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儿抽出一柄随身携带的小刀,虽然看起来很锋利, 但其实只是她平时用来削水果用的刀具。
窕风在半空中笑弯了腰“哈哈哈, 我说小娘子,你这真的是来比试的吗你不会连血都没见过吧那我欺负你的时候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袁香儿没搭理他,只是双手握住了刀刃, 轻轻一拉。
是的, 她握住的不是刀柄, 而是锐利的刀刃。
张开手掌的时候, 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肌肤滚落下来。
袁香儿的皮肤白皙, 那样突兀的血色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单手掐了一个“扭”决, 呵斥一声“下来”
鲜血更增法决之威,
窕风正在说着话,不防她一言不发突然动手, 啪嗒一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袁香儿翻动手指, 变幻指诀, 再出一“井”诀,道一声“陷”
窕风顿时陷在地里动弹不得。
这两个手诀都极其简单,连续出招极快, 打得是一个出其不意。但能够控制住窕风这样的大妖大概也只有短短一点时间,在这短短的时内, 袁香儿左手掐诀,右手骈俩指, 灵犀一点, 指空书符。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指流下, 滞留在空中,形成了红光闪闪的血色符文。
伴随着符文的成型,草地上浮起一圈红色的法阵,法阵的十二个方位,若影若现出现十二尊神灵的虚影,地底隐约响起清音吟诵,积天地法则之威,条条红锁在阵心出现,一道道束住法阵中心的妖魔。
“咦,太上净明束魔阵”圆桌之外,便是妙道也略微吃惊地坐直了身躯。
“看不出来啊,人类的小姑娘竟然能有这一手,窕风这个话唠的家伙,这下吃了大意的亏了吧。”皓翰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旁观。
被陷在阵法中的窕风心中暗暗叫苦。他成为妙道的使徒已久,人类术士的战斗见了不少。那一个个身躯柔软的人类法师,难道不是都远远站在战场之外,先念诵,祭符,摆放法器,互相自报家门。更有时候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先吵上一架。需要挡在前面放手搏斗的战斗多半交给他们这些使徒。
谁知道这一次遇到一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小姑娘,看上去倒是秀秀气气弱不禁风的模样,想不到一言不合说打就打,左手手诀右手符咒,一照面就放大招,自己一时不慎吃了大亏。
窕风企图挣扎,那法咒形成的锁链迅速勒得更紧了,把他死死按在地面动弹不得。
石头桌外的妙道倒是不急,“太上净明阵,一只手就布出来了,真是难得。还是这样的年纪,翻遍洞玄教只怕也找不出相同资质的孩子啊。余摇倒是寻了个好徒弟。”
随后,他冷冰冰的声音从外界传进桌面的小世界中,“窕风,你要是败了,我就折断你的羽翼,把你困在山河图中,受一个月的火灼之刑。”
窕风颤抖了一下,他出生在极阴之地,最怕烈火,只得闷声闷气地回答,“知道了。”
袁香儿在里世的海外见识过多目的能力,担心妙道的这位使徒拥有和多目类似的精神类攻击能力。所以她利用了敌人对自己的轻视,出其不意一开始就是大招,直接将其压制。
在这个过程中,她刻意避开了视线,完全没有和窕风身上的任何一只眼睛有着视线交汇。
只在确定捆束压制住他了之后,向着那个方向稍微看了一眼。
袁香儿没有意识到人的思维有时候是跟不上行动的。除非蒙上双眼,否则即便心里知道不能和那些眼睛视线交汇,但看见法阵的铁链之下冒气了浓浓黑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凝目望去。
看过去的一瞬间,袁香儿便知道事情不妙,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地面上,刚刚还束缚着妖魔的法阵、符文、神像,在一阵风烟雾之后一切都消失不见。绿茵恢复了平平整整的原样,
刚刚被束在阵法中狼狈不堪的妖魔,此刻依旧还是初入阵法时的模样,正悬停在半空中,带着点轻蔑朝自己说话。
“诶,认识一下,我叫窕风。”窕风悬停在空中,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我不想欺负女人,可惜主人的责罚太恐怖了,我可没有勇气反抗。”
他说着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话语,仿佛那一场短促的战斗,并没有真实发生,只不过是袁香儿的一时幻觉。
袁香儿后退了一步,这不对劲,她肯定陷入了某种特殊能力当中,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挣脱出来。
悬停在半空中的妖魔开口对她说话,“你有没有觉得,在我们做梦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去很久,有时候甚至在梦中渡过了一辈子,但醒来的时候,发现仅仅过去了一瞬间”
“你觉得那只是梦境,其实那时属于我们自己的小世界,只要你愿意,每一个小世界都有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和外界远远不同。”
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在空阔的草原上,显得虚无缥缈,时远时近,但又令人忍不住细细倾听。
“告诉你也无妨,为什么主人要我来对付你,只因我的天赋能力是任何护身法阵都抵挡不住的。我能够操纵的,就是你意识世界的时间。”他微微前倾身体,脑袋靠近袁香儿,“时间是一种看上去无害,却又最为恐怖的东西。”
袁香儿不信他的话语,她出手祭出随身携带的神火符。窕风挑了挑眉,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神火凤凰出现在空中,灼热的烈焰正正喷向眼前的敌人。
窕风并不躲闪,任凭火焰将自己瞬间烧为灰烬,灰白的灰烬掉落在草地上,神鸟的身形在空间渐渐消失。
下一刻,灰烬不见了,草地上熊熊燃烧的烈焰也不见了。
又恢复了空阔无边的草原,毫发无伤的青青草地。这里没有建筑,没有人类,甚至除了天空偶尔飞过的虚鸟,再没有半点生灵的气息。这一次,就连悬停在空中的窕风都不曾出现。
但他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人类,是一种十分脆弱的生命呢,脆弱,精神也异常脆弱。太高兴了会崩溃,太悲伤也会崩溃。就连长时间的寂寞都承受不住。这样脆弱的种族,不过是偶有一点小聪明,就自以为能成为世界永恒地主宰,也真是可笑。”
袁香儿冲着空气喊道“你出来躲在哪里”
“别急嘛。我们有无限的时间。相信我,这个世界漫长的时间会使你陷入疯狂,绝望,最终自己毁灭自己。你若是太过无聊的话,我可以送你到你的过去,去弥补一下心中曾经的遗憾。”那个声音至虚无中传来。
身边的景象开始变化,草坪和森林在飞速倒退。
浮光掠影穿行而过的景象有袁香儿刚刚去过的里世,繁华的京都,辽阔的塞外,以及温馨的小院,甚至有袁香儿七岁之前的那个贫瘠破旧的家。
很快变幻的影像停了下来,她发觉自己身处一个现代化风的客厅。
洁白的墙面,洁白的地砖,黑色的皮艺沙发。这是袁香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是她前世的家。此刻她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母亲。
“这会没时间了,我白天还有个会,晚上一起吃个饭。”母亲看着手表,皱着眉头说。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手心的肌肤传来大理石栏杆的冰凉感,高悬在穹顶的吊灯,从厨房一溜而过的橘猫,甚至母亲嘴角那一抹因为紧张而带起的不自然的皱纹,都让她仿佛身临其境。
那一次,袁香儿拒绝了母亲难得提出的邀请,当晚就遭遇了车祸身亡。甚至来不及和母亲和解,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只要此刻在这里点一下头,她的命运就会改变,可以留在现世,重新过上曾经的那种生活,
袁香儿看着妆容精致的母亲,轻轻叹息一声,“抱歉,妈妈,我约了别人。”
母亲像上一次那样不高兴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等一下。”袁香儿叫住了她,“妈妈,我有了喜欢的人,他的名字叫南河。我想哪天能带他来给妈妈您看一眼。”
母亲侧过脸,轻轻点了一下头,“好吧,让我见见他。”
周围景像再变,来到了袁香儿七岁那年的袁家村。她手上挎着一个破旧的包裹,大姐抹着泪,二姐哭闹不休,母亲和父亲神色愧疚,一家人齐齐站在门口将她送走。
袁香儿打开包袱,把那片撕掉一半的面饼拿出来,分给大姐和二姐各一半。
“香儿,你这是做什么”父亲伸出粗黑的手掌阻拦。
“谢谢你们,但是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袁香儿牵住身边之人的手,那个人向着她微笑,这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令她安心的存在。
她跟着余摇回到小院。
那一日,在梧桐树下的石桌前,余摇蹲下身,对她说道“香儿,人间生死聚散理应顺其自然,本不该过度执着。”
此刻,师父的这句话听在心中不易于惊雷响起,袁香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师父,什么生死聚散,你到底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不告诉香儿”
余摇低下头看着她,那眼眸清透深邃,仿佛里面有深渊,有大海,承载着深海中万千世界。
这一次,袁香儿没有昏睡过去,她清晰地看见,从余摇眼眸的深海中,缓缓游出两只小鱼,一黑一红,摇头摆尾游过无限空间,进入了自己的眼中。
“不要怕呀,香儿。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家,师父会守护着你的。”
这一句话师父当年没有说过,此刻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穿越了漫长时空的袁香儿只觉脑海中迷迷糊糊,似乎有无数巨大的声响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响起。
她猛然间惊醒,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时,身在何地。
依旧被太上净明咒束缚在法阵中的窕风吃了一惊,在他眼前的人类女孩,明明已经中了他的幻阵,陷入无穷无尽的时空中去了。依照经验他只需稍微等待片刻,这个人类就会在漫长而无限的时光中迷失自我,最终消散崩溃才对。
随知道那个女孩竟然能自己挣脱出来,她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却在看见自己之前,迅速抽了一条丝帕,蒙住了她的双目。
“没有用的,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醒来,但你已经中了我的幻阵,我就能无数次地再让你陷落进去。”窕风无奈地说,“不然你还是乖乖认输吧,渡朔左右是一只妖魔,和你们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犯不着这样为他拼命吧”
袁香儿不搭话,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
果然,即使闭上了双目。窕风的模样依旧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布满身躯和手臂的眼睛齐齐睁开,在袁香儿避无可避的脑海里,对上了她的视线。
周围的景象变得很快,这一次出现的大概是未来的景象。厌女坐在漆黑的梧桐树上,扶着树干低着眉眼,孤独而小小的身躯下,立着一块厚重的墓碑,墓碑上无字,仅仅雕刻着一对女孩玩耍着玲珑金球的画面。
韩佑之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上迎娶妻子,而被他赶出家门的虺螣正趴在袁香儿的院中喝得烂醉如泥。
而袁香儿自己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化,光洁的肌肤爬满了皱纹,脊背佝偻,鬓发如霜。她垂垂老去,只有南河依旧是年轻的模样。南河伸出双手,捧起袁香儿苍老的脸,想要低下头亲吻她。
“将来的事,并没有发生,大概是你强行为我编写的,一点都不真实,所以我没办法产生代入感呢。”闭着眼睛的袁香儿开口说话。
窕风趴在法阵中不满地说“哪里不真实了,这些就是你要面临的命运。”
袁香儿就笑了,她伸手摘下眼上的手绢,“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即便是老了,行动不便,也不可能这样羞羞怯怯地等着南河来亲近我。”
地面上的草坪开始浮动变幻起来。这一次却是窕风惊讶地发现自己浮起到了空中,他正被这个桌上的小世界排斥,他施展不出法力,身躯又被束缚,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抛出了这个小世界之外。
“你,你,你干了什么”他的喊声还遗留在半空中。
袁香儿看着他消失的位置,低头轻轻抚摸生长在这个世界里的青草,那些柔软的草叶仿若有灵一般,缠绕住了她受伤的手掌,在那里轻轻摩挲,很快袁香儿手心的伤口止住了流血。
“你可能不知道吧,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恐怕真的不是你那种能力的对手。”袁香儿看着那些柔草,“但这里,是不一样的,这可是我师父制作的小世界,这里是我的家呢。师父他特别护短,从没有让我在他身边被欺负过。”
她在被窕风控制住意思的当口,感受到了师父遗留在这里的灵力波动。那股熟悉的灵气鼓舞了她,让她找到了操纵这个小世界的办法。
这里是余摇和妙道一起建筑的世界。妙道能够操控,身在里面的她也同样继承了控制这个世界的办法。
袁香儿从小世界里出来,对她来说,仿佛历经了前世今生那么漫长的战斗,但对于外面的旁观者,他们的战斗极其短暂而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眼中,一进入石桌内的世界,袁香儿就迅速出手,束缚住了强大的妖魔。随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呆立当场,又坐在草地上打坐了片刻。这场战斗就莫名地结束了。
但不管怎么说,先出场的是窕风,也就意味着他们取得了胜利。
虺螣和时复都高兴地雀跃起来,他们甚至不用参与战斗,就已经胜利了。即便是渡朔那克制而紧绷的面部线条,也都随之微微放缓。
阿香,你怎么样,你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南河伸手扶住了袁香儿的手臂,在她脑海中说话。
我没事,就是累了点。袁香儿冲他笑,经历了那么多的时空,她确实在精神上极度疲惫。但不管怎么说,结局是好的,她打从心底高兴。
妙道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兴奋雀跃的几人。窕风几乎不敢看他的面孔
妙道的视线其实看不见真正的事物,但他依旧能感受到眼前这些人的欢快。
她有着年轻的生命,必定有着一双明亮又清透的眼睛。她正和魔物们亲密无间地拉着手欢笑,人妖之间毫无芥蒂,活得那样轻松愉快。
在这棵梧桐树下,就在这张石桌旁,也曾有一个人这样目光明亮地看着他,同他高谈阔论,举杯相碰。那时候自己的眼睛还没有瞎,世界也不像如今这样一片黑暗。
“阿妙,你要学会放下仇恨,否则你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那个人轻轻松松地对他说。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能笑得这样欢乐。
“第三场,我亲自下场。”妙道冷冷开口。
“什么第三场”袁香儿吃惊道,“我们说好比试三局,我已经赢了两场,就算是赢了,根本不用再比第三场。”
“我不管,说好三场就是三场,”妙道站起身,摘下头上的竹笠,倾泻出一头苍白的长发。年轻的肌肤,衰老的长发,丝丝浓黑的烟雾从覆盖双眼的束带边缘泄露。不再像是人类,仿佛幽冥中回魂的恶鬼,
“第三场,你们由谁来。”恶鬼勾起红唇笑了,一步步向他们逼近,“在我这里可是没有认输一说,死亡才是最终的结局。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你这是不讲道理。”虺螣气愤道。
袁香儿拦住了她,愤怒的魔鬼,如果执意杀戮,其实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怎么办袁香儿脑中急转,拼命思考应对之策。
实在不行,还是我来,有师父的双鱼阵护着,他不一定杀得死我。
“既然他们已经赢了,那我就是阿香的使徒了。你非要比第三场,就由我再和你打上一次。”渡朔的声音响起。
“很好”妙道回过脸看那个令他厌恶的,一直不肯向他屈服的妖魔,“今天就让你知道屈辱的死去是什么滋味。”
“不行”袁香儿出手拦他,“国师,你要闹到如此地步,我就是拼死也再不可能将水灵珠给你。”
“若是你执意要战,我来做你的对手。”南河同样出手阻拦。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哎呀,怎么这样热闹。”云娘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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