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第二批羊毛也洗了,吩咐两个男奴仔细看着晾干,马库托利斯和塞雷布斯带着头一批羊毛回了雅典。
这批羊毛有一塔兰特多一些,贡吉拉又请邻居们帮忙梳理。由于人多,一天就梳好了,梳好后得到了九十五明那的净毛条。之后塞雷布斯让她和梅加娜把毛条分送到几户人家,请人纺成线——贡吉拉和梅加娜发现都是她们在波塞底普斯家见过的熟面孔。
纺线是需要几天时间的,马库托利斯送羊毛回来本来打算亲自看着梳毛纺线、找人纺织——他认为妻子是女人,小打小闹就算了,做不了大生意——结果发现五岁的儿子就把事情管的井井有条,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他内心十分别扭。
塞雷布斯实在是聪明的过了头,半点也不像个五六岁小孩。以前做面包生意的时候,塞雷布斯就偶尔会出主意,让他和贡吉拉把面包做出更多的花样,使得生意十分红火。现在做这个羊毛生意,更是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主意,每一个环节都是他在把控,老练周到,非常违和,简直像小孩子的躯壳里装着一个精明世故的老商人。
在雅典做不了什么事,又担心看羊毛的两个男奴隶不用心,他又返回了弗瑞阿利亚。
马库托利斯不知道自己对儿子的猜测极其靠近真相。
塞雷布斯躯壳里虽然不是个老商人,也确实不是真正的小孩,而是一个来自两千多年后的成年人灵魂。真正的塞雷布斯半岁多时一次生病发高烧没有再醒来,醒来的是个叫许巍然的中国人。
刚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婴儿时许巍然差点疯掉。他原本生活好好的,没有生病,也没有对自己的人生有何不满,在一个正常地日子里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三观都要裂了。
刚开始时周围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也搞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说话,又花了更长时间才弄清自己是在哪里。古希腊语里“雅典”一词的发音和中文音译差着十万八千里,需要像太平洋那么广阔的想象力才能联想到。周围人飘逸优雅又豪放的穿着打扮倒是挺有古希腊风的,但是等能出门了一看,城中土丘上那些建筑明显不是恢宏的帕特农神庙。而且能跑能跳自由活动后他发现城里(以人数和发达程度来说其实只能算小镇)居然还有个城主(憯主),觉得更不可能是据说自由民主的古希腊了。
不过不久之后城中发生了政变,城主(憯主)被赶走了,政体变成公民大会,他才怀疑起自己可能是穿越了时间长河,灵魂来到了两千年多前的雅典。只是他所在年代可能比较早,帕特农神庙还没建,雅典政体刚开始改变。
马库托利斯从来不关心赚钱以外的事,直到去年许巍然在广场看到一个老人充满激情地演讲,要改革公民大会,把四百人议会改为五百人、把城中原本的四个部落重新划分为十分、推行陶片放逐法,周围人说他叫克里斯提尼斯,塞雷布斯才搞清楚了自己在时间长河中的确切位置。
他穿到了雅典克里斯提尼改革的时候,大约是在公元前500年左右。
不过搞清楚了也没有什么用,他还是五岁的古希腊小孩塞雷布斯,变不回2017年的许巍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如果冥冥之中有神明,这是神明的意思的话,他也不明白把自己送来这里有什么意义?他并没有改变历史、做出一番雄图霸业的雄心壮志,也不知道古希腊历史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事实上,他对历史不感兴趣,对外国史一点都不熟悉,对古希腊的了解仅限于高中历史书上的那点知识。
他迷惘地过着枯燥的小孩子生活,直到克里斯提尼和伊萨格拉斯政治斗争失势余波竟然波及到他们家,使得他们差点全家沦为奴隶时,他才恍然惊觉身处的环境有多么危机四伏。
搬进麦俄西斯的宅邸之后他刚开始思考怎么赚钱,马库托利斯又给了他一棒子。
赚钱在他看来并不难,雅典是座港口城市,在他看来到处都是商机。可是马库托利斯太急切了,在他还没详细计划好怎么做时就迫不及待地带来了奴隶贩子。
马库托利斯只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还是那种从来不管孩子的父亲,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当然不至于伤心,但不免有点自尊心受伤——居然差点被个两千多年前的小面包商卖掉!
如果真的阴沟里翻船被阉割了卖到波斯,他后世的敌人和朋友们知道了都会笑掉大牙吧?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能接受现实这没什么,但穿成小孩就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居然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别人手上,浑浑噩噩过了四五年!如果不是梅加娜忠心耿耿,如果不是贡吉拉性格刚烈,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还能这样幸运吗?
塞雷布斯彻底醒了神。
古希腊和古代中国有很多地方类似,其中有一点就是布料价格昂贵,衣服是重要财产。在出事之前塞雷布斯去逛过集市,知道羊毛织物不仅在雅典价格高昂,还特别受外邦商人的欢迎。在适宜航海的季节,雅典集市上有多少布匹都能被外邦来的商人全部买空。
搬到新住处,恰好邻居们都在为布商工作,他跟着贡吉拉和梅加娜去羊毛商人那里,观察来往的梳羊毛、卖线和布匹的女工,计算出了羊毛纺织的成本,利润之高让他为之惊叹。他深切明白了为什么古希腊神话中会以金羊毛作为财富的象征。
投资成本灵活、利润高、资金流转快,还没什么门槛,这实在是一门好生意,非常适用于突破他们家眼前的困境。
他留心着波塞底普斯那里的好工人,还利用年纪小的优势到一些人家里观察了下纺线、织布的工艺——都很原始,纺线用的是纺锤,就是一截安了钩子的骨头或者是木棒,把毛条固定在钩子上,旋转纺锤,拉出线来;织布则类似于后世新疆有些手工地毯的编织,需要两个人的配合,是用垂直式木织机,就是一个竖着的大方框,将经线绕在上下机梁上,一个人拿着梭子穿纬线,一个人拿着耙子将线压实(1)。
这些工具的效率低下,远远不如中国古代的纺车和织机。不过即使用这些原始工具,纺织业利润也足够高昂。
马库托利斯离开雅典后,塞雷布斯就让梅加娜去寻找城里的其它羊毛商人,守在他们的店铺外,尽可能地多认识一些纺织好手。前两宗生意做的太急切了,会有一些后患,估计等马库托利斯把下一批羊毛送回雅典时就会发作。
果不其然,五天后马库托利斯带着第二批羊毛回来,堆在中庭里正给邻居们分发时,一个浑身挂满珠宝,穿着昂贵的棕黄色希顿的妇女就带着四五个健壮的奴隶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塞雷布斯认出是羊毛商人波塞底普斯的妻子特莱法娜。
特莱法娜扫视了一圈中庭,尤其是堆在地上和已经装进一只只篮子里的羊毛,声音尖锐地高声说:“米提卡,克拉伊丝,看来你们找到了更大方的新雇主,波塞底普斯家将来不能雇佣你们做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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