布置戏台子,等进屋的时候,人确实走了。
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孩子也理解,但心里总归空落落的。他将自己关起来好几天,身体也不行了,以为再没相见的时候,不料却莫名来了此处。他心知是阮之成功了,可又不知为何没将两人投在一处,只有靠自己在陌生的世界找皎皎了。
至于齐光和王朝,有魏先生在,有周志坚在,还有温佳禾和顾家人撑着,应该不会崩得太快。
孩子大了,终究是要独当一面的。
皎皎为他蹉跎了一辈子,担忧了一辈子,受了许多苦,他便将这一辈子赔给她,过成她喜欢的样子好了。
李恒想得出了神,侧颜显出几分温柔来。
胡沙看得乍舌,网上吹捧的那些神颜,完全比不上这人一半啊。他安慰道,“兄弟,你脸好,身架子好,看着也很能唬人。这年头,男人女人都看脸的,你只要稍微对人热情点,肯定能挣大钱。男人有钱了,什么都能有。”
“你看那个。”胡沙指着场地中间,被许多人围起来的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梳了个头顶的发髻,穿了黑色的铠甲,似乎扮演的是带兵的将领。身高和样貌在普通人里算出色,但丢美人如云的娱乐圈,又普通了。
“他以前就跟我一样,是个混的。天南海北泡剧组,打杂,扛道具,当群演,做群头,混副导演。后来不晓得走了哪里的门路,上了个什么节目,莫名其妙就红起来了。微博粉丝,上千万啊”
李恒一多半没听懂。
“粉丝团,哗哗地造钱。去哪儿都有人跟着,天天拍杂志,上广告,还艹粉。”胡沙羡慕地吞口水,“这个电影,你猜他能拿多少钱”
“电影”李恒皱眉,“这就是电影”
“拍,现在是在拍,拍好了再制作,然后拿电影院去放。”胡沙无语,摸出手机来,用珍贵的流量点开视频网站,给他放了个片段,“就这样的,叫电影。”
李恒见过这小机器,那些用他马拍照的人,都用这小玩意。偶尔响了,接起来还能通话。他以为便是顾皎所说的手机,没想到居然还能看电影。当真是,有些神奇。他看着里面漂亮的人物动作和布景,再抬头看看萧瑟的现场环境,里面和外面显然不一样,便疑惑道,“拍出来,还能那样啊”
“技术啊”胡沙摇头,“现在技术好,再丑的也能给一帧帧美;再特效上去,啥人都能做明星了。要我说,那人还没你一半。”他嘿嘿一笑,“五千万啊,这电影他拿五千万。”
李恒对钱没概念,盯着手机看了会儿,将这几日得的钱都掏出来。他道,“胡沙,这些钱,能换你手机吗”
胡沙摇头,“不行,你自个儿买去。”
“那换打电话”
“给谁”
“我娘子。”
胡沙看他一眼,再看那叠钱,“你疯逼了吧都是兄弟,打个电话而已,谁要你钱了”
说完,他将手机丢过去,“打吧。”
李恒拿了手机,却不晓得如何操作。胡沙再叹一口气,夺过手机,“号码”
李恒将顾皎交待了许多次,背得滚瓜烂熟的一组数字说了出来。
胡沙输入,按下拨打键的时候却迟疑了。他问,“你个大男人都没手机,也不会用,你老婆咋有的她是哪儿人呢干啥的多大年纪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甚都会。”李恒道,“海城人,在海城大念研究所。”
胡沙瞠目结舌,那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了。他吞了吞口水,谨慎地问,“你呢哪个大学的”
李恒道,“我没上过学。”
呵呵,没上过学的,配女研究生还跑还追立马脑补出一场名牌女大学生被拐卖的大戏来。
胡沙虽然混了十多年社会,基本的人性还在。他看李恒面相偏嫩,便道,“兄弟,咱说话直,你千万别介意哈。”
“你说。”李恒人生地不熟,正缺个热心的导师。这胡沙看起来有点二傻子,胜在健谈。
“你爱你老婆吧爱的吧人跑了,你还来追,千真万确爱,是吧你虽然长得是好,可现在是什么社会金钱社会,权利社会,现实社会。她家里人能让她一研究生嫁一个没读大学的人”
李恒没少听顾皎叫自己文盲,琢磨一番,确实在岳丈和岳母那处不好解释,便道,“那该如何”
胡沙见李恒上套,只当自己拯救了一失足女性,颇有成就感。他开口胡咧咧,“大城市独生女,能供上名牌大学研究生的。找对象的起码一条,学历相当吧学历不成,人才要好”他顿一下,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占便宜的,“最要紧,男人得挣钱养家。你总不能,要女人养的吧”
“两个人差距太大,闲言碎语太多了。她亲戚怎么说她朋友怎么看她那些同学,你跟人家有话聊吗得补短板,读书太晚,挣钱不晚啊。只要有钱,有足够多的钱,啥事不能成你说是不”
李恒瞥胡沙一眼,没说甚,只盯着前方看。
钱和名,不那么重要,但也非完全不需要。
若是有了它们,倒确实能给皎皎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跟你说啊,我这里有个好活儿。一制片人朋友,要开一节目,就缺长得好的帅哥。你也别先去找什么娘子了,跟我干,挣钱去”
胡沙话没说完,听得一阵马嘶。还没回神,李恒便冲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几乎眨眼不见。他惊慌地站起来,见下面人在拉白电和皎雪,马似乎不乐意了,撂蹄子要踢人。一群怂货,慌得丢了缰绳,可马上还坐着人呢,眼见着便要栽倒了。
幸好李恒去得快,一手拉一个缰绳,两腿扎沙地里用力,还扬起一片飞雪来。慢动作一般,居然硬生生将要惊的马给停下来了。那一身红披风甩出凌厉的弧线,披风扬起来后露出的精美银甲衬出无匹的贵气的锐气来,直看得马上的男女演员愣神。
胡沙摸摸下巴,腰力和臂力够强悍的啊。
那动作,那身段,比组里常用的几个武指利落不知多少。
负责演员的副导来问,“沙子,从哪儿找的人呢马靓,动作靓,人也靓得很。”
“嘿嘿,我朋友。”胡沙给自己脸上贴金,屁颠屁颠问,“用着还满意吧以后有活儿叫一声,我再给你找他约时间。”
副导道,“天沉沉的,光线也不太好了。本来计划拍半天,结果拖了一天也没完事。”
胡沙晓得,主要那男演员动作不好,拍出来丑,丑毙了。不过人是流量,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让那人来,拍一组背影做背景”
胡沙嘿嘿笑,这是要替身的吧那有什么问题只要给钱就好了啊。临时的活儿嘛,多给点钱就行了,当马儿多跑几趟的辛苦费。
李恒听得胡沙一顿天昏地暗的吹,确认道,“换那边给的衣裳和甲胄,上马,下马,格挡和雪地狂奔,就这几个动作对吧给二千块钱”
胡沙点头,“对。你尽量试试,做好看帅气一些,毕竟人家演的是个带千军万马的将军嘛。”
李恒扯了扯嘴角,看远处愁苦的几匹马和几个人,千军万马
得,拿钱办事吧。此间规矩,或有不同。在见皎皎之前,想办法混得出头些,给她减些麻烦为好。
李恒如此想,便开始换衣裳,他不怕冷,既不需更衣间,也不用遮挡。他扯开披风,露出银甲,去了中袍,露出浑身彪悍的肌肉来。
胡沙本帮着忙收拾道具,听见银甲落地沉重的响声,吓了一跳。甲上的护心镜周围,镶了一圈不知是甚的石头,居然怪好看的。
刚才就有点疑惑,出来牵马拍照挣钱的,怎么就穿那么好的甲胄了
他抬头要问,却对上一片真正千锤百炼的肌肉,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死肉,而是真正纤长有力的那种。他吞了吞口水,哪儿来的神仙骨架也太他娘好看了吧那公狗腰,那白皮肤上代表了男人勋章的伤疤不说女人见了要疯,男人也把持不住的啊。
是什么娘子,享受了这么美好的,居然跑他勉强算个直男,但要是这样的大帅哥来撩,也是要变节的呀。
胡沙目光一变,邪念一起,李恒立刻感受到。他甩了个平淡的眼神来,熟门熟路地捡起剧组给的单衣,一点点拉好打结;再不紧不慢地将假盔甲一块块穿上,勒出了宽肩细腰和大长腿。
a爆了。
胡沙立马怂了,蹲原地不敢说话,无声无息地帮忙将东西挪旁边放好。
娘啊,那一块镜子就好重
那个金色的马鞭,好像,是真的金子做的哎。
金子就算了,把手上镶嵌的,仿佛是真的红宝啊
胡沙呆滞地看着李恒,看着他走下山丘,看着他嘘哨着呼了白电和皎雪来,再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扬起,锐不可当。
他被那气势振得屁滚尿流,一股激爽之意从脚底板直闪天灵盖去。
这小子身上有股子劲,能红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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