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有你这么教弟弟妹妹的。”洪顺在火盆边坐下来, 看着跑出门去打探情况的刘华, 转头数落刘军, 他现在算是知道,刘艳那丫头踢人打人的勇气从哪来的了。
“不然,你觉得要怎么教,忍着不吭声, 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憋成十足的王八乌龟, ”刘军递给洪顺一杯热水, 然后斜睇了他一眼,“你自己都做不到, 你觉得我干得来,我向来有仇报仇, 有冤报冤。”
“说,你今天过来找我, 有什么事”刘军印象中, 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洪顺几乎没怎么出过家门,今天洪顺跑过来找他,令他吃惊不已。
洪顺手捧着搪瓷杯微微有点迟疑,转悠了两下,才开口说道“我刚在外面走一圈, 手都冻僵了,你先让我喝口热水。”
刘军听了,心里打了顿,在他看来,能让洪顺跑出来,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和他说,可是方才回来的路上,洪顺什么都没有提,到了眼下,还支支吾吾的,刘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回头,眼见洪顺边喝水,边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妹妹刘艳。
难道是有什么忌讳
果然,刘军端着热水刚坐到火盆旁,就听洪顺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华子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走,你带我去你屋子看看。”
刘军一听,立即明白过来,洪顺有话要单独和他说,正要应声好,却见妹妹刘艳疑惑地看了眼他们俩,“大冬天的,冷冰冰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
刘军沉吟了一下,含笑望向洪顺“有什么话,你直接说,艳儿不是华子,嘴很严的,你尽可以放心。”
刘艳深深觉得,还是大哥最了解她,重重点头,“我可以替你们保密,还可以给你们望风。”
洪顺是不信刘艳,但他相信刘军,见刘军都这么说了,犹豫了一下,微微侧着头,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牛棚那边下放的人,有一个最近病得厉害你村子里认识的人多,你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帮帮他们。”他现在有些后悔,之前一直没有在村子里走动。
如今遇上事,只能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之所以来找刘军,一是因为村子里,他只与刘军比较熟,两人脾性相合,当初跟着奶奶来这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他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另外一个原因,是前段时间,那批人下放到队里时,队里进行过,刘军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几分担心,又曾利用去牛栏送牛草的机会,给那些人送过红薯。
他自己是因为家里的缘故,他爷爷也是下放的人员之一,他在海城时,亲眼目睹爷爷伯伯们被带走,哥哥姐姐们纷纷下了乡,一夕之间,家里只剩下他和奶奶,目前为止,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看到那几个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那些天南地北的家人。
他不比刘军,不是土生土长刘家村的人,只能来找刘军,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我记得,那几个人,有一个人好像是医生。”刘军看到妹妹刘艳竖起耳朵在偷听,遂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是个西医,离开了设备,许多病都看不了,那个老师已经病了有一个多月了。”
“我后天,明天,就明天我去放牛,去牛棚那边看看那个老师的情况,再去问问廖爷爷,廖爷爷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刘军刚一开口,见到洪顺一脸着急,于是忙地改了口。
明天初三,队里是初四也就是后天才上工的,冬天到处下雪结冰,没法割牛草,也没有割牛草的活计,入冬以后,他就接了放牛的活,每天给牛喂完干红薯藤后,牵着牛出栏溜一圈,再把牛关进牛栏。
这个活,队里原本是打算交给下放到牛棚里的人,只是他没了割草的活后,其他的活计,挑粪挖塘泥填路基的体力活,他都干不来,并且,看到那些人,他莫名想到他的老师,忍不住多了几分亲近,于是和他妈说了他想继续放牛。
他妈帮他到队里争取到了这个活。
当然,这也有他之前努力割草的成果,给队长留下了好印象。
得了刘军这句话,洪顺略微放下了心,他们没法找赤脚医生去给那个老师看病,但可以先去看看那个老师的病状,然后去问问赤脚医生,该用什么药,“那你明天过去,自己注意点,别露了痕迹。”
“你放心。”刘军说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又常在家通过收音机听新闻,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他不能明目张胆和那些人接触亲近,平白给家里招祸事。
刘艳听了这么一耳朵,只觉得这两人胆子太大了。
全村避而远之的人,他们竟敢去接济。
她从后世来,知道将来的局势走向,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受困,龙游浅滩,但洪顺和大哥刘军并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做,纯粹出于推己及人,出于对知识的仰慕与虔诚。
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目光长远。
洪顺说完话,并没有待太长时间,喝了手中的那杯热水,起身告了辞,他走后没多久,二哥刘华跑了回来,急冲冲地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杏花的脚踝扭错位了,廖爷爷给他捏回来,伤到筋骨,听说一个月之内不要挪动,梨花让三伯抽了几条子,被爷爷和奶奶拦住了,爷爷不让打人,奶奶说正月里不许动条子。”
刘花点头,这么说来,杏花肯定要在老家待上一个月,又或者一个不好,三伯没时间来接她,待上大半年都不一定,先从梨花下手,赶在她离开前揍她一顿,报复回去,还有刘花,“二哥,你是不是告诉过刘花,我身上有一块钱”
刘华突然一听这话,啊了一声,“我没和刘花说你身上有钱呀,怎么了刘花也来抢你的钱了打你了等会儿,我就让尾巴揍她,尾巴不揍她,我就揍尾巴。”
“她倒没有,不过我觉得梨花和杏花来抢我的钱,是因为刘花在她们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她们今天才回乡下,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钱。”刘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还有,梨花和杏花应该是先去抢了刘花的钱。”
小姑姑刘美莲给的压岁钱,家里女孩子都有,当时大家在堂屋都看到了。
“梨花杏花不抢,刘花那丫头也保不住她的钱,背过大人建党会抢。”刘华不屑道,他是特别看不上刘建党的行为,连自己妹妹的压岁钱都抢。
刘军却一下子想明白了,凉凉提醒,“华子,你向尾巴炫耀过,你收到了一块儿压岁钱,当时刘花就跟在身后。”
“那我去揍尾巴一顿。”刘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大哥和妹妹一眼,又问妹妹,“你想不想打刘花想的话,我把人带过来给你打。”
刘艳一眼看出二哥的愧疚,忙摇头,“二哥,我比较喜欢你揍尾巴,之后让尾巴去揍刘花。”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大人,想自己解决,不给她妈添麻烦。
刘花反正住在村子里,不急在一时。
“可以。”刘华一口答应。
刘军似看出妹妹的顾虑,解释道“你别想太多,就算打了梨花了,梨花也不敢告状的。”因为三伯的暴脾气,向来不管对错,先揍一顿再说,再者,三伯特别重男轻女,很看不上几个女儿,那时候,他在三伯家,三伯对他很好,对四个女儿,几乎是非打即骂。
有时候,喝点酒打起人来,连三伯母都不敢吱声。
梨花又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他去三伯家,也只刚去的时候挨了梨花一次打,后面他略施小计,让三伯连打了梨花好几次,彻底把梨花打怕了,根本就不敢再碰他一根毫毛。
晚上的时候,陈春红回来看到大儿子刘军和小女儿刘艳坐在火盆旁,不见刘华,问道“华子呢怎么不见华子”
“去茅房了。”刘军面不改色的回道。
“天不早了,我给你们打热水把脸脚洗了,早点上床睡觉。”
“再等等。”
“等什么等,都快八点半了。”陈春红特意就着煤油灯看了下时钟。
刘艳忙出声,“妈,等会儿,我还要上茅房,可是我又怕冷,等我把手脚烤暖和了,让大哥陪我去趟茅房,回来后,我们再洗脸和洗脚。”
“你呀,就你冷成这样,快要从火盆旁起不来了。”陈春红看着小女儿缩在烤被里的样子,直摇头,“起来,到外面跺两下脚,就不冷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两声跺脚声。
刘艳和刘军齐齐站起身,刘艳还说道“妈,我听你的,我出去跺跺脚,然后去茅房。”
“我陪妹妹去。”刘军扔下这句话,两人一起出了房门,还特意把门带上。
这么听话
陈春红满脸错愕,喊了声,“你们慢点,外面天黑路滑,小心摔倒。”赶到门边,却看到三个黑影消失在后院左边的侧门口。
这三个孩子到底在干啥
此刻,出了门的刘艳,兴奋地问二哥,“人抓到了在哪里”
“当然,我在茅房旁边蹲了好久,逮了个正着,把她捆了后,扔在菜园子里,我们现在过去。”刘华十分自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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