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楼春雨把属于她的小房间简单整理了一遍。

    活了三十多岁的灵魂回到自己从前生活过的房间里，情不自禁地想像探宝一样寻找回忆里的东西。

    小时候用过的文具有些老旧，但是它被一个塑料盒子藏起来，可以想象那时候一定被自己珍惜着，表姐给的手链已经氧化褪色，却还放在抽屉角落里……

    她从衣柜最底下找出被她藏起来的日记本，她一页页地翻看过去，如果说初中的她把倔强和不甘心写进了日记中，到了高中就没有再写日记了，那时候的她已经学会了把心事深埋在心里。

    真好，它们还在。这些东西在她结婚之前被妈妈打扫出来丢了，等她知道以后她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

    她把笔记本重新藏到衣柜的底下，把过去重新掩埋在按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楼妈妈和往常一样在六点起床，刚下楼就发现楼下的灯亮着，她以为是她那口子早上出门，仔细一看，是女儿坐在门口穿鞋子。

    “才六点，你要出门？”楼妈妈站在楼梯上，纳闷她的反常。

    楼春雨头也不抬，穿上鞋子就出门，说：“我想出门散散步。”

    楼妈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猜测她是不是感觉自己考得不好，才会有这么多反常的变化。

    等人走到大门口，她才想起来女儿还没吃饭，想叫住她，“先吃早饭再走啊。”

    “我已经吃过了。”话音刚落，那门已经轻轻合上。

    楼妈妈站在桌边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东西，高压锅里装着滚烫的稀粥摆在桌子上，此时还散发着热气。

    走在河边，楼春雨其实在脑子里盘算着一个可能，她想赚点钱，非常想，想到不行。

    她梦见和宋西子的初相识。

    那是在她毕业实习的时候，她在妈妈托关系找的学校实习，那个学校有个规定，实习老师要和学生多接触，早自习和晚自习至少有一节课要跟班，所以要么早上班，要么晚下班。

    但是偏偏让老师为难的是学校没有安排老师的住宿，想上班方便只能在附近找房子。

    那时候楼春雨刚被黑中介骗了一个月的押金，带着房东的最后三天必须搬走的狠话，在急切地寻找合适的房子。

    她实习工资不高，家里也没有打算向她提供资金上的援助，她就靠着自己大学时候存下的一点点钱，把房源从最低的价格开始排起来，只是那些便宜的房子看图就不能接受，她选了很久挑中月租几百块钱的单间，那租房是群租房里分割出来的小单间，房间朝西，窗户很小一个，卫生间是水泥地，还有和其他6个房间的租客公用。

    楼春雨进去后被群租房里面的混乱吓到了，那个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房间，被分割成大大小小7个房间，住在那里的大部分是大老爷们。

    而隔墙也很薄，旁边房间里玩游戏的声音，这个房间也听的清清楚楚。

    楼春雨还是退缩了。她沮丧地走在小区里，这个小区离她实习的学校只有一墙之隔，一时失神，没注意脚下的路，巡逻的门卫大叔劝住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她和门卫大爷聊了几句，随手说了今天来看房子时见到的场景，门卫大叔想起一件事情，告诉她去找小区物业问问，有很多房客会先把自己的出租消息发给物业，这种基本上比中介可靠一点，关键是小区的物业收费一般都很低，比外面的中介要低一些，还会帮忙处理好合同，还能查清楚水电物业费。

    这让第一次出社会没有社会经验的楼春雨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楼春雨想自己反正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试试看，反正失败了也无所谓，她已经最好最坏的打算。

    前台的物业小姐姐那里是有几个业主放的出租信息，大部分都是要求整租，只有今天刚登记上去的一条新信息，说是要出租两室一厅中的小套间，要求是女生，爱干净，能做家务，有正当工作，不能有不良生活习惯，要求提了很多，最后让楼春雨眼前一亮的是“如果性格适合，房租可当面商量”这句话。

    物业小姐姐拨通了那个业主的电话，三分钟后，宋西子从电梯里走出来，和忐忑不安的楼春雨碰面。

    宋西子穿着打扮脱离了学生党的青涩，她的长发垂肩，染了亚麻棕色，和她眼睛瞳孔的颜色很相似，后来楼春雨和她熟悉了才知道她戴了美瞳。但是摘下美瞳，宋西子本身的瞳色也很淡。

    楼春雨看出她化了妆，底妆下她的肤色白皙，人也高挑，美地大大方方。

    宋西子说她的年纪和楼春雨一样大，也是刚出社会，但是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楼春雨就知道两个人是两种风格的人。

    楼春雨内心一种叫自卑的苗头悄悄冒了出来。

    她怕宋西子拒绝把房间租给她，更怕宋西子开的价格太高，她承受不了，怎么开口说自己租不起……

    带着满腹的思绪，宋西子和她一起上楼，通行的还有物业的前台工作人员。

    宋西子在电梯里就跟楼春雨解释了一下，她是二房东，房子是她大学时候就从别人手里租下来的，因为当时房租还不贵，这里作为新开发的高教园区还没完全开发起来，她就和房东签了长约，房租是一个在现在看来便宜到不可思议的价格。

    大学就出来租房？楼春雨不敢相信，她想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别人说的白富美。

    在电梯里，宋西子开口说：“我住外面是因为从大学就兼职打工，住校的话不方便。 ”

    哦，是这样。楼春雨用力点头，脸上写着恍然大悟。

    进了屋子里，楼春雨傻傻站在门口，这两室一厅的客厅朝南，此时阳光正照在房间铺着的实木地板上，客厅的布艺沙发很大，看起来就很舒服。

    宋西子走到客厅才意识到楼春雨还傻站在门口，她叫楼春雨进来，楼春雨不好意思地问：“请问需要脱鞋吗？”

    宋西子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给她准备拖鞋了。她弯腰把拖鞋放在楼春雨面前，让她换上鞋子，“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此时好像已经把楼春雨当做准室友了。

    楼春雨心在打退堂鼓，她想自己这个时候如果说自己预算很低很低，眼前这个女孩子会不会笑话自己。

    宋西子指着左边紧闭的房门，说这是她的房间，打开右边房间的门，同时把灯打开，让楼春雨更好看到这里，“这房子的卧室分割地有点不合理，大卧室有三十平方米，就是我住的，小卧室就这么点大，放了一张床以外，没有其他的位置，所以你的东西不能太多，不然会乱。”

    “房间很好。”这是楼春雨见过的最好的房间，干净，整齐，不潮湿，不阴暗，不是和别人群租的那种隔板间，也不是老旧房子那种连窗户都没有的杂物间。

    这个房间虽然小，却很干净，床和书桌是新的。窗户很大，配有纱窗，不用担心蚊子进来，窗帘用了三层，遮光的窗帘用的是淡灰色的，看起来和这个房间很配。

    窗外的景色也很好，一眼看过去能看到学校的操场，甚至还能看到楼春雨的办公室。

    房间最大的问题是收纳，和她说的一样，这里能住人，但是放不下东西，唯一的收纳空间可能就是在床下。

    宋西子问了楼春雨几个问题，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里上班。

    楼春雨说自己是实习老师，在附近的中学上班，需要带学生上早自习，要早点出门，还不能迟到，所以想租地离学校近一点。

    楼春雨顺便把自己的情况都交代了一遍，在哪里毕业，家在哪里，平时生活习惯良好，保证能保持卫生……她这一着急说话速度就非常快，宋西子嘴角微微抽动，是物业小姐姐先笑出了声，楼春雨才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

    宋西子说：“我很尊重老师这个职业，因为我爸爸也是老师，就觉得很亲切，你不要紧张，你一紧张我也紧张了。”

    楼春雨笑了笑，缓解紧张的情绪，她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是太想租下来，才会患得患失。

    “我想问一下房租是多少。”楼春雨轻声问。

    宋西子想了一下，说：“700一个月可以吗？你刚实习的话，就押一付一好了，后面就按照3个月为一个周期付。水电费的话，我在家里的时间比较久，我承担多一点，你承担少一点。但是如果你会做饭的话，那就平摊。你可以用厨房，我基本上不做饭。”

    “我做饭很好吃。”楼春雨脱口而出。

    “真的吗？”

    “我在家里就经常做饭，过年的时候，我妈妈和我两个人就能做一个台面，我有空可以做给你试试看，保准让你满意。”

    宋西子翘起大拇指，说：“我碰上贤妻良母了。”

    合同在物业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很快就签下来了，宋西子也给楼春雨看了她和房东的合同，她和房东一签就是十年，大学四年过去了，刚好还有六年。

    楼春雨之前刚被骗过钱，这次她也希望能吸取教训，虽然对宋西子，她是完全地信任，还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宋西子耐心地等她检查完，见她看这个合同看得一本正经，就觉得好玩。

    “你怕我骗你？”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是我前几天刚和和中介发生了矛盾……”楼春雨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西子，宋西子听完就叫她不要紧张，告诉她中介这套把戏只能骗骗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而已，并且告诉了楼春雨怎么把中介费讨回来。

    楼春雨这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鼓起勇气拨通了中介的电话，在电话里，她照着宋西子告诉她的步骤，跟黑中介据理力争，最后中介态度没有像刚才那么不要脸，丢下几句狠话，还是把钱打回到她的支付宝里。

    楼春雨看到支付宝到账还有点不敢置信，她以为这个亏她不吃也要吃下了，多亏了宋西子帮她。

    宋西子在她眼里变成了无所不能的伟大人物，以至于后来说起这个事情，宋西子还嘲笑她傻乎乎的，这明明都是常识，一般人都应该知道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

    宋西子跟楼春雨说她从大学开始就开始做兼职，她的兼职工作就是开培训班，她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搞了一个培训机构。

    两位合伙人是她的学长，宋西子在大一的时候就是帮他们打工而已，但是很快以自己的能力说服了两人，那两人求着她入伙，她就从打工者变成了合伙人。

    “那你在机构里面做什么？”

    “什么都做啊。比如说，宣传这部分，从设计宣传海报，跑宣传场地，接待家长，到核算成本都是我一手完成。我一个大学生要跑去租场地，谈合同，签合同，他们也是真的放心我，我说房租多少他们就直接打给我了。到后来他们干脆撒手不管，出国去度蜜月……”

    “他们一起度蜜月？一起结婚的吗？”楼春雨抓住一个疑点。

    宋西子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讲了下去。

    楼春雨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问过这个问题，被宋西子的经历吸引，沉浸其中，无瑕思考其他的。

    在若干年后的这一天，回到18岁时候的楼春雨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她只是把宋西子的经历当故事听，以为人和人不一样，就好像宋西子是宋西子，是不管做什么会成功的那个宋西子，楼春雨只是一个没用的女孩子，连工作都要妈妈来安排的废物。

    没用的楼春雨根本没有想过要站在宋西子的身边，即便是尽自己的努力靠近她，哪怕是一点点，她都没有想过，她还没想，就先放弃了。

    宋西子有句话说得很好，有了钱，就有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