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贺西宁

小说:情难自禁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楔子

    2008年,楚云三十二岁,如不出意外,她应该会成为万千普罗大众中的一员,过着平淡无奇却也四平八稳的生活,一辈子不过那样,可偏偏就遇到了贺西宁。

    十八岁的贺西宁,有着如春光般灿烂的年纪,以及刚刚成熟的身体,前途应当一片光明,却活在泥淖之中。

    楚云不过是好心扶了她一把,无意闯了进去。她心生觊觎,明知不可,偏执地逆风而行,在阴暗里死死把这一束光抓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非要在泥淖里种下两人的因,发了狠地浇灌,直至结出圆满的果。

    爱.欲像浓烈的大火,烧掉了理智,冲破了俗世的观念,开得比阳春三月的花还要葳蕤艳丽,使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袒露无余。

    零八年是农历戊子年,又是无春年,意指农历全年没有立春的年份。这一年的中国发生了许多大事,华中华南的雪灾,闻者悲痛的汶川大地震,高速铁路京津城际铁路通车运营,举国欢腾的北京奥运会,以及神舟七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与这些事情比,爱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而正是因为微不足道,才那么真实,那么深刻。

    禁止的爱里,贺西宁卑劣,她深沉的心思和肮脏的欲.望,是这一切的开端,亦是结尾。

    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2008年。

    ——我沉于暗夜,遇见你,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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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一月初,小寒这天,楚云坐火车南下回到C市。

    彼时高铁还未开通,C市的交通不如日后那样发达,连北站都是两年前才投入运营。她离开了有十几年之久,当重新踏足这片土地时,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站内人头攒动,乘客来来往往有些拥挤。

    由于第一次来北站,险些没找对出站口。

    陈君华在广场上等着,一同来的还有她女儿贺西宁。

    楚云第一眼看见她时,压根没认出来,直到对方笑着招招手,喊道:“楚七!”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行李箱边走边应声:“君华姐。”

    楚云在整个楚家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别名楚七,阿七,熟识的人都这么叫。

    她和陈君华是一个镇上出来的,曾经住一条街,那会儿陈家和楚家关系不错,相互之间常有来往,后来楚家搬走,联系越来越少,直至彻底不再见。

    如今回到C市,往后的一年里要住在贺家。其实回C市之前,她本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老爷子打来电话,非得让住陈君华那里,意在帮衬一把。

    陈君华过得不太好,年纪轻轻就嫁了人,那男的死得早,这些年一直独自拉扯女儿长大,现在又带着一身病痛,四十岁不到看起来像五十几。

    这是楚云第一次见到贺西宁。

    小姑娘长得高挑,一双长腿笔直,高鼻薄唇,眉宇间十分英气,大冷天的,她穿得很单薄,鸦青色长款外套里的黑色毛衣轻微起球,一双运动鞋不知到底穿了几年,表面都被刷得有些发白。

    陈君华年轻时是镇上有名的气质美人,生的女儿自然差不多哪里,甚至更胜一筹,就是性子清冷孤高,一副淡漠疏离的厌世模样,见了楚云,也不会主动喊一声。

    还是陈君华歉然地介绍:“这是你楚姨,昨晚跟你说过的,杵着干什么,快叫人啊。”

    贺西宁眉头皱了皱,薄唇一抿,半晌低低道:“楚姨。”

    声音如人,清清冷冷。

    楚云大方点点头。

    “我女儿,贺西宁,”陈君华又说,苍白病态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你太久没回来了,没见过,前两天刚满十八,在C大读书。”

    农历腊月廿六生日,恰恰是楚云启程那天。

    “是好些年不见,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楚云客气地说。

    南方的冬季向来湿冷,广场上风大,骤然一吹,寒意往骨子里钻,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明明穿得少,贺西宁像感受不到似的,没有丁点儿变化。她接过楚云的行李箱,拉着跟在陈君华后面,不怎么爱说话。

    三人往外走,转去坐公交车。

    车上很挤,好在她们排在前面,勉强抢到了一个座位,陈君华叫楚云坐,楚云让她坐了,自己站着。

    贺西宁在后面,神情淡淡的。

    离得近了,楚云才发现这人竟然比自己要高半个头。车上挤得要命,明明站都没地方站了,司机还在往上面拉人,她被往后挤了些,正巧撞进贺西宁怀里。

    然后就再也动不了一步。

    无奈之下,只得这么将就站着。

    贺西宁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是洗澡时留下的香皂味道。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没有抬头,只看见对方露了半截的分明锁骨。冬天这样穿,真的是显抽条活受罪。

    C市的司机开车一向生猛,每到一个站,一车乘客就跟着向前晃,快到老城区的前一个站时,楚云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别人身上,幸亏被身后的手拉住。

    贺西宁看着高高瘦瘦的,劲儿不小,一只手就轻松揽住了她。

    楚云说了声谢谢。

    她一言不发地收回手,淡然地半垂下眼皮子看着。

    车很快抵达下一站,下车,走进林立的老旧居民楼。08年的C市远远不如十年后那般干净文明,重工业城市的脏乱差样样俱全,放眼一望,是一栋又一栋的老式楼房,狭窄的小道弯弯绕绕,上面走的全是行色匆匆的居民。

    贺家在成河街中段,廊桥院子一单元二楼,临近街道这边,楼前有一棵古态盎然的枝繁叶茂的老黄桷树,黄桷树下有两张长木凳,院墙底下种着一排排常绿不衰的冬青。

    黄桷树是C市的市树,在老城区随处可见。

    小时候楚家院子里就种着一棵,故而楚云倍觉亲切,恍惚间有种回到老家的错觉。

    陈君华说:“西宁,你先帮楚姨把箱子提上去。”

    从出站后行李箱就是贺西宁在提,作为长辈,楚云有些不好意思,但拗不过陈君华,且话音刚落贺西宁就直接迈步上楼了。

    “真是麻烦你们了,坐那么久的车来接,还帮着搬东西。”她说,剩下的东西自个儿全拎着,不让对方再帮忙。

    陈君华走在前头,上楼梯时回头道:“有什么好麻烦的,以后就拿这里当自己家,别那么客气,咱俩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说这些客套话就生分了。”

    说一起长大有点不准确,毕竟她比楚云足足大了六岁,但这番话俨然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教楚云自在许多。

    到别人家租房子,还得一起住,换谁都不适应,要不是老爷子态度强硬,她定然不会来。

    人情世故,有时候很难说得清。

    贺家两个老人早已去世,里面空荡荡的,大件的家具都没几样,不过打扫得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

    三室一厅,每间房都不算宽敞,连客厅都不大,没有沙发,正中央放着一张圆木桌,右侧面是低矮的柜台,柜台上是海尔彩电。

    桌上有新鲜的水果,专门摆出来迎接楚云的。陈君华知道自家什么情况,楚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怎么也算得上家底殷实,实在委屈楚云来这里住。

    跟老爷子通话时,她一开始婉拒了好意,可老爷子非常坚持,加之楚云又亲自打电话来说,这才同意。

    欠楚家的情分,陈君华心里都记着,等以后贺西宁读出来工作了,肯定是要还的。

    “阿七,你住这间,”她说道,指着敞开门那间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和西宁,千万别拘谨。”

    贺西宁先进门,不仅把行李箱放在了房门口,还进去把窗帘拉开了。

    出于礼貌,并没有动箱子。

    陈君华要去烧水泡茶,让她帮着楚云收拾行李。

    楚云连连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君华姐你歇着,别去泡茶,随便倒杯白开水就成。”

    陈君华哪肯,叮嘱贺西宁:“你这孩子还站着,先把箱子提进去,真是一点不自觉。”

    说着,朝厨房去。

    楚云不好阻止,见贺西宁要动手,说:“我来吧。”

    然而这人先一步,“没事。”

    房间的采光比较差,窗外正对茂密的黄桷树,即便是大白天,里面仍暗沉沉的。

    因着都不开口,气氛便微微凝滞,楚云缓和氛围地问:“君华姐说你在C大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贺西宁帮着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临床医学。”

    “那挺好的,以后出来当医生,有前途。”楚云道,拉开行李箱拉链。

    她跟陈君华同辈,又比这人大十四岁,说话时难免以长辈自居。贺西宁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须臾,不冷不热地反问:“你呢?”

    “之前是建筑设计。”她说,将箱子里的衣物全都往床上放。

    衣物肯定包括贴身的小物件,都是女的,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当捕捉到贺西宁倏尔别开的视线,怔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用毛衣盖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放不开。

    她伏低身子,想继续拿箱子一角的衣服,搭在肩后的围巾突然滑落,盖在了贺西宁手上。

    天上的云遮住了太阳,房间内霎时阴了下来,外面起风了,黄桷树叶子被吹得哗哗响。

    风很大,裹着寒冷从窗户进入,在狭小的房间内横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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