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字不行, 只有开朝历代的皇帝才能当得起这个字儿。”
“孝大行皇帝”话没说完, 这大臣皱了皱眉头。
御书房里,许元姝坐在屏风后头, 听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扣谥号, 一个字一个字的吵架,觉得额角直跳,连胸口也闷了起来。
她心中一阵又一阵的火冒了上来,猛地站了起来,狠狠一脚把屏风踢倒了。
御书房里都是好东西,这屏风是金丝楠木的底座, 白玉的扇面,被她一脚踢倒, 发出砰地一声, 扇面全碎了。
御书房里不下二十个朝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惊得连开口说话都忘记了。
“皇帝是个好人你们谁再找不痛快, 哀家叫他全家都不痛快”
“太后”
“闭嘴”许元姝厉声道,“张大人你死后想要什么谥号或者哀家换个说法, 你后院的女眷想要什么封号哀家封她做国公夫人好不好哀国夫人这个名号张大人可喜欢还是张大人更喜欢厉国夫人”
“娘娘,此举”
“你也闭嘴你再多说一句,哀家叫你后院女眷, 从生母到嫡妻,一个诰命都别想要”
仿佛被这样的话惊住了, 又或者想起面前这一位马上就要大权在握, 嗣皇帝年幼后宫唯一的女眷, 弟弟还是锦衣卫指挥使。
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许元姝深吸了一口气,“哀家觉得圣字可用,文字可用,武字也可用,成可用,慈也可用”
十七个字的谥号,许元姝一口气定了五个,还都是上谥,下头国子监的祭酒眉头一皱,沉声道“娘娘是女眷,不知”
话音没落,许元姝忽然觉得热血上涌,索性把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
“叫太医”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元姝又睁开了眼睛。
坤宁宫。
怎么不是乾清宫许元姝闭了闭眼睛,这才想起来皇帝死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又觉得头一阵晕,“我这是怎么了”连声音都有点沙哑。
“娘娘喝些水。”
除了她屋里的人,连施忠福和六斤也来了。
许元姝眉头一皱,“我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甘巧面上看着倒是不太紧张,就是眼圈有点红,“娘娘,太医说您怒极闭窍,这才晕了过去。”
许元姝又是一阵眩晕,甘巧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娘娘保重身子,别太过伤心了,太子年纪还小,娘娘得撑住啊。”施忠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许元姝环视一圈,看着这些人身上的白色孝服,闻着远处飘来的香灰,目光落在了施忠福身上,忽然有点不敢相信,“皇帝真的死了”
回答她的是几声控制不住的哭声。
“行了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许元姝一边说,一边看了六斤一眼。
“你们出去吧,施忠福去灵堂守着,六斤你去叫他们尽快把谥号拟出来,张忠海去恭卓和妙珠身边守着,甘巧留下来伺候,我要歇一歇。”
众人轻轻倒退着出去。
六斤一脚踢开御书房的大门,直接闯了进去。
“几位大人威风凛凛,叫人好生佩服。”
“生生的把太后气晕了,这份功绩从古至今也是独一份的。”
虽然被一个太监讽刺,可屋里的大臣们自知理亏,头全低着,没一个人敢开口。
这是一生的污点,被人攻击一攻击一个准,丢官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知太后娘娘身体如何”首辅紧张的问道。
六斤冷笑一声,“太后娘娘现如今起不来床了,你们好好掂量着来吧,说不定加把劲儿,从此就青史留名了呢”
“你们可真是忠臣,大行皇帝还在乾清宫躺着,你们就打算送太后去见他。”
“公公慎言”首辅怒道。
可惜没压住六斤,他眼睛一斜,“怎么,你们做得,我说不得怪不得要逼死太后呢,我猜一猜,下一步就是要争着当帝师,好把皇帝捏在手里了。”
“哦,还有个咱家,你们打算怎么栽赃陷害咱家”
“六斤公公,”首辅气得脸也红了,“我等并无此意,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六斤反问。
首辅没的话说了,他能说太后是自己把自己气晕的吗
可这话也说不出口啊,太后为什么晕的,说白了就是因为他们拟谥号太过慎重,对,就是慎重。
太后与大行皇帝伉俪情深,这事儿传出去都不用推波助澜,就是他们妄图逼死太后。
首辅的气势又矮了三分,道“还请六斤公公回禀太后,谥号我等已经拟好了,请她放心。”
说着又递过一张纸来,六斤接过一看。
非但有前头说的文武圣慈成,连明高孝神纯等字也用上了。
六斤把纸往袖子里一藏,道“我这便去看一看太后,你们好自为之。”
六斤昂首挺胸的离开,屋里人等他走了,都是连声的叹气,半晌没人出声。
开头就没争过去,后头就更难了。
坤宁宫里,许元姝已经坐了起来,她这些年保养得极好,底子不错,因此歇了歇也就差不多了,听见六斤求见的消息,她叫人放了六斤进来。
六斤进来,就见她身上盖着薄被,皱着眉头靠着。犹豫片刻,六斤轻声道“保重身子,嗣皇帝想要坐稳皇位,后头的事情不少。”
许元姝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道“能给皇帝拟定谥号,这都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从今往后这把柄就握住了,怎么用就要看你的了。”
六斤心中一松,道“还有帝师一事,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许元姝的眼睛落在六斤身上,“你。”
六斤一惊,许元姝却移开了视线,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会背四书五经,张口便是引据经典可当不了好皇帝。”
“你给他选三个大儒来,也可以跟首辅商量人选,要书读的特别好的,什么生僻的典故都知道,这样的人水平太高,平日教学也不会从浅薄处入手,恭卓受不了这个。”
“你跟尚悦还有志哥儿三个,闲了便带他出去看看,叫他知道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别守着他父皇给他的江山,还要被人骗鸡蛋一两银子一个。”
“娘娘。”六斤叹道。
许元姝一声长道“恭卓今年才十三岁。”
六斤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有一事我要问你。”
六斤虽然不说话,可许元姝的问题不少。
“陛下前头说要攻打南戊,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的意思,他虽然死了,可这仗得继续打下去,多年的准备,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而且要尽快的打,要在永泰年间把这场胜仗打下来,陛下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六斤想了想道“准备了七八成,能打。”
“那就打”许元姝道,她眼睛微微一眯,“只是陛下才死,那些大臣们沽名钓誉,现在肯定不肯开战,要想个法子。”
六斤道“这个简单,边关屯兵南戊不会不知道,那边也有我们先行派去的探子,我叫他们散布陛下已亡的消息,引得南戊先动手,不打也得打了。”
许元姝松了口气,“那便这样吧。”她很是放松的靠了下去,眼睛也闭了起来,“你去做监军,我垂帘听政,叫安王同锦衣卫押运粮草。”
“陛下亡故”许元姝轻声道“太后、太监,还有朝臣”
六斤打断了她,道“不,是两方,只有两方势力。”两人的目光对上,六斤又道“当然表面上是三方。”
许元姝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忙道“你也去歇一歇吧,后头的事情还有很多。”
六斤转身才要走,许元姝忽然又道“你是他父皇留下来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我要对他严厉一些了。”
话说得虽然隐晦,不过六斤如何听不懂,他猛地转身,眼神闪烁,“娘娘不必如此。”
许元姝躲开了他的视线。
“我是他母亲,我能压着他年,事后无非就是退守后宫,当个太后,可你不一样,你别忘了你的抱负,你跟我说过,皇帝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否则当初”
许元姝轻叹,“我都记得。”她嘴角忽然翘了翘,隐晦地好像是错觉,“再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恭卓一向亲近我,况且外头还有大臣压着呢,不过是提前跟你通个气儿。”
六斤轻轻地叹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大殿。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第二天便是大殓,要给棺材上钉了,晚上许元姝去给皇帝上香,看见施忠福从乾清宫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似乎是想要给皇帝陪葬的。
许元姝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施忠福道“这是陛下说要陪葬的东西。”
可是施忠福眼神略有闪躲,看着似乎不想叫她知道
皇帝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许元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火气上来,“拿来我看一看。”
施忠福没动。
“我指示不动你了皇帝才死了三天”
施忠福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娘娘,都是些旧物。”
许元姝心口直跳,缓缓走到施忠福面前,施忠福犹豫片刻,还是捧着盒子举到了她面前。
寻常的紫檀木盒子,玉扣子没有锁。
许元姝打开一看。
一双鞋底子,一双鞋,一个扇坠儿,一块帕子,还有一对杯子。
红底的杯子,上头用金线描的囍字,是当日喝交杯酒的杯子。
许元姝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飞快的奔到了乾清宫后殿。
皇帝是真的死了。
半晌,施忠福听见太后差人叫他。
等到了后殿,他瞧见太后双目红肿,手上也拿着一个盒子。
里头一个玉石做的灯,一对纯金镶着各色宝石的娃娃。
“把这东西一起陪葬了吧。”许元姝轻声道“告诉他不,等我亲自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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