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威廉靠在床上看书，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房间里的窗子平常都开着通风，还用下端卷着秤石压重的薄纱网挡虫子，庄园前后没有建筑物挡风，通透凉快得很。

    乔治安娜坐在床中间，她快要两岁了，长得圆登登，玉雪可爱，两颊的脸肉肉的，现在正努力抬起短腿吃脚脚。

    乔治安娜刚刚洗完澡，身上清爽干净，吃脚脚并没有太大的卫生问题，不过威廉觉得这样仪态不好，把书一放，挪到她身边，想要把她的脚拿出来。

    乔治安娜‘啊啊’地叫着，奋力反抗，啪啪地打威廉的脸，“papa，papa，no，no！”

    Terrible two，永远在说‘不要’的可怕两岁。

    威廉严肃地比了根手指立在乔治安娜的眼前，示意她说错了：“不是爸爸，是威廉。”

    乔治安娜理都不理他，握住他的手指就要往嘴里塞。

    威廉抢救自己的手指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威廉干脆一把把乔治安娜抱起来，然后去开门。

    “我试做了一下炒酸奶，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哎呀！”乔治还没说完，就被乔治安娜扑住了。

    乔治安娜两条腿还在威廉的怀里，上半身已经全部扑到了乔治的身上，但是乔治的手上还端着东西，没办法抱她，只能用胸口顶住。

    威廉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回来，遭到了疯狂的挣扎，乔治安娜一个劲儿地用腿蹬他，想要到乔治的怀里去。

    乔治汗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魔星也在这里，“先把她放到床上吧。”

    乔治安娜十分喜欢乔治，这份喜爱在芯子换人了之后也依旧毫无变化，乔治猜测乔治安娜十有八九是颜狗，而自己这款特别戳她的萌点。

    以前的乔治不怎么搭理她，她反而更稀罕了，每次见面都要抱抱，十分地黏人。

    威廉把乔治安娜放在床上，看她呀呀‘威汉、威汉’地往乔治那边爬，也是很心酸了，自己教过她无数遍的‘威廉’，到现在还是跟‘爸爸’混叫，别人只在她面前叫过‘威汉’几回，这小脑瓜就记住了。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说好的terrible two呢？说好的永远说‘不’呢？为什么单独面对威汉的时候这么双标？也太不公平了吧。

    乔治用围栏把她挡住，让她不会从床里跌出来，笑着说：“小公主，我现在可不能抱你啊，刚从冰窖那边过来呢，身上都是凉气，过给你着凉了就不好了。”

    威廉心念一动，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冷冷的，看来在冰窖里面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达西家的冰窖是用砖石做的拱形的地下室，里面存着大量冬季的时候在后面的湖里采的冰，到骄阳似火、铄石流金的盛夏，就可以用来给室内降温，做冷食冷饮，还可以通过铺设好的导水管把融化的冰水引到井里去，然后在井里凉瓜果。因此就算是夏天，贵族们的生活也是惬意的。

    不过这种冰窖的温度也就只能维持在0度左右，乔治放了一天的草莓酸奶没有能够冻成那种结结实实、咬上去一口一个牙印的硬板，略有点软，只能算是山寨炒酸奶，乔治就没有把它拿出来之后再打碎，而是在冰窖里面加工了。

    酸奶被摊成薄薄的一片，然后用厨用小锤敲碎，放在碗里清清凉凉，因为加了搅成酱的草莓，颜色是有点可爱的淡粉，咬上去却冰凉爽口，很消暑。再加了点坚果，杏仁碎，香甜中带着一点爽脆。

    乔治安抚好了小公主，把装着炒酸奶的瓷碗端给威廉，又递给他一把银质勺子，“尝尝看。”

    威廉挖了一勺放在嘴里，刚开始只觉得一阵凉气，白日积累的暑气一下子消散了，然后感觉嘴里的冰块慢慢化开，清甜可口，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点沙沙的口感，是草莓的小籽，总之，跟之前所有的冷食的味道都很不一样，而且好极了！

    乔治看威廉的脸色就知道他十分满意，另外用一个小勺子稍微蘸了一点融化的酸奶，跑到床那边喂给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乔治安娜吃。

    乔治安娜平常十分挑嘴，对乔治递给她的食物倒是来之不拒，舔了舔勺子感觉到美妙的甜味，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威廉看着乔治和乔治安娜隔着围栏玩耍的样子，觉得真是十分养眼。

    他走过去，期期艾艾地问：“这个东西，是特意做给我吃的吗？”

    实际上是为了做开店客户调查用的，不过四舍五入也算是为了威廉做的，乔治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啊。”

    威廉悄悄地翘起了嘴角——给维奥拉做酸奶还要她亲自请求，自己都没说乔治就帮自己做了。

    此时此刻，威廉已经完全忘了以前的乔治在他的鞋子里面放蚯蚓的‘壮举’，只觉得他对自己真的是很好，为了自己在冰窖里面呆了那么长时间——手都冻冰了！

    如果从旁边观察的话，就能发现，现在这兄妹两看待乔治的眼神真是极其相似。

    ……

    研制成功的酸奶受到了庄园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就连子爵夫人也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还行。”

    这种半固体饮料比直接加了冰块的果汁或者酒水口感更柔和，比牛奶味道更丰富，酸酸甜甜的味道冰过之后很适合夏天。

    维奥拉小姐确认这种饮品不会导致肠胃不适的症状之后十分高兴，而且因为味道比她想象的更好，她奖赏了乔治15英镑，拿到了制作酸奶的方子，回去就可以让自己家的厨娘照着做了。

    卡特爽快地把赌约的2英镑15先令交给乔治，给他的小金库又添砖加瓦了一笔。

    而伯爵也按照承诺，给了乔治10英镑。

    乔治数着自己的存款。

    原本小乔治有4先令5便士，后来卖图纸赚了12英镑2先令，不过最近零零碎碎花掉了一些，现在还剩下10英镑1先令，加上今天得到的27英镑15先令，一共是37英镑16先令的启动资金。

    应该足够了，乔治长舒了一口气。

    跟着奥利弗在几个选定的地方转悠了一圈，最终，乔治把店址选在了西街一间靠街的二层小别墅，原来也是用来做生意的，因此并没有围墙，通往大街的碎石小路旁边是修剪地很平整的草地，视野很宽敞。

    月租是12先令，略微有点贵，而且因为原主人家搬去了伦敦，难得回来一趟，一交就要交一年的租金，这一点吓退了绝大部分人，不是谁都有勇气一开店光房租就先投资进去7英镑4先令的。这个钱在其他地方能买上一间不错的门面了。

    不过乔治很喜欢这个房子的构型，前有草坪，后有院子，最重要的是，主人同意他进行房屋的改造，只要不把房子拆塌了就行。

    上面一层用来做制作间和员工的休息室，下面一层用来做销售店面。

    敲定了房子之后，乔治画定了一些规格，让奥利弗去联系玻璃厂。奥利弗和埃德文原本都是工厂区的工人，对这个比家门口还熟，很快就用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了合适的玻璃。

    奥利弗的工作进行地无比顺利，埃德文那边却碰上了问题，沃里克镇没有印纸厂，后来他在报局打听到，得去距离沃里克一天路程的中心市切斯菲尔德才行。

    他本来不想让乔治操心，自己跑到了切斯菲尔德打听情况，却发现想要印书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简单的事情，除了教会有特殊准许可以自由印书之外，其他人想要印书得先通过审核，拿到市政厅的书号才行。

    埃德文觉得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不像奥利弗那样利利索索的，有点忧郁，显得更帅了。

    乔治安慰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样一个大帅哥，只要当个花瓶美人就行了，还这么为你考虑，还要什么自行车？

    乔治去找朱莉打听情况。

    厨房女仆朱莉有两个沃里克市政厅做事情的哥哥，一个是文员，一个是治安官，虽然沃里克比切斯菲尔德小了一个行政级，但他们俩对条例还是比较清楚的，这个上岗之前都有培训。

    “不能有违反王室和教会的内容，哪怕是八卦也不准；不能造谣生事；不能假冒国家机关发表文章……”朱莉的文员哥哥维尔德说，“既然你的费用全部都是自己支付，不需要找出版商，那就只要注意不触犯这些禁忌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乔治送过来的新鲜水果和肉类，又添了一句：“如果你想事情进行得顺利一点的话，可以去找找印书厂的罗比先生，他可以给你所有的帮助。”他比了个‘小钱钱’的手势，“一位最小的不列颠尼亚女神就够了。”

    英镑的正面是不列颠尼亚女神的坐像，这话的意思是贿赂一英镑就够了，剩下来的事那位罗比先生都会帮忙搞定。

    说完了正经事，维尔德又笑着问：“威汉，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维尔德在进入市政厅工作之前也在庄园里面做事，在乔治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还带过他几天，不过维尔德读书之后就慢慢地没有联系了，后来进入市政厅之后更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维尔德没想到乔治竟然会过来跟他打听印书厂的消息。

    就他听妹妹说的威汉近几年的样子，找他打听赌场还比较有可能。

    乔治微笑着说：“就是偶然拿到了一些小故事，想要印出来。”

    “小说？”维尔德不敢兴趣地摇摇头，“我最不耐烦看小说了，全是无病呻吟的句子，每一个女主角都得了肺病，必须经常晕倒，每个男主角都有神秘的身世，似乎所有作者都从来没有在生活中见过健康的女人和普通的男人一样。”

    现在最流行的，就是所谓的‘感伤小说’和‘哥特小说’，神秘，血腥，超自然是大部分小说作品的主题，除了对文学有偏好的，很多人都对现在的小说不太感兴趣。

    乔治笑了笑，没有对这个话题进行什么回应。事实上现在流行什么小说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将来会流行什么小说。

    ……

    “不行，不行！”印书厂的罗比看着样稿，拼命地摇着头，“没有神秘元素、没有血腥、没有诅咒、甚至连……”罗比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性都没有’咽了回去。

    他除了负责打通市政厅的关系之外，有时候还负责审稿，这样简单，毫无炫技内容的稿子，哪里卖的出去，书店都不会要的！

    看在不列颠尼亚女神的份上，他忍不住给这两个小孩子一点指点：“《夜半之眼》《半夜公寓》这两本是新近最受欢迎的小说，你们可以给你们少爷买这两本回去做一下参考，照这种模式写才会受欢迎。不过，你们的插画倒是很漂亮，要是也是你们少爷的作品的话，相对于作家，他可以当一位插画师！”

    站在罗比对面那个小一点的孩子正是乔治，他摊开手，耸耸肩，表情带着十分的无辜无奈地说：“罗比先生，你看我们少爷根本不找出版社，直接自己自费的态度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赚钱不赚钱啊，只要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印出来就好了。”

    站在他旁边的埃德文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乔治镇定自若，安心地犹如鼻子永远不会变长的匹诺曹。

    靠，任性的有钱人，一般人罗比还可以用销量之类的诱惑一下，但是面对坚持自己梦想的有钱人，他就无力了。

    可惜了这漂亮的插画。

    罗比失望地摆了摆手：“两天之后你们来看稿子，没问题的话就打印了。”

    乔治和埃德文走出印书厂，因为两天后就可以看成稿，乔治决定不花时间在路上奔波了，直接在切斯菲尔德找间旅馆住下。在庄园里已经让朱莉帮忙看情况，要是自己回不来的话就帮他请个假，就说在沃里克镇上住下了。

    埃德文站在乔治的外侧，帮他挡住偶然经过的车马扬起的尘土。

    一次侧身的时候，埃德文突然问道：“乔治少爷，那小说真的是你的少爷写的吗？要是真的卖不出去怎么办。”

    “我说过了，叫我乔治就好了。”乔治躲在埃德文的风衣后面，用手挡住口鼻，闷声闷气地说，“不是啊，是我写的，不过跟人家交涉的时候，用第三方身份比较方便，不然的话，刚刚他肯定劝我半天。”

    他还没解释为什么不准备按照罗比的要求改内容，埃德文就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

    乔治抬起头，看着埃德文眼中明亮的自己的身影：“？？？”放心什么？

    “我本来还担心如果卖不出去，你的少爷生你的气，惩罚你该怎么办。”埃德文伸手抹去沾在乔治脸颊的一丝尘土，“既然是乔治你的主意，我就放心了。”

    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乔治退开一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放心，威廉那个人老实地很，从来不会欺负人。”

    “你的少爷叫威廉吗？他是个怎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