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了和尚, 跑不了庙。
明明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换睡衣,同时竖起耳朵严防敌人入侵,可是
当沈音之走出浴室之时,自己粉嫩嫩的床铺上,已经多了一个不请自来、被拒偏来的男人。
正穿着睡衣,戴着眼镜, 神闲气定靠在床头看书。
那模样, 那气派。
简直倾国倾城且优雅端庄,仿佛他天生就该在这儿,像个床铺杂志模特,又像买床免费送的绝美赠品。
能退货不
沈音之花足足三十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有你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来我的床上看书”
“有件事。”赠品淡然开口“你是不是说过, 我的就是你的”
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儿。
“你的只是你的”
正宗守财奴沈音之,想都不想地回答“肯定的嘛”
“我的就是你的, 你的还是你的,既然这样。”
赠品他合上书本, 语重心长“那么不管我在哪个房间口那张床看书, 并没有区别, 本质上都是在你的房间际的床上看书。”
来了,礼貌笑问“你觉得呢”
“”
我的直觉你在挖坑。
但我的智商和逻辑都觉得你说的对。
沈音之陷入自我纠结之中。
而罪魁祸首的沈琛, 取下眼镜, 抬眼道“反正我们以前就这么睡, 不是么"
这回她的直觉智商和逻辑都说这是个台阶,大写加粗递到脚边的台阶。
沈音之嘀咕一声也对,立刻放弃脑子爬上床。
不过
“我们以前枕头被子是分开的,这里只有我的枕头被子怎么办“
突然抓住漏洞,反击x1
她抱着被子滚两圈,大有看你这回怎么办的得意。
不料对方成熟稳重丝毫不慌,分分钟打开欧式公主柜,从一堆花里胡哨粉黄蓝色被单之中,抽出一套朴素的深灰色枕被。
沈音之捏下巴,失望又困惑“我肯定没买过这样的被子,灰不溜秋的,它从哪里变出来”
沈琛“刘阿姨放的,她很高兴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还有这事儿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
激动的一骨碌坐起来,只见入侵者有枕有被,抬脚朝床的方向走来。
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嘛。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木已成舟。
沈音之索性不说,扒拉扒拉枕头被子盖住自己,小猪似的哼哼“我睡我这边,你睡你那边,从现在开始不准过线,不准说话。”
话落没两秒,身后传来一声“好。”
都说了不准说话的。
她盘手手,闭上眼睛。
心里不断自我催眠快睡觉,但大脑很清醒,很清晰的感受到房间之内所有的动静。
比如床铺轻微的下沉,清冽的潮湿的木质香无声无息扑过来,像光,像影,像笼子似的缓缓裹住她。
他坐在旁边,放好枕头,铺展开被子,躺下。
动作有点儿大,好像无意间压住她的头发。不疼,只不过牵扯着头皮心尖,微妙地拉呀拉,仿佛有线的吸铁石,想把她完全拉到他那边去。
这是例外情况,沈音之小声抱怨“你别动来动去,压到我好多头发。”
“嗯”
沈琛自喉咙里发出一个绵长的语气词,似乎抬手看了看,随之揉揉她的脑瓜儿,“疼”
不疼,她皱巴鼻子,非要娇声娇气地说“疼,疼得我想拔光你的头发。”
沈琛会怎么回
她在想,要是1931年,他应当笑笑不当回事,不必放在心上。
搁在1933年,沈先生会招招手,走近瞧清楚,便不咸不淡说一声“成天犯娇气。”
1936年他哄哄她,2018年他心情好的话,指不定装模作样陪她演两把,煞有介事道 “后脑勺揪秃了,这下你可不漂亮了,怎么办”
如今。
如今冰凉的手指缠绕着发丝,顿两秒,低着声儿问“你下手这么狠”
沈音之说“就狠。”
他笑出些浅浅淡淡如云雾般柔软的鼻息,复又揉起脑袋,声音轻轻的,卷着淡淡的慵懒与宠溺回一个“行。”
“拔就拔。”一种天凉王破为所欲为的口吻,“明天拔,还是现在拔”
沈音之眼角乱跳,一颗心说不清的失重,一颗脑袋往被子里头钻了钻,含含糊糊的改口“不拔了,我才不要花时间给你拔白头发。”
谁有白头发
沈琛揪她耳朵尖尖,“我才三十岁,什么时候长过白头发”
她反驳“早晚会长的,反正比我早长。”
“现在还没长。”
“说不定已经长了,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是么”
沈琛轻描淡写“那你找,找到了明天过年就有新衣服穿。”
找就找。
沈音之一个翻身,绸缎般细软的发丝从沈琛手心划走,随之悠悠转个圈儿。
两人冷不防打个照面,眼睛望着眼睛,鼻尖碰着鼻尖,近得不能再近。
他们的呼吸混在一起。
错落的心跳混在一起。
柔和的光线之下全乱了,模糊掉你我,有什么东西在彼此之间暗涌。
“我没过线。”
沈琛挑起眼尾,根根分明的长睫像画上去的。
他又挪进些许,问“找到没有”
“什么”
沈音之直勾勾盯着活色生香的男色,三魂七魄全被迷住了。
她几乎能看到、听到沈琛突起的喉结在皮肤之下滑动,震动,又静止。
指间留有她一缕头发,细细的摩挲,动作眼神背后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良久之后,他小弧度弯了眼,才悠悠道“没有找到白头发,还一直盯着看了这么久,你这算不算。”
“在对我耍流氓”
“睡觉”
以前觉得是被戏耍,现在定义为被调戏。
小傻子慌里慌张地背过身,啪嗒迅速关掉灯,然后双手交叠摁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复读机似的嘟囔“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不知不觉真的睡着。
今夜有梦,这回梦到她转圈圈,开着屏的孔雀随之绕圈圈。
她晕了,一头栽倒在他花俏的羽毛里头,差点儿闷死。
这时候风雨大作,孔雀没了。
一条花纹艳丽、冷冷滑腻的蛇尾拂过脚踝,狠狠缠了上来。
他朝她嘶嘶吐气,眯着诡谲竖瞳,分叉的舌尖碰到脸庞,收回去,又探出来碰碰,仿佛君子克制地尝个味儿,思索着要如何将她大卸八块吞吃入腹。
沈音之惊醒了,意外发现她就像袋鼠袋里的小袋鼠,浑身巴巴全粘在沈琛身上。
怎么回事
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脚,对面空调呼呼冷风扑面而来。
破案。
空调昨晚睡前二十八度小热风,今早遥控界面变成十八度中冷风,看来它坏了。
沈音之放下遥控,准备下床。
偏偏沈琛翻个身,一条手臂牢牢桎梏住她,好意思嫌她睡相不好。
沈音之回头做个狰狞鬼脸。
忍不住趁机戳戳脑门儿,戳戳脸再扯扯头发,就差找个笔往他脸上画只大王八。哼。
以此报完连日噩梦之仇,这才轻手轻脚摸去浴室,终于有了独自思考的空档儿。
还是爱。
爱情盲目,华丽,狡诈多变。
沈音之不曾拥有过它,天生对它无感。
就像她漫长的被买卖生涯里,无数小丫头指望爹娘,指望路过的好心人,指望菩萨佛祖能大发慈悲救救她们,唯独她不。
她压根不指望外界的任何东西,除了钱。 这个她承认,她又不是君子。
她只是个好漂亮又好俗气的女孩子嘛,有点儿小机灵,晓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永恒。
年岁,美貌,人的嘴皮子,人心,善恶以及规则。
她不相信这些,不要成为阿香,玫瑰,百合,通通不要。
别提爱,婚姻,男人,家庭。
这个大千世界只有口袋里的钱能给她安全感,所以她愿意在最好的年岁努力赚最多的钱,以此为几十年后苍老的自个儿铺好有钱又体面的生活。
工作。
严格来说沈音之仅仅在工作,消耗她的美貌甜嘴儿赚取自认为合理的报酬。
说出来搞不好会被人嫌恶厌弃,但她没有所谓。
反正她不以此为荣,不以此为耻,她只是工作,工作,自食其力的工作赚钱,像仓鼠为冬季储存粮食,像蜜蜂停不下来的劳作。
她有能力,有态度,绝对是年度最佳员工,截至目前都很好。
直到前世今生爱情两度找上门,打乱了完美的工作状态。
爱很烦。
真的。
沈先生是位很好很好的老板,很好很好的商业伙伴。
沈音之花大把时间走过一条长长的刀刃,没有跌落万丈深渊,因为她业务能力高超,摸透了他的脾气。
万万料不到现在爱来了,沈先生变了。
他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该生气的时候会笑,该笑笑而过的时候又生气。
她很迷茫。
加之所有的家当被没收,仿佛她的年岁日夜,她所付出的精力情绪尽数被否定,她不高兴。
不过好在。
有人说过爱情这玩意儿,就算你捂住嘴巴,它照样会从眼睛里漏出来。
沈音之似懂非懂,便大半张脸贴上冷冰冰的镜子,从四面八方乱扒眼皮。
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哎呀没有爱,她没有看到爱,应该还没有爱,还没有输得稀里哗啦吧
“呼。”
松了口气,拉开距离,沈音之静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该走了。”
她对她说“到了该走的时候,你必须走。”
镜子里的沈音之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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