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羽林军的侍卫去请贺兰敏之的时候, 他正从心月湖回去。
听说李沄邀请他一起上山骑马, 愣了一下。
穿着一身月牙白常服的青年面若白玉,举止斯文风雅, 语气有些惊讶地问侍卫“公主叫某陪她一起上山骑马”
侍卫点头, “是的,请周国公稍作准备便到梨花苑的后门,莫让公主久等。”
贺兰敏之听得一头雾水。
他与妹妹不一样, 外祖母和母亲在世时,时常带着妹妹贺兰进宫走动。
亲戚走动,表姐妹之间肯定也是会接触的。
贺兰和小公主的感情不怎么样, 但是接触并不少。
后宫之地, 贺兰敏之是极少去的。
唯一去的一次, 是当年皇后殿下将她的两位兄长贬谪后, 打算将他过继到国公府之时。那时他尚且年幼,别说见小公主了,那会儿周王和殷王两个皇子都还没出生呢
这些年, 他跟公主小表妹见面的次数五只手指能数得过来, 如今她怎会要他陪着上山玩
青年眉头微蹙着。
“昨天你与我在此争执之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太平那个可恶的小家伙听去了。”
方才在心月湖边, 妹妹贺兰的话再度在他的脑海浮现。
城阳长公主邀请了皇室宗亲的人到梨花苑游玩,贺兰敏之并不在邀请之列,但城阳长公主却给他的阿妹下了帖子。
他是护送阿妹到梨花苑的时候, 遇见了临川长公主的儿子。
临川长公主与皇后姨母来往甚多, 公主府的三郎与他一般, 都喜欢在坊间流连,两人在寻欢作乐方面是知音。因此周三郎见到了他,便盛情挽留。
春日美景,此间又有美人。
周三郎的台阶来得及时,贺兰敏之便顺势而下,笑着说既然三郎这么说,那敏之却之不恭,就在此逗留几日。
这一逗留,就是数日。
昨日与阿妹贺兰起了争执,原因无他,只因他前些天在坊间喝酒之时,杨二郎送来了胡姬来陪他喝酒玩乐,十分尽兴。
别人给了他面子,他自然也给人家几分面子,一时口快便答应了杨家的提亲。
他还愁着怎么跟妹妹说这事儿呢,她就不知道从何得到了风声。也不管两人就在梨花苑,便派人去找了他到心月湖旁。
想起这些事情,青年心中便觉得心浮气躁。
他长相英俊风流,又会讨外祖母的欢心,这些年在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连外祖母的娘家杨氏一族,都要来讨好他,昨日居然被自家阿妹骂的跟孙子似的
方才在心月湖,贺兰对他还是没好脸色。
可是贺兰说今晚秀娘回到忘忧堂去与她秉烛夜谈,他要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要把握时机。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得他心里痒痒的。
外祖母去世后,皇后殿下便让杨思俭到国公府帮助他处理庶务,与贺兰年龄相仿的杨玉秀与父亲一起到国公府去看贺兰。
女大十八变,贺兰敏之从未想过从前他不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如今竟出落得宛若春日的牡丹似的。
一双似嗔非嗔含情目,只需看他一眼,便能让他酥到骨子里去。
他便跟杨思俭说,母亲与外祖母相继去世,国公府中只剩下他与阿妹相依为命。母亲和外祖母的去世对阿妹的打击很大,他又因为国公府的庶务无暇顾及阿妹,希望杨玉秀能常到国公府开解阿妹。
杨思俭那个老家伙,笑呵呵地捋着山羊胡答应了。
有好几次他在国公府的后院看到了杨玉秀,都想去与她说话,谁知小娘子滑不留手,每次都让他扑了个空。
贺兰敏之想到杨玉秀平日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心中便像是有十万头蚂蚁在爬。
贺兰敏之的心中痒痒的,不知道那样美丽动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秀娘,私下无人时,又该是怎样的风情。
光是想,青年已觉得口干舌燥。
“周国公。”
一个低沉的声音令想入非非的贺兰敏之从臆想中回过神来,他不悦地瞪向对方。
来自羽林军的侍卫目光如炬,沉声说道“公主还等着某回去复命。”
差点忘了这一茬。
贺兰敏之俊秀的脸上挂着笑容,“某稍作准备,即刻便去与公主会合。”
不管公主小表妹心里想干什么,难道还能害了自家外祖父的继承人不成
他这个周国公可是皇后殿下亲自挑选的
李沄坐在白雪的马背上。
父亲说,白雪是乘风的女儿。奇怪的是,乘风是汗血宝马,浑身是枣红色的毛发,没有一根杂毛,可怎么它的女儿却是白毛
李沄严重怀疑父亲在哄她。
但白雪却是十分好看,即便不是纯正的汗血宝马,父亲给她的,肯定也是难得的骏马。
穿着一身红色骑马服的小公主骑在马背上,前方是苏子乔牵着白雪的缰绳。
红色的骑马服,身上还穿着同色滚毛边的带帽斗篷,小公主将帽子往头上一套。
活脱脱的一个小红帽,
可爱,乖巧。
李沄到梨花苑后门的时候,贺兰敏之已经在那儿等着,见到李沄,便上前两步作揖,“敏之,见过公主。”
小公主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贺兰敏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位表兄,也必须得承认,这个臭名昭彰的青年,确实有着一副好皮囊。
李沄弯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胡扯,“我从前听贺兰姐姐说,敏之表兄的骑射之术十分厉害,不知比子乔如何”
贺兰敏之愣住,连忙笑道“某的骑射之术是贻笑大方,怎敢跟苏将军相比。”
小公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里带着几分崇拜之色望向贺兰敏之,“敏之表兄不必自谦,阿娘在宫中也时常跟我提起你呢”
贺兰敏之望着小公主,微微一怔。
自从阿妹贺兰入宫无望之后,他时常听贺兰说起李沄,说李沄粉雕玉琢,长得漂亮又可爱,性情却十分可恶。
今天在心月湖旁,他还听到阿妹在说李沄可恶呢。
贺兰敏之被李沄的小眼神看得有些飘飘然,觉得公主表妹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可人儿,又怎会可恶呢贺兰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与一个尚未懂事的小女童计较。
他轻咳了一声,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公主过誉了。”
李沄稚气的声音悦耳好听,与贺兰敏之说话的姿态也十分亲热自然,“敏之表兄,听说山上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我们赶紧上山。今晚城阳姑姑在松鹤堂设宴,要是耽误了时间,就玩不好了”
贺兰敏之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想想,他是皇后殿下亲自选的国公府继承人,自负相貌英俊,女子不论老少都爱俏,李沄对他青眼有加也没什么。
上山的时候,小公主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拉着苏子乔问东问西,将贺兰敏之晾在一旁,跟在山下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
贺兰敏之虽然觉得有落差,却并不太放在心上。
他一门心思还放在不久前贺兰氏跟他说的事情上,今夜忘忧堂没有旁人,只有贺兰和杨玉秀。听阿妹的意思,是若是他有什么心愿,她会帮他的。
骊山上野果很多,李沄让侍卫给她摘了许多野果,说要带回去给城阳和临川两位姑姑。
她手里拿着一个色泽鲜艳的野果,望向身旁心不在焉的贺兰敏之,忽然说道“敏之表兄陪我上山游玩,一路上却心不在焉的,是在想什么事情呢”
贺兰敏之回神,跟李沄笑道“某只是忽然想起梨花苑的阿妹,山上景致与山下景致各不相同,方才上山的时候,应该叫上阿妹一同来陪着公主的。”
李沄瞅了贺兰敏之一眼,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几分狡黠。
“我曾听父亲说,子乔的骑射之术十分出色,可以百步穿杨。敏之表兄,你可以吗”
贺兰敏之一愣,摇头。
李沄“那敏之表兄觉得我父亲说的话,是真的吗”
贺兰敏之“”
即便李治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也得赞同吧
贺兰敏之笑道“圣人所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李沄闻言,一脸正色地点头,说道“我也觉得父亲说的是真的。”
说着,小公主侧头看向身旁的苏子乔,笑盈盈地问道“子乔,我若是将这个野果放在旁人的头顶上,你可能一箭射中野果而不伤人”
牵着缰绳的苏子乔回头,嘴角噙着笑意,“可以一试。”
李沄将手中的野果抛向了苏子乔,脸上带着十分恶意的笑容望向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迎着李沄的目光,心里打了个冷战。
只见小公主冲贺兰敏之笑得可爱,她说“不知敏之表兄是否愿意头顶野果”
贺兰敏之闻言,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了下去,连忙摆手,“公、公主,这种事情,儿戏不得啊”
就算苏子乔骑射之术再高,万一失手,他岂不是一命呜呼
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槿落与秋桐对视了一眼。
秋桐便笑着说道“周国公不必担心,奴也曾见过苏将军的本领,绝不会伤你分毫的。”
李沄点头,“对,表兄放心,子乔很厉害的”
贺兰敏之哪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白着脸,“不,公主,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谁知李沄那可爱的小脸一般,凶巴巴地说道“不行必须是你”
贺兰敏之见李沄翻脸就跟翻书似的,急了,牵着缰绳调转了马头就往山下跑。
李沄看着贺兰敏之疾驰而去的背影,看向苏子乔。
苏子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吹了一声口哨。眨眼的功夫,带着贺兰敏之下山的骏马已经原路返回。
小公主坐在白雪的马背上,要笑不笑地看向贺兰敏之,“来人,扶周国公下马。”
马背上的贺兰敏之吓得直哆嗦。
贺兰说的一点都没错,李沄真是可恶极了
梨花苑里的侍女们私下正在交头接耳,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奔走相告。
听说一个时辰前周国公贺兰敏之陪着公主一起上山骑马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抬回来的。
城阳长公主听说周国公被人抬起来,连忙差人去看,谁知小公主却拽着城阳姑姑的衣袖,说姑姑不必去,敏之表兄没什么事,只是被吓昏了而已。
城阳长公主
好端端的人,怎会被吓昏
小公主身旁的槿落抿了抿唇,忍着笑意上前两步,朝长公主行了个礼,不徐不疾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长公主。
“方才在山上时,公主想看一看苏将军是否像圣人所说的那般可以在马背上百步穿杨,于是便让周国公头顶着野果站在空旷处当箭靶。”略顿,槿落又续道“结果苏将军的箭尚未射出,周国公便吓昏了。”
城阳长公主“”
长公主端着十分威严的模样,望向恭立在旁的苏子乔,“公主今年四岁,你也四岁吗”
苏子乔低头,认错认得十分爽快,“某知错。”
李沄拽着城阳长公主的衣袖晃啊晃,仰着头跟城阳长公主撒娇,“跟子乔没关系,是太平要他这么做的。其实子乔在宫里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的,我从未见他失手把谁射死过。哎,敏之表兄也太过胆小了”
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
城阳长公主“”
李沄对贺兰敏之,是真的有些失望。
她可没忘记历史上的贺兰敏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外祖母有点龌龊之事算得了什么,他还时常祸害府中的清白侍女,后来更是胆大包天,连未来的太子妃都敢染指,最后还祸害了太平公主的侍女。
她本以为胆敢这样处处与母亲作对的人,即便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大概也是有点胆识的。
谁知刚才在骊山上,贺兰敏之竟被吓得脸色发白,一口气上不来就昏过去了。
就这样的人,她先前居然还把他当成一根葱放在眼里。
李沄难免有点兴意阑珊。
外祖母去世,国公府的庶务时候母亲让杨思俭以及武家旁系的叔伯处理的。
贺兰敏之此人除去一副好皮囊,简直一无是处,甚至不如妹妹贺兰氏。
母亲为国公府挑选继承人,挑来挑去,不过是在矮子里选将军。
难怪临川姑姑她们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人。
若不是有母亲撑腰,贺兰敏之也好、武家宗亲也罢,算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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