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十九章

    超人气新星海特的首次演唱会,地址在首都最大的会展中心,沈畔本以为自己要在空旷的四通八达的通道里转上几圈才能找到,谁知刚进大门就险些被海啸般铺天盖地的人潮淹没。

    “沈畔!沈——畔!这里这里!”

    骆珍花随手抓起展牌上黏贴的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将其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很是豪放的吼了起来:“我——在——这——里!”

    周围的人们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反应过后的骆珍花迅速咳嗽了几声,脸颊微微泛红。她毕竟是个脸皮薄的普通姑娘,刚才只是被演唱会的气氛感染得有些热血上头。

    骆珍花为了海特的演唱会,已经准备了三天了。这里所说的“准备”仅仅包括挑选准备参加演唱会的衣服,挑选准备参加演唱会的发型,挑选准备参加演唱会的首饰——不包括在论坛上反复刷帖,订做应援牌,守在门票开售前五分钟的网页前疯狂刷新并且双眼布满血丝的行为。

    沈畔深吸一口气,很想隔着人群对好友大吼“请你钻过来”,但到底规矩的天性阻止了她。从密集的人群里钻到骆珍花的所在地的过程十分艰辛,这费了她很大功夫,所以当沈畔终于出现在好友身边时,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就某方面而言,演唱会比马拉松还要可怕。

    “……为什么人这么多?”

    沈畔虚弱的说。骆珍花立刻递给她一瓶冰可乐。沈畔不着痕迹的咽了一口口水,霍准在家时是严格限制她喝冰汽水的次数的——她果断接过可乐喝了一大口。

    啊,自由的味道。

    “你在开玩笑嘛,这可是海特的第一次演唱会!”骆珍花并没有注意到好友正对着某个不在场的人做贼心虚,她回身在一旁的纸箱里翻找,很快就拿出一块巨大的塑料展牌。那上面用荧光涂料写了一排大字,边缘装饰着闪烁的彩灯。

    “来,你帮我举着这个,必要时晃晃牌子,喊几句台词就行。”

    沈畔木然的看着眼前的“海特爱你”,觉得霍准很有先见之明。起初他面对骆珍花邀请自己去演唱会的反应是不容置疑的否决,并用一种洞察的目光说:“你会受不了的。”

    “我老公不允许我喊含‘爱’字的应援台词。”有时候霍准的禁令也是沈畔用来拒绝别人的强力理由——她真心不想对着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大喊“我爱你”。

    骆珍花翻翻白眼,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指着纸箱里剩余的展牌,让她随意挑。

    沈畔探头看了一遍,种类很多,大概可以分为“我爱你”“你好帅”“我要给你生猴子”。

    “……”沈畔说,“我给你递水擦汗吧。”

    骆珍花忍住拿展牌敲好友头的冲动,最后她只是翻了一个力度更大的白眼:“放心吧,沈畔,只是喊几句台词,你家那位远在外地,他不会知道的。”

    “可是我既不想给海特生猴子,也不觉得他很帅。”沈畔颇为认真的说,“这是撒谎——”

    “嘘!”

    骆珍花慌忙捂住她的嘴,周围姿色各异的女粉丝们纷纷回头,散发出诡异的气场:

    “好像有人觉得海特不帅……”

    “有人侮辱我老公……”

    “我嗅到了叛徒的气味……”

    一时间群魔乱舞,影影绰绰,骆珍花立刻把沈畔护在身后,急中生智道:“我说的!海特不是很帅,他非常帅!帅到我腿软!”

    群魔乱舞的影像立刻消失了,女粉丝们重新变成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并且纷纷露出和善微笑:“战友好。”

    骆珍花长舒一口气。等到粉丝们重新回头专注自己的事时,她连忙压低嗓音对沈畔说:“你小心点!这样说话会被她们打的!”

    沈畔:不是很懂你们追星女孩。

    骆珍花看出她很莫名其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其实我觉得你老公很丑。”

    沈畔立刻跳了起来:“你你你再说一遍!我老公最好看!”

    骆珍花:不是很懂你霍准吹。

    半晌后,沈畔才冷静下来,她这才意识到什么,小声问:“……我刚才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啊?侮辱别人的老公?”

    骆珍花点点头。虽然这种解读有着偏差,但总体是正确的呢。

    “好啦,沈畔,就当来玩玩,放松点,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答应让你参加演唱会的。”骆珍花强力把展牌重新塞进沈畔怀里,“趁机多体验一下别的事情,演唱会很有意思的。”她见沈畔还要拒绝,急忙补充道:“不用喊话,晃晃牌子总行吧?”

    说实话,到现在骆珍花都有点难以置信。究竟霍准为什么能放心沈畔来参加演唱会——还是在他出差的时候——他给骆珍花的印象一向是控制欲太强的可怕男人。

    沈畔撇撇嘴。

    “我知道,放心吧,答应你帮忙我就会帮到底的。”

    其实霍准本不想同意让沈畔和好友一起参加什么演唱会——他看不出作为丈夫,把自己妻子放到一个昏暗的会场里,对着台上聚光灯笼罩的到处胡乱飞吻的雄孔雀拼命尖叫数小时的必要——更何况那些尖叫的台词都是“我爱死你了”或“我要和你生猴子”。

    天知道盼盼本人还没对他说过这些话。哼。

    奈何他架不住骆珍花本人太热情——当时深夜三点多,就在霍准出差前的那晚。

    他正和妻子讨论“在我归期不定的将来不知要禁欲多久的情况下,盼盼应该热情一些并付出明天腰疼无法起床的代价”而沈畔正激烈的表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就在眼看着他能够得逞的时候——盼盼实在是太好哄骗了——骆珍花同志一通电话打断了霍准的福利。

    骆珍花在电话里都哭了,因为她觉得演唱会让自己压力巨大,而她一想到能见到偶像就睡不着觉,这已经是她第三个失眠的夜晚了。

    于是霍准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翻身下床去阳台接电话,她的语气温柔体贴,抚慰自己挚友即将见到偶像的紧张心情花了将近一个小时,通话时长似乎没有尽头。

    盼盼对自己的朋友总是太容忍了。她似乎学不会拒绝对方。

    眼看着媳妇在说话时打了几个无声的哈欠,并反复宽慰对方(之前骆珍花就提过让沈畔陪自己一起去演唱会的事,只不过霍准坚决不同意),霍准只好松口让盼盼和骆珍花参加演唱会。后者这才放过了盼盼,元气恢复且兴高采烈的挂断电话。

    那时已是凌晨三点半,盼盼困得眼皮都睁不开,霍准再如何也不能无视妻子的疲倦。他默默给重新躺回床上的盼盼盖好被子,系紧她身上刚刚自己神不知鬼不觉解开的睡裙系带,注视妻子在五分钟内沉入梦乡。

    当时霍准是真的想杀了骆珍花。

    他总是无条件讨厌拥有沈畔好感的所有人。早在他知道她和沈畔相处友好时就有不详的预感。

    因为霍准能看出骆珍花是个真正的好朋友,她是个成年人,待人真诚,同样重视与沈畔的这段友谊,对霍准没有任何不良想法。除了自己病态的独占欲以外,霍准找不到任何处理这个女人的理由。

    他在沈畔面前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好丈夫的人物设定是不会阻止妻子与同性朋友的正常交往的。

    ——尽管霍准属于魔鬼的本性在疯狂冷笑。他会在温声说“和朋友好好玩”时用狰狞的眼神注视床边沉睡的妻子,想把她四肢都死死绑在这张床上。霍准庆幸这是无光的深夜,没有人能看到他无法控制的表情。霍准的面具在逐渐崩坏,或者说他模糊了自己是否佩戴着面具——这是相当危险的事。

    他在娶一个正常女人时就该做好觉悟。原本霍准是绝不会和某个人缔造婚姻的,就算出于某种目的他要有一位妻子,霍准考虑的人选也只会是女恶魔。他从来对于那些纯洁的好姑娘敬而远之,因为和她们交往就意味着忍受痛苦。那是两个精神状态都不同的人相互碰撞,结局大概只有毁灭吧。

    沈畔是多么的想要朋友。于是霍准无法对这个姓骆的女人做任何事——他只能忍耐她,忍耐沈畔的关注逐渐分散在别人身上,忍耐这种焦灼……

    是的,然后总有一天她会看向别的地方,不再回头,挥挥手说要和某个人离开过自由的生活,就像多年前那个酷热的夏日,蝉鸣声与树影交响辉映,某人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笑容充满期待——

    “我将来会回来看你的,我保证。”

    她不会回来看你的。

    你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

    那么只有一个方法——将沈畔锁起来,用最温柔的方式杀死。

    正当霍准的思绪跳到妻子的葬礼上该用哪种花朵才能与她相配,似乎已经睡着的人动了动,困倦的说:“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要赶飞机。”

    霍准没说话。他怕自己语气里透露出杀气。现在他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平时的状态。

    “……好啦,还在生气?”沈畔说话含含糊糊的,她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声音娇软的像动物幼崽,“你把头低下来。”

    霍准俯身靠近她一点,沈畔伸出被子里的手,拉过霍准的衬衣领口。她在霍准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

    “晚安吻啦晚安吻,现在快点睡觉。”盼盼打着哈欠说。

    霍准还是一动都不动。于是她又摸索着再亲了一口,这次的吻落在他颊边。

    “快睡觉。”盼盼哼哼,“男人真幼稚,为这种事还能生闷气。”

    一片黑暗里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微微下沉,然后是她耳边轻轻的熟悉的吐息。霍准现在躺下了,似乎正面朝着她。困倦的猫崽没什么多余的心理活动,她直接蹭过去摸到丈夫的手臂,然后熟练的拱进他的怀抱。

    猫这种生物,犯困的时候可是很会撒娇的。

    盼盼喵在霍准脖子旁边哼了几声,用自己柔软的焦糖色卷发摩挲着霍准的喉结。那里散发着最令她安心的气味,而且这个姿势让盼盼既能亲到他的脸颊也能亲到他的锁骨,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跳动。霍准总是这样,端着一张纹丝不动的微笑脸,只有亲密接触时沈畔才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因为自己而波动。所以她睡觉时总喜欢紧紧挨着他,没什么比认识到“身边躺着的男人深深在乎着我”更能让女人安心了。

    她以为今晚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霍准的心跳从急到缓,沈畔认为这是他平静下来的征兆。她正要入睡,又听见霍准开口:

    “如果,我打算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他的心跳声仍然很平缓。

    沈畔认为这是个比喻,而且她真的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是用鼻音轻轻咕哝道:“再亲你一口?”

    魔王很不想承认,但是他跃跃欲试的发病状态就这么被两个亲亲安抚了。还是极敷衍的两个亲亲。第三个只是口头奖励。

    沈畔听见他的心跳声微微加快,然后长叹一声,放松的搂住她,在她额头处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他抱怨道:“我真是越来越好哄了。”

    沈畔无声翘起嘴角。

    爱情是什么呢?对霍准而言,就是你心里闪过无数暴虐可怕的念头,对上她的眼睛时,只能亲亲对方的额头。

    全世界那么多姹紫嫣红,霍准却找不到一种花朵,能足以与沈畔的葬礼相配。

    所以他要花很长时间继续寻找,且暗地里希望这段时间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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