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云娘突然出现, 袁香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迅速赶到门边, 接住云娘。
她其实知道, 这个时候不应该对云娘表现出过于重视, 以免引起妙道的注意。
但也正因为真正重视, 使她不敢拿云娘的安危冒险。
“师娘,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袁香儿将云娘护在身后,开口询问。
“啊, 因为两河镇那边似乎发生了点事,所以我和吴婶她们就提前回来了。”云娘越过她的肩头看向院内, 露出一脸意外欣喜的神色, “啊,这不是阿妙吗好多年没见到你了。”
剑拔弩张,暴戾狂躁的妙道被这一声“阿妙”喊住了。
阿妙是他俗家的小名,后便取了妙字为道号。已经多少年没听过有人用这个称呼喊他。可以说这个世界上还敢这样叫他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从前, 就在这个院子里,就时常有人喊这个名字。
“阿妙,你来得正好,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阿妙, 我又新得了个法阵, 你快般我参详参详。”
“你们俩别忙啦, 快来吃饭, 阿摇, 喊阿妙一道进屋。”
云娘向妙道走去, 袁香儿急忙伸手拦她。
云娘笑着和她解释“香儿,你可能不认得,这是你师父的好友,从前常常来家里的。”
袁香儿盯着妙道,不让云娘过去。不止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好奇妙道的反应。
那位片刻之前还杀气腾腾,扬言非要见血的国师大人,此时一动不动地站着。青缎覆面,唇线紧绷,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没人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暴怒出手,伤人性命。
只见那位素来倨傲的国师呆愣了片刻,整理衣袖拱手为礼,微微低头称呼了一声“大嫂。”
“这都有多少年没见了。”云娘乍见故人,心中高兴,“阿摇时常念叨着你,要是他知道你今日来了,一定很高兴。”
妙道的嘴抿得更紧了,沉默着一言不发。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饭。家里还一直留着你喜欢喝的秋月白。我再去厨房做几个小菜。”云娘热情地招呼多年未见的朋友,起身去厨房收拾酒菜。
这下不止是袁香儿等人感到吃惊,就是妙道身后的几个使徒都大感新奇,他们的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对他人这样恭恭敬敬。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他也从不低头行礼的。
窕风仗着妙道看不见他,在妙道身后使劲冲着皓翰几个打眼色。
主人这是怎么啦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懂礼貌的啊他和这位娘子原来认识啊你们谁知道到底发生了啥
皓翰看他一眼,示意他注意收敛。
云娘高高兴兴进屋去了。妙道收回衣袖,面色阴晴不定地站了片刻。
他突然抬起手臂,剑指凌空,灵气流转,终末一点,眼前的地面上便亮起一个圆形法阵。
那是缔结使徒契约所需的法阵。
他出手抓住渡朔的衣领,把他推进阵法中。
“不就是想要这只鹤吗给你便是。”妙道对袁香儿说,“必须用我的法阵结契,不许用你那个改得乱七八糟的阵图。香儿,将来你会知道,没有惩罚和约束,这些卑劣的家伙,根本不会真心服从你,将你的命令放在心上。”
袁香儿心中大喜,这时候当然不会跟他抬杠“好的,前辈,都听你的。”
妙道“不许给他解开契约,不许放归他回森林。”
袁香儿连连点头“不放,不放。肯定不放。”
等你一走,我就让渡朔和胡青回天狼山去,逍遥自在地生活,气死你。
他们两人同时向法阵内输入灵力,袁香儿顺利从妙道那里接收了渡朔的使徒契约。
当她清晰地感觉到和渡朔之间建立起某种联系的时候,她欣喜地知道自己谋划已久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袁香儿看着坐在法阵里的渡朔,渡朔也正在看她。第一次见到渡朔的时候,他身披镣铐,眼中荒芜一片,了无生趣。
但此刻的渡朔,眼里有光,有希望,带着笑。
如果不是怕刺激到妙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袁香儿此刻开心地几乎想要跳起来欢呼。
“水灵珠。”妙道向她伸出手。
袁香儿取出水灵珠的雄珠,交给妙道。那颗可以看见雄珠周边情形的雌珠依旧悄悄留在自己的衣袖中。
妙道看了一眼水灵珠,收进袖中,不再说话。他甚至没有和进屋的云娘打招呼,转身径直向外走。
带来的使徒一个个跟在他的身后,窕风想到自己有可能受到的责罚,愁眉苦脸地跟着出去。
皓翰轻轻拍了一下渡朔的肩膀,跟着走出了院子。
他们一走,院子里的大家迅速拥抱在一起,快乐的欢呼声从每个人心底溢出,满溢了整个庭院。
胡青带着时骏、三郎、乌圆和锦羽等在确定安全之后回来,几个小家伙听说成功了都很高兴。炮弹一样从院门外冲进来,围着渡朔打转。
渡朔性情温和,时常在路途中化身飞禽,载着这些脚力不足的小家伙飞行。他们都和渡朔十分亲近。
“渡朔大人,您没事了”
“真是太好了,恭喜渡朔大人呀。”
“以后一直都可以和胡青姐姐渡朔大人在一起玩耍了,气死妙道那个老贼了吧,哈哈哈。”
“咕咕咕咕,咕咕。”
胡青是第一个跑进庭院地,但她却提着裙摆站在院门口,只是看着庭院中的一幕,胸膛起伏,眼眶里亮着水光,
“阿青。”渡朔向她张开手臂。
那个从小就不管不顾,总是远远跑来一头撞进自己怀中的小狐狸,这一次却罕见地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胡青移动脚步,慢慢走上前,看着梧桐树下重获自由的山神大人,眼框里噙着泪,眼眸中含着笑,
“真是太好了,渡朔大人。”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她怕多待一刻,就再也压制不住心中那烈烈燃烧的一团火焰,使它喷薄爆裂出来。
此时有风吹过,风里带来哗哗的树叶声,
渡朔张开了手臂却没有抱到自己的小狐狸,他皱起了眉头,只觉怀中空落落的,莫名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胡青离开他的身边,走到袁香儿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别哭啊,”袁香儿说,“高兴的事。”
“你这样说,我更想哭了。”胡青眼泪掉下来了。
“别哭了,晚上我们喝酒庆祝一下”虺螣和她们挤在一起。
袁香儿“好,多做点菜,喝点小酒,把大家都叫上,热闹热闹。”
到了夜里,院子里点起了篝火,大家把酒言欢,庆祝渡朔获得自由。
“师娘,那位妙道真的是师父的朋友吗”袁香儿坐在云娘身边挽着云娘的胳膊问。
“是的呢,以前阿妙常常来家里,你师父和他十分要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再来了。”云娘回忆起往事,“本来说好了留他吃完饭呢,怎么突然又走了,他以前并不这样。”
“师娘,我很不喜欢那个妙道。三郎、胡青和渡朔,都差一点被他给杀了。”袁香儿把自己双手的伤痕给云娘看,“下午我和他还打了一架,打得十分凶险,幸亏师娘你及时回来了。师娘以后都离他远一点好不好”
云娘听了袁香儿的述说,看着她手掌上的两道刀口,心疼地直哎呀,“怎么会这样,阿妙怎么能这样。”
妙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便是云娘也说不上来。
袁香儿能感觉到,相比起对其他人,妙道对她有一股延续自师父的照顾之意。特别是自己以晚辈的身份称呼他,而不是喊他国师的时候,他经常能够泄露出那么一丝的关照之情。
可是他对自己同样有一股莫名的憎恨,似乎就不愿意见到自己顺遂如意,不愿见到自己和身边的妖魔们愉快相处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矛盾又扭曲的人,残忍且变态,偏偏还那强大,手拥有可怕的力量。袁香儿真的不希望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你们这里这么热闹啊。”一个声音从院墙外的树顶上响起,“还有好多好吃的。”
大家抬头一看,意外地看见一位熟悉的身影。
“孟章你怎么来啦站在树顶上干什么,快下来。”袁香儿欣喜地招呼突然来到人间的青龙。
孟青从高高的树上一跃而下,“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你一眼。”
她的本体在龙山沉睡,分身从安全的角度来说,应该守在龙山附近。怎么顺路也顺不到浮世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袁香儿也不揭穿她,“手怎么样,修好了吗”
孟章就把自己的手臂给她看,“还不太能动,勉强先补上了。”
时家兄弟抑制着兴奋过来见礼,孟章却只是十分冷淡地向他们点点头。
“干嘛对时复、时骏这样冷淡啊”袁香儿悄悄问她,
“你没做过母亲,所以不知道。做家长就是应该这样的。”孟章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歪曲信息,一本正经地说。
她取出一罐装在贝壳里的膏药,递给袁香儿。
“这是什么”袁香儿好奇地问。
“消除疤痕的灵药。”孟章用下命令的口气,“等我走以后,你替我拿给他。”
时复的眼睑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是小时候在斗兽场搏斗留下的,那道扭曲的疤痕使他本来俊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凶狠,年纪轻轻就留下这样显眼的疤痕,使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免不了会被路人多注视几眼。他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中想来还是介意的。
袁香儿没听孟章的,抬手把时复叫了过来,“时复,你来一下。”
时复向这边走来。
“你母亲有东西要给你。”袁香儿说。
孟章别扭地生气了,竖起眉头瞪袁香儿。
袁香儿推了她一把,“愣着干什么,快给他,人家等着呢。”
孟章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贝壳放在时复手上。
“给我的吗多多谢母亲。”少年高兴的声音响起来。
本来撇开视线的孟章转过眼看了一眼。
眼前的少年面色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双手十分珍惜地捧着那个对青龙来说并不算什么的药膏。
收到这么点东西就那么开心吗
好像挺可爱的,养幼崽也不是那么无聊地嘛。不负责任的母亲这样想着。
“阿香,你们来一下。”虺螣悄悄唤她们。
袁香儿拉着孟章一起过去。
虺螣拢着大家悄悄说,“阿青让我们帮她一下。”
袁香儿就抬头看胡青。
胡青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她红着面孔把脑袋凑过来,贝齿轻咬红唇,一双秋瞳悄悄瞥向和南河他们坐在一起的渡朔,终究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大家帮我一下,帮我灌,灌醉他。”
“灌醉你的渡朔大人你今天胆肥了”袁香儿兴奋。
孟章来劲了,“你想今天就拿下他”
“我今天真的是实在太高兴了,这心里一直砰砰直跳,我管不住自己,也不想管了。”胡青捂住了脸,“今天晚上我必须和渡朔大人说明白。”
袁香儿端着酒盏到渡朔身边,“渡朔,来我们喝一杯。”
渡朔站起身,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阿香,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渡朔的声音很轻,话却说得很重。
“我要你的命来干嘛,”袁香儿给他添酒,“你若是要谢谢我,就和我喝上三杯酒。”
两位生死相交的朋友坐在梧桐树下,共饮了三杯烈酒。
袁香儿退回去,虺螣又过来敬酒。虺螣和渡朔本无交情,这次却特意冒险留下来帮忙,渡朔心中对她感激,来者不拒,喝了数杯。
虺螣面色微红地回去了,孟章又找上门来
渡朔的酒量极好,大家轮番敬酒,他始终稳稳地坐着。虺螣已经趴下了,袁香儿和胡青都微醺带酒,幸好孟章是个没底的海量,抓着渡朔你来我往,终于让那位稳重端方的男子带上了酒意。
“我喝得有些多了,容我先告退。”他扶着案桌站起身,化为一只蓑羽鹤,摇摇晃晃向榕树飞去。
没飞好,半途掉下来一次。
一只胆大包天的九尾狐狸带着跑了出来,叼上他就跑。
浪漫的夏日之夜里,远远传来渡朔无可奈何的声音,“阿青,别胡闹,放我下来。”
袁香儿看着跑远了的狐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狼,
“小南,你今天怎么没有喝醉”她找到了从前一杯就倒的南河。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渡过了离骸期,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南河似乎很高兴,“阿香,我们两喝一杯。”
“是这样啊。”袁香儿却不太开心,“可惜了,少了很多乐趣。”
他不知道,他喝醉的时候在罗帐里有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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