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汝甚骚
东方发白, 零雨其濛。
王献之披着白色的裘衣,站在屋檐下,凝望着濛濛细雨。
阿陌早已打开了簦,见王献之在发呆, 也不出声打扰。
隔壁传来开门声, 王徽之从屋里走出来。
“七郎在赏雨”王徽之走到王献之的身旁, 见王献之眼眸纯澈,小脸嫩白如玉, 王徽之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王献之的脸。
如画的眉头微微一蹙,王献之拍开王徽之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七郎,你看这雨。”说话间,王徽之把手伸到屋檐外, 细雨落到他的手心里。
“真凉人。”说这话的时候, 王徽之叹了口气。
王献之诧异的看向王徽之, 感觉他话中有话。
身后的屋门打开,王玄之被人搀扶着走出屋子, 淡笑着言道“不如五郎去帮帮那些流民先前你在建康时, 赢得了不少财物,那些财物够养活上千人了。”
王献之跟王徽之同时回头看向王玄之。
王徽之把手收回来, 轻哼道“我已将那些财物赠给七郎了。”
王玄之惊讶的言道“七箱财物都赠给七郎了”
王徽之挑起眉头, 回应王玄之言道“五郎想买山, 身为兄长, 我自然要助其完成心愿。大郎, 身为长兄,你不打算帮七郎一把”
王献之瞥了眼王徽之,突然觉得王徽之厚颜无耻起来,其实有点可爱。
王玄之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
何氏就站在王玄之的身旁,见王玄之看她,立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当即开口表示道“夫主想出财物助七郎买山,妾自然会帮忙。”
王玄之不出仕,没有工作,自然也就没有经济收入。一切花销,都是家里承担。何氏带着嫁妆嫁进王家,平日里不单要管着自己的嫁妆,还要帮着郗璇管家。王玄之平日里都管妻子要钱花。
王徽之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道“大郎,离了长嫂,你还不如我噫也罢,既然你出不起钱,不如出点力好了”
王玄之面色有些红,他解释道“我与你不同,我不好赌,也不在意那些阿堵物。”
王献之盯着王玄之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摇起了头。大好青年,不找份工作,天天闲着,到处浪,真是蹉跎岁月
往前走了几步,王献之拉住王玄之的广袖,对他言道“大郎与我二人一起做事吧”
王玄之低头看王献之,疑惑的问道“你二人要做何事”
想到什么,王玄之目光警惕的盯着王徽之,立马问道“五郎,你要带七郎做什么我可提醒你,阿耶的容貌变成那样,近来心情阴郁,你二人可不能做些过头的事情,惹他动怒”
王徽之一脸无辜的说道“此话你该与七郎说。是七郎要做事,我不过是助他一把罢了若是大郎不放心,可以参与进来,监督我二人。”
王玄之思索了一下,面色认真的点头“如此也可。七郎,你要买山做何事”
王献之不答反道“我饿了。用过膳,再谈论此事。”
王玄之只好吩咐仆人打簦,兄弟三人与何氏一起去膳堂。
来到膳堂,看到敷了粉的王羲之,王献之顿时觉得不太适应。王玄之平日里也敷粉,但是他的粉敷得自然。而王羲之今日脸上不知道敷了多少白粉,看起来像鬼妆,有些吓人。
王献之没忍住,开口言道“阿耶,汝甚骚。”
王羲之听到这话,淡淡一笑。嘴角一扯,脸上的粉掉落少许。
王徽之听到这话,扑哧一乐,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阿耶,七郎在说你骚气”
听了王徽之的话,王羲之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凤眼复杂的盯着小儿子。
眼睛一扫,目光不悦的看向王徽之,王羲之语气冷淡的问道“你教的”
王徽之摇头,表情极其无辜的说道“非也非也七郎天生聪慧,何须我教他”
见这两个弟弟在王羲之发怒的边缘疯狂试探,王玄之赶紧开口言道“阿耶切莫将五郎说的话当回事七郎自然是夸你风雅”
王羲之没跟几个儿子计较,他口气淡淡的言道“入座用膳吧”
用完膳,王献之本想离开,却被王羲之留住了。
“七郎,片刻后随我到后院,我为你启蒙。”
王献之心里有事,哪里愿意跟王羲之去学识字。他便回答道“阿耶,在东山时,谢叔父已为我启蒙。”
听了这话,王羲之沉吟不语。心里纳闷。这两年王羲之没少教导小儿子,奈何王献之就是不愿开口说话。没想到王献之跟谢安相处了一段时日后,变化竟然如此之大难道是他教的方法不如谢安
王徽之也吃好了,他漱完口,擦干净嘴巴,起身说道“七郎,我与你一起回屋日后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可开口问我”
王羲之怕的就是这个。让王徽之来教导王献之,十有八九会把王献之带坏有一个顽皮的儿子,已经让王羲之很头疼了。若是再出现一个顽皮的儿子,那日子可不敢想象
“五郎,七郎之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昨夜我给你拟了一份书单,片刻后仆人会送到你那里。近来,你好好看书,切勿闹事”
王徽之眼珠一转,点头应道“晓得了那我带七郎回屋”
“七郎留下。”王羲之总觉得王徽之不会老实,这小子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是想折腾什么事情
王献之却说道“阿耶,五郎赠了我七箱财物,助我买山。午后,我二人要出门购置山野。”
果然有事
王羲之眯起眼睛,语气随意的问道“五郎,可是如此”
王徽之轻哼道“七郎不是告知你了吗”
王羲之颔首,凤眼含笑的看向王献之。还是小儿子乖巧可人
王玄之也吃好了,他开口言道“阿耶,此事我也知晓。我会与他二人一道出门的”
言下之意我会帮着你盯着他们两
王羲之满意的颔首,声音温和的言道“雨天路滑,你几人注意。大郎,切莫让五郎再带着七郎淋雨。”
王徽之出声辩解道“昨日明明是七郎带我淋雨”
王羲之可不相信王徽之说的话,他对王玄之使了个眼色。
王玄之了然,对王羲之颔首。
听闻王徽之等人要出门,管事特地前来客居,寻了王徽之。
“五郎,前几日有人送来了六个小童,不知此事你与七郎是否知晓”管事恭敬的询问情况。
王徽之颔首“不错,是我让那厮将小童送到府上的。”
管事问道“那如何安排这六个小童”
王徽之不甚在意,语气随意的言道“送到田园吧”
“遵命”管事点头,又问道“三位郎君一道出门,老奴准备三辆车,可妥当”
“我与七郎共乘一车,大郎自己一车。”
王徽之表示要跟王献之共乘一车,王玄之担心王徽之想背着他,怂恿王献之搞事情,也提出要跟王献之共乘一车。于是,让管事准备了一辆能容纳六人的大牛车。
这大牛车是由三头牛一起拉的,走在道上很占道路。路上人多,仆人要不停的摇铃铛,提醒路人让道。
王献之瞥了眼窗外,见外面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深邃的望着那些人。
王徽之开口问道“七郎同情那些人”
王献之放下帘子,回头看下王徽之,缓缓问道“能帮帮那些人吗”
王玄之摇头,出声告诉王献之“在路上见到了流民,切不可随意施舍那些人。世道混乱,众生艰难,人为了能存活,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为了一口吃食,抢夺掳掠,甚至杀人,都有可能发生。”
盛世才讲礼法道义,在乱世为了苟存,一切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只有吃饱了,穿暖了,人才会闲来无事讨论“道德”,指点江山。
王献之轻轻颔首,看向王徽之。
王徽之倚靠在阿良的身上,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漫不经心的开口言道“明明王家有能力再养一批流民,然而却不能再招揽流民。七郎可知为何”
王献之摇头。
王玄之挑眉言道“家中已有两千佃户,足够王家驱使了。若是再招一批流民,定然管不过来。”
王徽之嗤笑,目光不屑的瞥了眼王玄之,摇头言道“大郎,你眼界也就如此。让你平日多看书,就是不听我之言。”
王玄之一噎,无语的说道“那你说,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王徽之噙了一口酒,换了个姿势,望着车顶,喟叹道“王家已经有两千佃户了。若是再收留千人,恐会惹人注意。”
王玄之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将酒杯放到案上,王徽之闭上眼睛,轻声言道“阿耶已经退居庙堂,招揽两千流民为佃户,没人会在意。若是王家再招揽几千流民,数目过多,定然会引起朝堂注意。王家手里掌握着这么多部曲,别想过安生日子了到时候,不单阿耶会被逼出仕,就连你我兄弟几人,都会被逼迫出仕,陷入争之中。”
为什么郗家不是一流门阀,却能让朝廷重视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郗家手里握有流民兵当年郗璇的父亲,郗鉴在世时,他招揽了不少流民,养着他们,将他们收编成军队,训练起来。这些流民兵成为了朝廷的主要兵力。各大世家虽然看不起郗家,但是却因为这层利益关系,不得不重视郗家。
听罢,王玄之神色愕然,低声言道“是我肤浅了。”
王徽之睁开眼睛,轻笑道“日后多读书”
王玄之哼了一声,转而对王献之说道“七郎,五郎性子如此浑,你切不可学他”
王献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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