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中的水流喷薄而出。
挤在最前面的几只豆芽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冲了个没影儿。排在后面的有同伴当肉垫, 好歹有了个缓冲的时间。
这群小怪物咿咿呀呀地叫着,声音就像谁在用指甲刮过黑板那般刺耳, 你拉着我一把我再拽着它,最边上的一只险险勾住了门框, 居然真在水流中形成了一条摇摇晃晃却相当稳固的纽带。
再紧密的纽带也禁不住愈发激荡的水势。
就趁着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顾浅又踹断了两根铁管, 再干下去饶是她这样加强过的体能也会有点吃不消,干脆就此罢手。
那厢的严拯也反应了过来, 他实在心疼这么大半个月里大家伙一起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淡水, 但眼下连命都要没了, 谁还在乎这些水够喝多长时间。更何况人在绝境下总会产生点惺惺相惜的感情,把他们同伴吞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怒火将他的眼睛都染红了,捡起那根铁棍就试图再多砸烂一根管子,让水喷得再汹涌些。
蓄水池里的自来水迅速漫过脚面,继而是小腿,扒在门框上的那一串“豆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体力不支的征兆, 挣扎着想冒出水面多弄到一点氧气却始终未能如愿。
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顾浅淌着水, 漫步走过去,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她弯下了腰。
豆芽人
她只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下就挑开了最边上那只小怪物扒住门框的爪子。
豆芽人
没有尖叫, 没有怒嚎, 任何声音都被哗啦啦的水声冲刷得模糊不清,还侥幸地挂在门边的满嘴尖牙的“豆芽”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洪水之中。视野之中仅存的零星两三个也都扑腾了没两下就“咕噜噜”地沉了下去,看来这一出险招是真起了效。
还在砸水管的严拯也终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那根有点变形了的铁棍。
要说他和孙芊芊之前看顾浅的眼神还是钦佩,这会儿就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废话,他累死累活搞了这么半天也是让裂缝里呲出些水花,这一脚上来就踢断了的该是何等的狠人,他们现在可是搞懂赵叔是怎么被救下来的了。
只可惜逃得过一时,之后却还是丧命于同伴带回来的怪物之手。
但也说不准他是不是被自己体内那些刺球给吸干了仅剩的那一口气,说白了,也就是他回来得晚点,要是再早上个一时半刻的,也会跟隔壁床上的那位落得同一个下场。
严拯心中唏嘘,又不可自抑地暗暗为他和孙芊芊当时不在场感到庆幸人总是自私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也要沦为怪物的食粮了。
“你们有容器吗”
顾浅突然问“瓶子或者罐子之类的,能装水就行。”
孙芊芊还在发抖,但她已经镇定下来了不少,闻言就低低地出声。
“我这个我知道在哪,”她说,“但是一个人的话”
“一起去。”严拯马上道,“我跟你一块。”
顾浅“需要我也去吗”
“不不。”
他们都知道这里还得有个人守着看情况要不要再放水,尽管清楚她只要跟上来,安全性就会高出一大截,严拯还是一咬牙果断拒绝了,扯着孙芊芊就出了这控制室。
水越漫越多,他俩一路胆战心惊地在齐膝深的水里淌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地赶到了平时过夜的“小隔间”。幸而那些吃人肉的小怪物都被淹了,还算是相安无事。
孙芊芊熟门熟路地钻进其中几个,抱了满怀的旧塑料瓶出来,俩人又原路返回了最里面的那间满是管道和闸门的控制室。顾浅还等在门口,见他们过来就接了瓶子,人手一个地凑到涌出的水柱旁边。
毕竟外面的水可没这么好找,多多少少得趁着这档口再挽救回来一些。
这里储存的水本来也有个限度。可能是之前放水放得太久,又来回耽搁了这么一段功夫,他们才接了三四瓶,破裂的管道中涌出的水流就渐渐缓了下来。最后一滴也“啪嗒”流尽了,顾浅拧紧瓶盖,把这瓶水和其他的一起好好插进了孙芊芊顺手带过来的背包里。
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肯定是尽快离开这地铁站,毕竟冲散是冲散了,鬼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被裹挟着带进来。而且,就凭这出奇的进化能力,要是那堆小怪物再在短时间内获得了什么特性就更让人头疼。
“待会儿重新过去的时候再看看棚子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带的。”
严拯感觉刚才赶着拿塑料瓶还是有点匆忙了,他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平时的药品和干罐头都放在哪里,寻思着能带走的还是尽可能的多拿点,“我应该能想起来。”
在水中行进是最费劲的,幸好他们平时对这地底下摸得熟透了,知道从哪走是最简单的捷径。
严拯颤巍巍地在医疗棚旁边被淹了一小半的橱柜里翻抗生素的时候,顾浅看见不远处有只“豆芽人”一动不动地背朝上浮在水面,十有八九是也不会再动了。
“走吧。”
一切收拾停当,她道“你们说的那个出口在哪边”
顾浅自己在其中一个塑料布撑成的“小隔间”里摸出来根撬棍,一块找到的还有一把水果刀和一把消防斧。她掂量片刻,还是把小斧头扔给了那对没什么战斗力的小情侣,让他们和那根铁条一起拎着好防身。
要她说,斧头反而不如匕首和撬棍轻便灵活。
蹚了这么半天的水,当终于踏上高出水面的那一阶台阶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厅内的暗黄灯光被落在身后,顾浅重新打开了孙芊芊递给她的手电筒,让光束在隧道内的墙壁上把站台座位映出一道道巨大的影子。
严拯所说的“出口”,换句话说就是某号地铁站台。他们还得庆幸当初修建这里的时候一拍脑门,独立出来了一道换乘入口,现在只要再沿着尽头的楼梯上去,就可以顺利地重返地面。
“对了。”
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寂静总是令人心生不安。顾浅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我记得你们说是从外面来的”
严拯“啊”了声。
“对,”他又挠挠头,“别的地方都被植物给盖住了,我们也不知道哪里还有活口,也是断断续续跨越了好长一段才找过来”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顾浅没能从如今已经殒命的中年人口中问出多少来,他在出事的那天直接进了地铁站,情况稳定后才冒险轮班出去,对外界之前的情况一概不知。他俩这种跨越了小半个城市才找过来的,搞不好知道植物疯长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多知道一点,就有希望尽早搞清楚这末日的源头。
“那天,我是说这里变成这样的那天,”顾浅问,“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孙芊芊的脸刷地白了,严拯虽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倒也不显得有多意外。
“其实地铁站里还好好的时候,也没少把这个拿出来讨论。”
他支支吾吾道。
“从外面逃进来的也不止我们俩,可是大家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都是众说纷纭。再加上当初的确是一瞬间的事,突然之间就翻了天,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先发生的行道树开始疯长,草直接把马路都给顶破了,车上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出来就被缠得封死在了里面,街上的也落不得好,我亲眼看着有个人来不及跑直接被咬掉了脑袋”
他咽下唾沫“我和芊芊是在家里才躲过了一劫,要不然也”
严拯说不下去了,那一天的状况显然混乱至极,时隔这么久也捋不出个结果,沉默之时,反而是脸色苍白如纸的孙芊芊低声开了口。
“树。”她说。
树
顾浅皱眉望着他俩。
“我就记得,”孙芊芊的指甲掐进肉里,“印象最深的是之后冒出来一棵特别特别高的大树,树底下还有花粉一样的东西飘出来,我们都没敢太靠近,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总感觉,花粉落在那些植物上的时候,它们长得好像快了点”
“就老是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和那棵树有什么关系,可是这里离得实在太远了,也没几个人和我俩一样见过,说出来也没谁相信,当然就是相信了也做不了什么”
顾浅打断了她的话。
“那棵树在哪儿”
“你要过去”严拯道,“可那边也太危险”
“我还以为经过今天晚上,大家都知道没地方绝对安全。”
这话说得不留余地,但顾浅自始至终认为认清现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画张地图也行。”
孙芊芊和严拯对视一眼,前者明显还在犹豫,后者叹了口气。
“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句实话,偶尔还是会想再回去看看”
他剩下的话被顾浅猛然间冷厉起来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顾浅也没说话,只用眼神告诫着他俩暂时保持安静,再别出声。就在刚才,她分明听到哪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这明显不是他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发出的,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刹那,顾浅却听出了点不寻常却和那些豆荚发育成的小怪物惊人相似的尖细。
“啊呀。”
他们都安静下来,这下,那声音再清晰不过地响了起来。
“被发现了”
“那就告诉我吧,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女声甜腻,听上去却如砂纸一般的莫名刺耳粗粝,“反正我是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放你们走的。”
一根细细长长的枝条从正对面的楼梯间门边探出来,上面的圆叶隐约间就透出了一种惊人的熟悉感。顾浅盯着那几片叶子,再清楚不过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它们。
那几尊被吸成人干的雕像,身上盖着的可全都是这玩意儿。
再然后,藏在阴影中的怪物终于也现了身。
几根肉藤支撑着她只能说勉强是有个人形的上半身,蠕动着向前行进。这家伙的眼睛足足占据了脸的一半大,通体漆黑的眼仁向外凸起,被薄薄“皮肉”覆盖的头骨也是一样的凹凸不平,皮肤僵硬得宛如干枯的树皮,让人禁不住怀疑她为什么还能活动自如。
脑袋后面长着大把大把的藤叶,每一根都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在不断地颤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丁点大的黑豆身影蹦蹦跳跳地一路爬上她肩头,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诉说着什么。
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顾浅想,所以,这是母体找上门来了。
听着听着,母体的脸猛地扭曲了一下,可转瞬就又和缓了下来,咧开嘴唇,成了那副甜甜腻腻、放在她脸上又格外毛骨悚然的神情。
“我的孩子告诉我,”她慢慢说,“它们找到了一个很适合繁育家族的地方。”
“可等我过来才发现,居然敢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对我可爱的孩子们下杀手”
那母体伸出发黑的舌尖舔舔嘴唇,“如果你们乖乖站着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个痛快点的死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狠话到后面就变了调,尖利的惨叫扯得极高,金合欢母体吃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后脑,严拯和孙芊芊都震惊地望着那个原本站在他们旁边却在眨眼间出现在母体背后的身影。
她的速度极快,快到那藤叶根本没来得及缠上她就将其狠狠甩到了轨道上。而后,那些失去了支撑的圆叶了无生气地垂落下去,彻底蔫了。
“束手就擒”
不,她不仅不会
顾浅对上了被薅掉一把头发的母体不敢置信的怨毒眼神,“谢谢你自己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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