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听说贺兰敏之在骊山上昏倒了, 是被人抬回来的。
贺兰氏带上了帷帽, 在两个贴身侍女的陪同下去看贺兰敏之。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一个男声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子乔之能是有目共睹的,敏之其实大可不必惊慌。圣人时常要我们进宫打马球, 有时候不够人, 子乔也会上场。他的骑射之术十分出色, 马球也打得极好。”
贺兰氏闻言, 帷帽下的脸色顿时黑了。
这便是周三郎,临川长公主和周道务的第三子。
贺兰氏向来看不惯周三郎。这些长公主的小郎君们, 玩耍的时候,总能想起她的兄长, 可贺兰氏却总觉得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讨好皇后,表面上是跟国公府来往,实际上却是拿自己的兄长寻乐子。
不久前贺兰氏曾经拜访过临川长公主, 提起入宫之事。
临川长公主在皇后殿下私交是不错的, 母亲韩国夫人在世的时候,私下曾跟她说过, 圣人李治那么多的姐妹中, 皇后殿下最喜欢的并非是城阳长公主,而是临川长公主。临川长公主虽非嫡出,但十分会做人, 在皇后殿下跟前是说得上话的。
贺兰氏希望临川长公主能为她在皇后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自从外祖母去世后, 她就再也不曾进宫见过皇后殿下, 更别说是见圣人李治。
她送了拜帖去公主府,临川长公主也见她了,得知她的来意,笑吟吟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虽是圣人的妹妹,但也不宜过问太多,后宫之事皇后阿嫂想必心中有数。语毕,就拽着她到了公主府的后花园,说是有两株长势极好的名贵茶花,必须得让她去观赏观赏。
想起那天的事情,贺兰氏心中就十分恼火。
如今得知周三朗在兄长的屋子,她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带着帷帽走了进去。
贺兰敏之与周三郎两人正在靠窗的榻上相对而坐,中间放置的案桌上,温着一壶酒,室内弥漫着酒香。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贺兰氏会来,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贺兰敏之的脸色有些苍白,见到了贺兰氏,眉头微蹙了下,“阿妹,你怎会来”
贺兰氏望了周三郎一眼,将头上的帷帽拿下交给身边的侍女,语气嗔怪地说道“旁人能来,我就能不来吗”
周三郎早就听闻贺兰氏风姿绰约,如今见她将帷帽取下,抬眼看过去,眸中闪过惊艳。
都说贺兰敏之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的阿妹贺兰氏也有倾国倾城之貌,如今一见,才知传闻不虚。
贺兰氏见周三郎那眼睛发直的模样,心中冷笑,临川长公主总是端着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谁知生出来的儿子竟是这般没出息,见到了个漂亮女子,便移不开眼。
贺兰敏之见到了贺兰氏在外男面前将帷帽摘了,眉头微蹙,又见周三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兰氏的模样,重重地轻咳了两声。
周三郎顿时回神,站了起来,跟贺兰敏之笑道“既然贺兰娘子来了,某便不打扰二位说话。先告辞了。”
贺兰敏之坐在榻上,眼皮都没掀,“慢走,不送。”
贺兰氏却笑盈盈地朝周三郎行了个礼。
周三郎对贺兰敏之的轻慢行径似乎早已习惯,并不以为意,只是临走之前,又看了贺兰氏一眼。
贺兰敏之见周三郎走了,瞪了贺兰氏一眼,“你怎么跑到这前面来,不合适。”
贺兰氏冷哼了一声,走到方才周三郎坐过的位置坐下,她一只手把玩着案桌上的杯子,“我的阿兄在骊山上被人抬了回来,我担心不已,来看看阿兄,怎么不合适了”
说起骊山上的事情,贺兰敏之还心有余悸。
他悻悻地坐在贺兰氏的对面,语气愤然,“太平竟然让我头顶着野果,让那什么苏子乔一边骑马一边朝我射箭人人都说苏子乔骑射之术如何了得,他们怎么不自己头顶着野果让他射”
想起那会儿他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着,一动也不能动,而苏子乔在马背上,手中弓箭已经拉开。
关键是苏子乔的骏马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谁敢相信他真的不会失手
有时候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被吓得昏过去了又怎么样
他就不信有谁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
贺兰氏看着兄长的模样,又想起了李沄昨天在心月湖时跟她说的那些话。
李沄哪像是个孩子,分明是个可恶至极的妖孽
贺兰氏跟贺兰敏之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太平就是个十分可恶的小家伙。她叫人来请你一起上山骑马,你就该装病拒绝她的。如今倒是好,人人都知道周国公在骊山上被吓昏了,名声扫地。”
贺兰敏之却不以为然,“名声扫地又怎样我还是周国公,是皇后殿下的外甥,谁敢在我面前对我不敬”
“谁敢对你不敬那苏子乔,不过是有太平撑腰,便胆敢如此对你。我听说,你坐的那匹骏马,是羽林军的。你本是要骑着马下山的,谁知跑到一半,那马却被苏子乔召唤了回去。”贺兰氏面上带着悲凉的笑容,一双美眸望向贺兰敏之,“自从母亲与外祖母相继去世,便无人为你我做主,如今小小一个羽林军的头目,竟也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
“我方才从忘忧堂听到你昏倒的消息时,秀娘也在。从前她总喜欢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可是方才听见你被人抬回来,竟像是陌路人一般不闻不问。”
贺兰敏之看向贺兰氏。
贺兰氏望着阿兄,语气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满怀恶意,“阿兄为了讨好杨思俭那只老狐狸,竟然同意让我嫁给杨家二郎。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本该是嫁你为妻的秀娘,一门心思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听说你昏倒了,不仅漠不关心,反而还说太平年幼爱玩,并不是故意让苏子乔如此羞辱你的。”
“你是周国公又如何在秀娘眼里,你甚至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一根头发。”
贺兰敏之冷笑,“我自然不能与太子殿下相比,但也是皇后殿下亲自选的国公府继承人。皇后殿下曾向母亲和外祖母允诺,只要她在,无人能撼动我的国公之位。太子殿下不仰仗武家,可皇后殿下却不见得。与我相比,杨思俭那只老狐狸算什么,秀娘又算什么难道你以为皇后殿下会因为杨思俭和秀娘,就与我翻脸吗”
贺兰氏看向兄长,“今时不同往日,我劝兄长还是看清楚形势为好。”
贺兰敏之睨了贺兰氏一眼,“你不信我那便走着瞧。”
贺兰氏低头,望着案桌上的两个酒杯。
她想起了方才周三郎看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与杨二郎一样,让她看着就想吐。
她又想起了李治。
那个站在玉兰树下朝她张开双臂的男人,英俊而温柔,对她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凭什么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用尽了方法,却离自己喜欢之人越来越远
李沄正在玉兰堂里吃点心。
槿落和秋桐正绘声绘色地跟库狄氏说在骊山上发生的事情。
“库狄姐,你是没看到。公主让侍卫扶周国公下马之后,周国公便吓得两腿发抖,站都站不稳。公主看他这般不济事,便让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他站好,谁知苏将军才上马拉弓,箭还没射出呢,周国公便两眼一翻,昏过去了。我从前只听说周国公风流成性,却不知他竟这般胆小如鼠。”
库狄氏听着秋桐的话,睨了她一眼。
“祸从口出,这些话,不许在外胡说。”
秋桐笑着朝库狄氏吐了吐舌头,“这里除了公主和库狄姐,又没有外人。”
皇后殿下和圣人虽然让公主带了许多侍女来,除了用膳和就寝时间,公主会让人进来服侍之外,其余时候都会让人在外间待着。
但库狄氏的脸色还是很严厉。
秋桐只好低头,“好嘛,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槿落笑着拍了拍秋桐的肩膀,“库狄姐是为了你好。”
李沄歪着脑袋啃点心,一双眼睛望向库狄氏。
“库狄,你不是让两个侍女去忘忧堂玩了吗她们可回来了”
库狄氏一听,便知道李沄想知道什么。
“其中一个回来了,贺兰小娘子得知周国公馆昏倒之后,便带着侍女去看望周国公了。”
李沄“哦”了一声,一脸正色地跟库狄氏说道“我害得贺兰姐姐的阿兄昏倒了,她心中肯定十分生气,我觉得她会找我报仇。”
库狄氏“”
库狄氏微笑,“公主,谁也不会找您报仇。”
小公主却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谁说不会谁敢把我三兄四兄吓得昏倒,我就要了谁的命贺兰姐姐的阿兄被我吓昏倒了,她肯定也想要了我的命”
库狄氏哭笑不得。
李沄又说“就算贺兰姐姐不想要我的命,她心中肯定也对我十分生气。她会不会想害我我有点担心,库狄,你让子乔到玉兰堂来。”
库狄氏
库狄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公主,您要让苏将军来玉兰堂”
李沄点头,“对,让子乔来玉兰堂保护我。”
槿落和秋桐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小公主的话有点怪怪的。
库狄氏也忍不住多看了小公主两眼。
大概是圣人李治的吩咐,苏子乔这个青年对小公主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不管是对是错,小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公主让他拿箭射周国公头上的野果,他也真的敢做。
库狄氏真怕李沄让苏子乔去把贺兰敏之咔嚓了,苏子乔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库狄氏犹豫了一下,用商量般的语气跟李沄说道“此事还是先知会一下长公主,公主觉得如何”
免得到时候折腾出什么事情,城阳长公主又是一顿惊吓。
李沄笑吟吟地点头,说好。
反正小公主觉得城阳姑姑肯定会同意让子乔到玉兰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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