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卢桢他们一直忙到天亮, 蚂蚱炸完了之后, 剩下的油卢父他们也没浪费,卢母在一旁把炸好的蚂蚱剁成肉末, 卢父将油装起来大半,剩下的继续制作蚂蚱酱。
卢家的调料架上除了油盐酱醋之外, 各种豆瓣酱、豆豉酱、牛油锅底、香辣酱等,全都齐全的。
早上醒来, 各个车队里的人都被昨晚的肉香馋的有些怀疑人生。
卢父虽然选在河湾的下风口,但夜里寒冷, 无风,哪里有什么上风口下风口, 只是那里离车队较远, 以防万一罢了。
可架不住这油炸蚂蚱的味道太香了,尤其是后面卢父制作蚂蚱酱的时候,生姜末和蒜末, 倒入盐、五香粉、鸡精、辣椒末等调料, 将热滚滚的油往调料上淋去, 发出滋啦一声响
接着倒入豆瓣酱、炸的喷香的蚂蚱肉末在锅里炒干这加了姜蒜末等调料的蚂蚱酱的香味, 比单纯的油炸蚂蚱更香,香味也传的更远。
又刚好遇到了一群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饭菜的逃荒者,可不是被馋哭了么
也是他们白天赶路, 晚上睡得熟, 才没循着肉香醒来。
想到昨晚的香味,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昨晚我梦了一桌子肉, 吃的满嘴流油。”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咬下一块手中的干饼。
饼子做的极干,干的都拉嗓子。
“我也梦到了。”另一护卫脸上露出回味的神情,“真香。”
卢桢车队在赶路的时候,怀安县那边,也终于迎来了漫天飞蝗。
蝗虫速度极快,且并不是一波,而是有三波,最大最快的那一波,个头全都接近两寸长了,速度极快。
后面的蝗虫速度也不慢,一般第一波吃完,第二波紧随,等到第三波来临,地面基本上已经被吃的连个绿色都找不到了。
卢桢他们所待的鹿凉离怀安县并不算太远,不到一天的时间,第一波蝗虫,就到了距离怀安县不到二十里的罗沟子村。
刘老三挑着从二十里远的罗沟担回来的水,停下休息的时候,无意中回头,看见西边天空翻滚来一片灰色浓云,激动的扯着身边和他一样去罗沟挑水的汉子喊道“老五,你快看西边,是不是在下暴雨了”
被喊作老五的汉子闻言放下水桶,目视远方,“咋看着不像下暴雨,倒像是刮灰风呢”
“哎呀,肯定是暴雨,你那天黑的,肯定是乌云”
老五也有些疑惑,但想到可能是暴雨来临,两人脸上都露出些喜色,急促的赶往刘家村。
如此走了一炷香时间,突然看到那片浓云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前面的瓦子村,村里的鸡犬全都叫了起来,嚓嚓声,哭喊声,整个村子都像是沸腾了似的。
“不好是蝗虫”
“快跑,快去把稻子抢收了”两人放下水桶,完全顾不得桶里的水了,拔腿就往家跑,拿了镰刀就赶忙往地里冲。
“大娃二娃,在田埂上烧干柴,把蝗虫往火堆里赶”一边往田地里跑,一边大声喊“蝗虫来了,快抢收稻子啊蝗虫来啦”
大家听到声音,纷纷跑出来。
刘老三和刘老五已经来不及说那么多话了,疯狂的抢收着稻子。
蝗虫现在落在罗子沟村,还没那么快到他们这来,他们还能抢收一些。
有些人家反应慢的,还在慢悠悠的看着天空,心想哪里来的蝗虫。
不过半个时辰,刘老三家和刘老五家抢收还不到一亩田,蝗虫便呼啸而至。
刘老三他们疯狂的把收割的稻子往家里搬,他们一边搬,蝗虫就一边吃,等他们搬到家,稻穗和叶子也基本被蝗虫吃光了。
房子本就因地震倒塌,刘老三家算运气好的,房子只倒塌了一小半,可饶是如此,依然藏不住稻谷,因为没有门,家里锅灶上,水缸里,铁锅里,到处都是蚂蚱,到处都是蝗虫。
他只能用家里被子将稻谷盖上,可蝗虫还是稻谷上,打都打不下来。
等好不容易把家里的这点谷子藏起来,刘老三再回到田地里,田地里已经是漫天蝗虫,稻谷早已被吃的光秃秃的。
一股寒冷与绝望从他的皮肤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望着漫天飞蝗,他脑子里只有一句“完了,全完了”
一年的收成,全完了
“老天爷不开眼啊”
不知是谁,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我跟你们拼啦”这是扔下镰刀去打蝗虫的人,他们像疯了一般冲进蝗虫群了,不停的打、拍、踩。
还有望着蝗虫无能为力的人,只能望着漫天蝗虫哭喊“老天爷保佑,蚂蚱爷留情啊”
他们跪在自家田地头,不停的朝满天蝗虫磕头哭嚎“蝗神爷爷饶命,蝗神奶奶留情,给我们留口饭吧,我给你烧香,我给你磕头啦”
抢收声,祈求声,哭喊声,还有蝗虫吃庄稼时发出的嚓嚓声,汇在一起聚集成令人绝望的交响乐。
蝗虫三去三来,将田地的庄稼植物吃的一干二净,又飞走继续下一个村庄。
刘志轩也是在一天之后遭遇到的飞蝗。
他和刘张氏小张氏两个女人一起走,自己受伤无法做事,所有事情,所有重物都拖刘张氏和小张氏,走的极慢,加上地震路难走,他们一行人又有伤患,除了里正家有两辆牛车,刘志轩家有一辆骡车外,其他两家都只能靠人力拉车,他们又不可能撇下这两家人单独走,以至于三天时间才走了七八十里。
张大舅和里正他们虽然把稻谷收割了,但稻谷还是湿的,得晒。
因为走得急,有的已经脱谷,有的尚未脱谷,全都摊在牛车顶上,连刘志轩的骡车顶上,都堆了不少稻谷。
飞蝗来临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蝗虫就瞬息而至,落在他们摊在骡车、牛车顶上晒着的谷子上。
张大舅睚眦俱裂,疯狂的扑上去抢救稻谷,然而飞蝗太多了,多到看不到边,望不到头。
“滚啊滚啊”张大舅和同行的人都红着眼睛挥动着手中的扁担,却无济于事,飞蝗无孔不入。
他们只能尽所能将稻谷往麻袋里装,稻谷混着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起装进袋子里,然后绝望的看着满天蝗虫,欲哭无泪。
刘志轩也抱着头躲在骡车底下,蝗虫来临时铺天盖地,人马难行,他们只能停在原地,等着蝗虫过去。
在看到漫天飞蝗时,刘志轩脑子里瞬间冒出两个字灾荒。
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赶路,而是等了三日,想到接下来将要面临的灾荒景象,刘志轩心头发慌。
卢父卢母忙碌了一夜,早已累极,天亮后叫了卢松来帮着赶车,卢父难得的躺倒牛车厢里补眠。
车厢里还有断了腿的卢桓,加上卢父卢母两人,两个孩子,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差不多好了的卢大嫂今天没再坐牛车,自己下车跟着牛车走。
卢桢也累,又累又困,但她到底年轻,赶了一上午车,中午时分实在撑不住了,回车厢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时分,中午的车都是卢父替她赶的,卢父卢母没舍得叫醒她,就自己端着饺子馅和饺子皮过来,叫卢大嫂到牛车上,一家三口包饺子。
卢桓、卢大嫂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饺子皮很惊讶,卢母淡定道“我和你爹昨晚通宵竿的皮。”
卢家不光卖水果蔬菜,每天也会代卖馒头、年糕、各种宽面细面鸡蛋面、饺子皮馄饨皮之类,就是饺子皮都分很多种,紫色苋菜汁的皮、绿色菠菜汁皮、橙色胡萝卜汁皮。
“娘,这咋还有葱呢”卢大嫂望着蚂蚱肉末里的绿色葱花,更惊讶了。
卢母继续淡定“昨晚我和你爹在河湾发现了些野葱。”
卢大嫂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卢母。
她昨晚也去洗澡了,就没发现什么野葱,还是公公婆婆会过日子。
再看这饺子皮,大小厚度均匀,叠的整整齐齐,起码得有几百张,心里不禁感叹婆婆手艺好。
想到自己睡的不知,公公婆婆却忙了一晚上没睡,卢大嫂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在卢母要求下洗了手后,车上三人一起包饺子。
这时代的葱都是小而细,别说野葱,就连家里种的葱都是如此,可卢母的葱一个个都又粗又长,卢大嫂也没见过野葱,还以为野葱都是如此。
倒是卢恒见过野葱,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卢桓是不会包饺子的,不过包饺子这事不难,很容易就学会,哪怕刚开始包的丑了点,也不影响吃。
他是难得被分了点事情做,当了这么多天废人的他,在有事情做后,精神反而好了些。
他不怕有事情做,就怕什么事情做不了,只能当个废人拖累父母妻儿,那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包的非常认真,一个一个饺子包的比卢母的还好看精致,慢慢速度也快起来了。
小石头看着也想包,可这是吃的东西,可不兴半点浪费,在卢大嫂和卢桓的严厉制止下,他和宝丫乖巧的坐在那睁大眼睛看着。
卢桢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卢松回去的时候,卢父叫卢松把他家的锅带过来,“把你爹、阿柏、芙蓉都叫过来吃饺子。”
卢有福一听有饺子,顿时抱着大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卢父昨天就说了包饺子,且大家都知道卢父昨晚上一夜未睡,今天在牛车上补得眠,对于卢家有饺子并不觉得奇怪。
加上卢家本就是商户,家底被他们厚实,舍得用白面包饺子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他们好多天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乍然听说饺子,一个个都暗暗吞口水,不知道蚂蚱口味的饺子,是个什么味道。
“瞧你那馋样,再香能比烤的香”想到昨晚上烤蚂蚱的香味,不少人又咽了咽口水。
对于白面,他们并无多少期待,毕竟他们的馕饼都是杂粮混着白面做的,每天吃的干的都嗓子疼。
可看着卢家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颗颗又白又胖的饺子下到锅里,再捞起来,一人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突然觉得,那简直是无上美味。
主要是卢家人的脸上实在太享受了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正经吃过一顿好饭,白天除了干的跟树皮一样的馕饼,就是炒米,炒米虽香,可架不住天天吃它啊。
晚上他们倒是能熬点粥了,可很多人白天赶路累的半死,晚上根本就不愿花太多精力煮饭,烧点热水泡碗炒米加点盐,就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现在难得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食,原本众人对这蚂蚱饺子都没什么期待的,蚂蚱腿都没去呢,吃了还不得卡嗓子
结果一口吃到嘴里太香了
大概是这些日子逃荒,日子过得太苦了,卢有福觉得他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
他顾不得烫口,一口一个,连吃了二十个还觉得不够,又伸着碗去捞,被卢父一筷子敲在碗上“没有了。”
馋的卢有福差点没哭出来“哥,哥,我还没尝着味儿呢”
“二十个都不够你尝味,那你还想吃多少个其他人不吃了”
在卢父的严厉下,卢有福只能悻悻地的收回碗,一脸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吃。
旁边吃着烤蚂蚱的人,就好奇的凑过来问卢有福“卢老二,那蚂蚱饺子,真有这么好吃”
卢有福捧着碗,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儿子碗的饺子。
饺子都是有数的,每人二十个,卢松卢柏都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二十个都不够他们自己吃的,哪里还有给卢有福的
见他爹看着,三加五除二,一大碗饺子下了肚,吃完后再喝一口热腾腾的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那副满足到要升天的表情,让不少人都好奇的带着自家的烤蚂蚱凑过来,想跟尚未吃完的卢柏换个饺子吃。
卢柏哪里舍得可人家都开口了,卢柏和那少年关系好,也不好吃独食,心痛难忍的分了一个给好友。
然后,那少年就把卢家的饺子给吹爆了
“太好吃了”少年像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似的,用他匮乏的词汇不断的吹嘘。
吹的旁边车队的小少年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用怀疑人生的语气问他旁边的清隽少年“哥,你说那蝗虫饺子真有那么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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