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很意外的人。”
“意外?......”季无忧有些怔愣, 她抬眼去看苏梦枕,便发觉,这竟然当真是一句很单纯的话, 不含一点讽刺。
季无忧还想再问之时,却见苏梦枕又开始低声咳嗽了起来,那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没有要停住的征兆,咳得她的喉咙似乎也痒了起来。
如果一阵还好说,这样一直不停的咳嗽显然不正常, 也许苏梦枕的病情, 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显然不是问一句“你还好吗”就可以停下来的。她可以做的事情很有限。季无忧思索了一会儿, 输了些内力过去, 试图压下苏梦枕的不适。
此举一出,原本咳嗽得十分厉害的苏梦枕突然止住了咳嗽, 一双眼如寒星一般望了过来, 那双眼中的幽焰,似乎从来不曾熄灭过。因着费力的咳嗽,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丝丝病态的红, 眼中有着几分不太明显的诧异,他唇瓣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他就又侧过了脸费力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季无忧便又多运了些功力,直到听见苏梦枕的咳嗽声渐渐小了直至停了下来,她才起身去把门打开了。
看见是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又瞧见大夫身后王小石的表情,季无忧便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让开了位置,让大夫进去屋里,白愁飞也随之跟了进去。
里面大夫在诊脉,季无忧一个外人,便也不好靠得太近,她倚在门边,也许是见季无忧的样子,王小石便也没有进去,留在了门边跟她说话。
大夫是金风细雨楼里专门诊治苏梦枕病情的树大夫,苏梦枕因为上次事故,病情加重,因而金风细雨楼里上上下下对于他的身体都很是紧张。听闻他的咳嗽声,便知他或许是又犯病了,于是白愁飞便急忙通知了树大夫赶来。
里面也在说话。苏梦枕的病,树大夫是为他配了药的,然而她来得不巧,苏梦枕的药已经吃完了,新的才刚刚配出来,才让她见了这一幕。
季无忧恍悟,苏梦枕可不是她,病弱全因debuff,因而外在表现出来,本身其实啥事没有,他是真正的病人,这样的人,身上当然是会带有抑制病情的药物的。
她这么想着,便咳嗽了几声,隐约察觉到喉间的血腥味,十分顺手的抽出帕子捂了唇,她刚要把帕子收回去,便见了王小石的眼神。
“我没事。”季无忧直白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小石摇了摇头,道:“你看起来并不像没事!”
“......”我确实没事,但这个问题,时隔今日,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在这个时候,白愁飞突然提议了:“不如让树大夫看一看?”
此话一出,王小石便十分赞同了:“病了就应该看大夫,你一个江湖中人,难道也讳疾忌医?”
苏梦枕已经止住了咳嗽,服了药看起来好了许多,闻言便也发话了,他看向树大夫:“你去。”
“......”
这种情况下,季无忧当然也无法拒绝。
她没有什么表情,见着树大夫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了?”王小石率先出言问道。
“这脉象......”树大夫眉头拧着,似乎在整理语言,半晌才道:“乃心脉损耗之症,只是不知是母胎之中带来,还是后天心脉受损所致。”
季无忧默然,她收回了手,没有回答树大夫的话,道:“并没有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委实不能深入,她也没有深入的意思,她微微漏了一点笑容以示友好:“多谢几位关心,不过......”她本意是想直接告别的,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这叫没什么事情?!”树大夫却仿佛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过也许是顾念着季无忧是客人,便又按捺下了脾气,好声好气道:“还年轻就多顾及一点自己的身体,到时候难受的是自己,你这病有点棘手,不比寻常的心脉受损之症。并非老夫危言耸听,你若是不注意着点,只怕活不过二十五岁!你这身体能活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奇迹......如果不是你内力高深,暂且护住心脉,哪能让你现在站在这里......”
“......”季无忧有点懊悔,她单想着第一次见面她都没隐藏什么,因而这次也不曾强抑了咳嗽,却不想还能有这么一出。然而对于好意,她一向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的,于是垂了头,沉默挨训。
见季无忧低头没有说话,树大夫态度便放得温和了许多,他接连问了一些她的感受与一些病症状况,能回答的她就都回答了,不能回答的也算是敷衍过去了。树大夫得了这些信息,才给了回答:“这病状非同一般,若要开药,还得去翻阅古籍,确定一下......”说罢之后,他才向几人告辞离去,匆匆去翻阅古籍了。
这个时候不跑,还真要呆着树大夫把她的“病”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然后给出药方,她老老实实吃药吗?开玩笑,没病吃什么药?
她刚张口要告辞,就听见王小石说话了:“你的病原来也这么严重?”
“......”不,这个名头还是让给苏梦枕吧,她真的不需要:“倒也没有。”季无忧略有几分含蓄道。
“你病发,是因为妄动了内力?”苏梦枕静静看着她,神情难辨。
“......”她好像猜到一点苏梦枕的脑回路,内力护着心脉,动了内力就犯病,正常来说这思路没什么问题,然而......她的情况并不正常。
“我向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自己的身体,当然自己最清楚。”
“......无论是病,亦或者别的什么,都定不了我的命数!”
“......大夫给我的命定在二十岁,我活过了二十岁,就能活过三十岁、四十岁......”她的语气确实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其中的桀骜却不曾少了半分!
便连白愁飞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你不该在江湖没有名姓。”苏梦枕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她没入江湖。季无忧默然片刻,回答道:“人各有志。我少在江湖中行走。”
“你才回京不久。”苏梦枕道。
季无忧眉心一跳,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几乎以为苏梦枕是察觉出了什么。然而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不需要查,也知道她是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因而她直接回答道:“是。”
苏梦枕点了点头,也没有深问:“日后如何联系?”
“......”这个问题问得好。她在京城有光明正大身份的,是伽罗,铠跟个黑户一样,就连个联系的地方也无。她当然也不可能直接告诉苏梦枕,你去找伽罗就完事了。而若说客栈之类的地方,便太不把苏梦枕瞧在眼里了。
季无忧微拧了眉头,半晌后答:“待我回去,给你送只特训的鸽子来。”边关特训出来的,培养起来并不容易,这算是第一次送给外人。
这个问题过了,似乎也没什么好留的了,她本来也就是请求对方帮一个忙而已,他答应后,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话题被挑了起来,她若是贸然提离去,就又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因而她也便安下了心同他们聊。
好在季无忧如今见识还算广,各方各面皆有涉猎,倒也没有什么问题答不上,也算有两分宾主尽欢的意思了,到后来苏梦枕顺势提出下棋。季无忧便也没有拒绝。
两人下棋都算是比较专注的,一时间便都有些静寂无声,气氛显得有些平和,然而那些波涛汹涌,又似乎掩在了棋局之下。
这一局并没有下完,苏梦枕的身体并没有支撑着他下完。然而半局棋,也足够季无忧看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更何况,他们曾经一同在患难里走过,那时便更易瞧出一个人的品质,即便最初只是因为一场多管闲事。
她已经从这一局棋里读出了什么,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相似感,又有着某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默契感的。还有一点,都算是聪明人。
她道:“下次我再来同苏楼主下完这场未完的棋。”
如此,便算是告别了。苏梦枕脸上淡淡的倦色与病容,让他显得有几分憔悴,除了那双眼睛依旧如故。他同季无忧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无忧临走时去找了杨无邪,此次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见季无忧的背影渐行渐远,再也不见,白愁飞突然问道:“大哥,你要拉拢他?”
“交个朋友罢了。”苏梦枕淡淡道,又开始轻咳起来:“他不会来金风细雨楼,”而这件事,自上次,他们就已经一清二楚了:“这样的人,有胆识有魄力有本事有血性,利益不能诱,防备心重,心智难移,拉拢他何其容易?”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拉拢是不够的。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相当可怕,既然兴趣相同,倒不如交个朋友了。
王小石就也笑了:“如果做朋友的话,他确实会是个好朋友。”
白愁飞便看向了他:“如何论断?”
“直觉告诉我的!”
季无忧却不知道这一段插曲。
她此时正在回去的路上,眼角一抹青色闪过,隐约带了几分熟悉,季无忧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了脚步,往回看了一眼。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并没有任何异象。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又走了。
而也就在此时,离此地不远的另一个地方,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一袭青衫,青丝微卷的书生面前:“阁下请留步。主子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复制的时候,不小心按了剪切,以为不小心删除了,按了恢复没成功,心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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