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很快通过，秦时月找到了新工作——夏天投资集团总部保洁员。
她在简历上隐去了自己之前的工作经历，只写了大学毕业，因父亲生病需要照顾赋闲在家。
从大公司OL成为保洁员，这么巨大的落差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但对现在的秦时月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只要能拿到钱，能渡过难关，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她一向对自己够狠。
这份包吃住、上保险的工作能省不少钱，待遇也不算太差，等父亲康复之后……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天来夏天总部上班，秦时月望着这里来来往往、衣着华贵得体的俊男美女看得呆了。
这里比洁林总部更大、更敞亮，职员们面带微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都散发着若有若无或淡雅、或浓艳的香水味。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这里的一员……只可惜她的身份，在这里只是保洁员。
她看到一楼大厅有挂着工牌在擦地的人，酒红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想必这就是保洁员了吧，扫地谁不会啊？这份体力活虽然累，但她不怕，相信自己也能干。
她和前台说自己是来入职的。
“哪个部门啊？”前台姑娘看了她一眼，今天秦时月穿着深蓝色商务连衣裙、高跟鞋，还以为她应聘的是普通职员。
“保洁员。”秦时月回答得坦坦荡荡，也没心虚。前台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噗嗤笑了，头一次看到穿这样入职保洁员的，又摇了摇头感叹总部的规格是越来越高了。
前台叫来行政，让行政直接带秦时月去保洁部门找组长。
行政带她到保洁休息室——位于大楼内部的一间小屋。从外面看很不起眼，和普通办公室不差太多，但当秦时月看到小屋内部时很是惊讶：外面看起来装修得那么富丽堂皇的大楼，内部竟然也有没有窗户、没有装修，设施如此简陋的房间。
这房间很狭小，两张单人床连着头尾，上面都有基础的床品。另外就是两张带有抽屉的桌子、电源、一盏节能灯。
其中一张床上挂着蚊帐，上面放了些日用品。
行政开始讲公司保洁员的基本规则：“另一张床是你的，不论白天不工作的时候还是晚上都可以在这里休息，公司食堂提供一日三餐，保洁员的用餐时间比普通职员晚半个小时，用餐时间也有限制：必须在半小时内吃完回到岗位。”
秦时月半知半解地点着头：“那我的工作区域是？”
“厕所。”
行政不假思索地回答完，秦时月就惊呆了。扫厕所？招聘信息上并没有写这是扫厕所的啊？
行政看出了她的震惊，颇有深意地一笑：“扫厕所是新入职的保洁都要做的，最是锻炼基本技能。男厕所不用你扫，你需要负责的是这栋楼的女厕所，一会儿昆姐回来了叫她给你培训。”
行政还没说完，另一个保洁员就回到休息室了，是个五十来岁小眼睛薄嘴唇、皮肤黝黑的矮个子中年妇女。
“这是小秦，咱们这栋楼新来的保洁。”
中年女子笑眯眯向秦时月点了头，打了个招呼。看这姑娘白白净净，穿得也体面，有点不相信她是保洁。
“这是昆姐，你们组的领班，让她带你吧。”行政把秦时月丢给昆姐就急匆匆走了。
昆姐笑眯眯地把秦时月让进来，从床上拿起一套保洁工服：“来，先把工服换上。另外，公司保洁员不能戴露出来的首饰，耳环要摘掉，头发要扎起来。”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秦时月脚上穿的高跟鞋，小小惊讶了一下，笑道：“穿这么高的跟怎么搞卫生呀，要穿方便的深色鞋，不能露出脚趾。我这里有一双新布鞋，你比我高这么多恐怕不能合适……先趿拉上吧，明天自己带合适的鞋子来。”
放在床上的工服就是秦时月在一楼大厅看到的那套——酒红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还有一个保洁部门的工牌。
秦时月细胳膊细腿，尽管工服已经是S码，她穿着仍然大一圈，很是臃肿。而且她也没穿过像男式一样的西装长裤，昆姐很有耐心，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哎，姑娘，你这身板，不像干活的人啊。你哪里人啊，漂漂亮亮，怎么做这份工作啊？”昆姐边帮她打理衣服边随口问。
这话说得秦时月心里一酸，眼泪就要往上涌。
这一个月来生活发生巨变，家里也突遭横祸，她没哭过。但萍水相逢的人一句关心的话，却让她忍不住眼热心酸。
看她哭了，豆大的泪珠落下脸颊，碎在地面，昆姐还是笑眯眯：“生活不容易，大家都是讨份生活。”
秦时月心想，这微笑怕是应该感激。面对着心酸的眼泪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并非无情，而是在这拥挤都市中讨生活的人婉转的礼貌，为彼此留下一点难得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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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姐以前是做家政的，一个人闯荡大城市，给老家的儿子盖房子、养孩子。
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在夏天找了一份保洁工作。
“在这里工作挺好的，虽然没有做家政赚得多，但包吃住不说还轻松。一般大面上做得干净，领导就不挑，不像做人家里的活，每家标准不一样，经常要被挑剔。”
但显然昆姐说的“轻松”，和秦时月理解的轻松是不一样的。
昆姐带她来到一间女厕所，秦时月瞠目结舌地看到精致堂皇的大理石洗手台上都是污渍和水渍以及滴落的洗手液，地上层层叠叠的泥鞋印，隔间里垃圾堆成了山，用过的手纸溢了出来。
“上一个负责卫生间的女保洁前两天突然回老家了，人手不够，很多卫生间打扫不过来。”昆姐如是说。
秦时月报以一个僵硬的微笑。这帮出入于大型投资集团的金领们每个人衣冠楚楚，恨不得整洁到指尖，背地里竟是这么凌乱邋遢？怪不得有人说了，从一个人的厕所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
这一群人表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心里却每天风中凌乱满地狼藉啊。
“卫生间保洁很简单的，”昆姐拉开卫生间的大门，后面有一个小柜子，放着刷洗干净的清洁工具。
“戴上消毒手套，用这个夹子收拾纸品装进大垃圾袋，再清洗一遍纸篓不得留有污渍。用一次性消毒抹布先擦座圈再擦马桶，每个坑位用一张，不能重复使用。再清洁镜子和台面。清洁用品都在这里，你自己选择；最后扫地、擦地，要求是每一层的卫生间台面、地面始终不能有水、地面不能有头发和污渍，纸篓满了必须及时倾倒，马桶坐垫必须干净卫生。墙面和隔间每星期彻底清洁一次，一周一检查。”
秦时月听了彻底崩溃了：“昆姐，一共有多少个卫生间需要我来扫啊？”
昆姐道：“从这层到顶层，一共十个。”
秦时月差点晕过去。这就意味着自己每扫完一个就要直奔下一个，为了随时保持每一个卫生间的干净规整，一天到晚绝对不能闲着。
昆姐笑眯眯道：“动作要快，不然每天晚上行政那边检查，或者有人投诉要扣工资的。你刚来不了解，有什么做不完的就叫我，我帮你干。”
“谢……谢谢昆姐。”秦时月也不能再犹豫了，时间还不够她发呆浪费的。戴上消毒手套，她立即忙上忙下，开始飞速清扫卫生间。
这一天她累死累活只清扫了八个，另外两个是昆姐帮的忙，临下班还被行政挑出了不少毛病。
“新来的不熟悉楼层结构，而且这里的活积压了好几天了，姑娘扫完了已经算不错了。”昆姐替她跟行政说好话，希望能够体谅。
穿着蕾丝包身裙涂着红唇的行政姑娘颐指气使，瞥了一眼秦时月：“做保洁还化妆啊？你有时间补吗？没时间就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来，别反而影响形象。明后天再看看吧，投诉不要太多，当心过不了试用期。”
秦时月望了一眼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上都是油和汗，一缕一缕黏在脸旁，嘴唇苍白，眼圈发黑，早上来时化好的妆糊了一脸。
为了扫完这些肮脏的厕所，她今天还没吃饭呢。
显然对于一天到晚接踵而来关于卫生间太脏的投诉，行政把这股火气都撒在了新来的保洁员身上。秦时月第一天上班，委屈也不敢辩驳，只能躲在昆姐身后接受保护。
等那行政姑娘发泄够了，把她挑的毛病都收拾好，秦时月才下了班。这时已经漫天星辰了。
在休息室悄悄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找了个卫生间补好妆、梳好头，她重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夏天投资公司大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这里上班的金领丽人。
在公司楼下便利店随手买了点卖剩下的打折便当，结账的时候，正遇上白天数落她的公司行政姑娘手里拿着瓶牛奶，跟两个同事在挑零食。看见秦时月惊讶了片刻，嘴里酸溜溜地调笑：“哟，这不是今天新来的公司保洁吗？”
她说话的声音故意有点大，引得整个便利店都在看秦时月。
两个女同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同事说了，今天卫生间的情结情况接到了不少投诉，还受了主管批评，头都大了，新来的保洁员看着就不靠谱。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哪像保洁啊。
“你瞅她还背个MK呢。真货假货？”那两个女同事窃窃私语，脸上五光十色煞是好看。秦时月不想理她，只是瞪了一眼。行政姑娘噗嗤一笑：“嗳哟，我只是惊讶一下，你们看什么看啊，快别看了啊。”
秦时月忍无可忍，把要结账的东西仍在一旁的桌子上，大声道：“怎么，谁规定保洁员就必须蓬头垢面，不能穿得体面、不能背包，也不能化妆？”
整个便利店都安静了。这下别人看的倒不是秦时月，都看那三个女孩子。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子顿时住了嘴，胀红了脸，互相使眼色，还戳同事叫她快走，别讨没趣。
行政姑娘知道丢人了，脸上发烧，嘴里还不想饶人：“做什么就要守做什么的本分，工作没做好还想体面，我看你试用期都过不了还是体体面面辞职吧。”
两个女同事拉着她，叫她赶紧走人。秦时月把账结好，从她面前走过，瞟了一眼：“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好歹我也是你的同事。”
她故意把“同事”两个字重重丢下，好让这妹子清醒清醒，知道自己跟保洁员也没什么区别。那行政姑娘气得牙齿打战，但秦时月踩着细高跟走远了，她只能干瞪眼。
“赶紧回去吧。”两个同事带着她逃也似的离开了便利店，这还不够丢人的。
“小妖精，我算记住你了。以后有你的好看！”行政姑娘气得嘴唇发紫，暗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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