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父亲将不久于人世,因此,作为长子的日轮必须肩负起家里的事业来。
紫藤花种植技术是基础,其余东西还要另算。因为这个原因,他陪红花夜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弟弟他很不满,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仍然试图作出些什么东西来。
要不是今天打了阿君,就是明天和真打滚打到了泥坑里面。为了夺取关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在听闻对方干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日轮也只是一笑置之。
……
突然想起自己有件脏衣服要洗。
其实普通的衣服都是交给仆人来洗的,但是这一件绝对不行。
羽织上面的血斑,这一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新旧的血迹交错,正是他不停战斗、不停击败鬼的有力证明之一。
清晨的时候,他用布包着衣服出去了。这个点的空气正寒冷,风差点穿过他的裙裤吹到胸膛里面去。
日轮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衣服漂洗在河水里面,木盆在一旁的浅水部悠悠地转。
羽织落在水中,荡漾开一圈血迹。
藏得有些久了,所以不能完全洗掉。
只能像上次一样留下印记了……
日轮用搓衣棒敲打着板子,衣服震荡开来。
远方的水面波动了几下,荡开了几大圈的波纹。
波纹越来越近。
什么东西……
日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一个木盆,大概就是他洗衣服那么大的木盆。
有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日轮猛地站起了身。
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木盆随着水流飘了过来。日轮伸出手,拦住了那个木盆。当他仔细看那盆里的东西时,惊异与可怜之情生了出来。
那里面是个孩子。
一个……只有头的孩子。
连皮肤都没有,连眼睛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四肢,没有毛发……只有一个泛着黑红色的头骨盖。
但是他/她还活着。
还有气息。
还活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样子居然还活着吗……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他现在连衣服都忘在后头了,只想着把这孩子带到医生那里去。
但是医生治得了这种……吗?
但是他还想试一下。
“柳生先生!”日轮闯进医生家里的时候,对方正快乐地用矬子磨脚趾甲。当日轮冲进来的时候,他吓到磨到了自己的脚板。
“请你看看这个孩子!看看他吧!”
五秒以后。
“什么鬼啦!你到底给我看了什么东西!我的眼睛要瞎了!花子救命!救命!!!”
日轮被无情地推到了门外。
怀里的那个婴儿头骨上面一直流淌着鲜血,一旦血不再流,它就会当场死掉。
日轮接下来又去敲了几户医生家的门,但后来就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要放弃吗?
要放弃这个生命吗?
……
他看着这个仍在苦苦挣扎的新生的可怜孩子。
无法忘记的。
那个没有皮肤的头颅躺在木盆小小的容纳区,祂的眼眶里不停地流下血来。暗红色的液体如小溪般不停流淌下来,整颗暗棕色的头骨盖与周围气氛相称显现出一股悲凉来。
不会放弃的。
如果一旦放弃,就是自己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别怕……不要怕。”
日轮凝了凝神,决定做那个。
……
从那一天起他就明白,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个绝佳的容器。
既然那个虫能寄生的话,「春回」也没道理不能。
「春回」是能将人的状态恢复到最高昂时候的“灵药”,一旦在紧急时刻受到伤害,他就可以使用这种“灵药”,及时地治愈自己。
……即使这种方式只是在提前透支生命。
……「春回」是强行吸收以后的寿命来延长当前寿命的虫。
因为这个,他在自己体内种下了虫。
……
必须得去做。
因为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再做些什么的话,他怀里的这个小小生命立马就要消散在云烟当中了。
日轮把手臂递到嘴唇边上,略尖锐的牙齿在皮肤上撕开一道口子。从伤口当中涌出了不同于常人的青红色血液。
人的血是红色的。
但是「春回」却是青色的。
一些青绿色的小虫随着流淌的血液,一起坠到下面,像是普通的水流一样在孩子面部的地方蔓延。
被吸收了……
日轮俯下身,听对方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他/她的呼吸声逐渐地加强了。
有救!
有救!
祂还有救!
但是接下来要干什么?
在吊住了祂的命以后,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有躯干没有四肢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祂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连表皮都不具有的头颅。
祂该怎样长大啊?
想到这个问题的日轮,心中悲戚之意不禁升起。
※
没有头的话就去创造一个头。
没有躯干的话就去创造一个躯干。
没有四肢的话就去创造一个躯干。
……
没有什么,就去创造什么。
但是不要忘记一个贯穿整个世界的逻辑——一切都是有价值的,要想换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这就是世界上最正确、从不错误的法则。
——等价交换。
日轮把这孩子包在布里,只身去了十三里外的一个小村子。因为怕脚程太慢,他是直接坐了车去的。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平坦的大道,到了后来,就是只供一人经过的小道了。
“我自己去就行了……请对父母说我有事外出了。拜托您了。”他对九世先生说道。
九世先生担忧道:“这种小村子……要小心人啊。”
比起小心鬼,更加要小心人。
在与鬼周旋过程之中,他们逐渐意识到,人有的时候比鬼更可怕。
“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日轮抱紧了怀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包袱。他踏过一小片的山丘,路过一大片荒废的田野。他踩过了黄泥,也跨过了腐烂的树木……
他来到一个山洞之前,停下了脚步。
“里陶巫女在吗?”
……
“里陶巫女在吗?”
“大白天的不要再外面叫唤!”
洞穴开口处,从黑处钻出一个年老的丑陋的老太婆的脑袋来。尖鼻子,红眼珠,眼球硕大得像颗球。
里陶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先是咦了一声,又道:“你带了个什么鬼东西来见我?”她太老了,所以说起话来嘴巴里像是含了口痰,每一个词都浑浊不清。
“我想拜托您给祂重塑一个躯体。”日轮揭开包袱布,露出那张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孩子的小脸。
里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种东西……显然是献祭后剩下的。”
“献祭?”
“古时有一国国主为了让天灾远去,国土重新富华,他求助多位魔神,以牺牲自己的孩子的头手脚躯干听觉五感等全部,让旱灾消失,田里重新长出绿色,国家比之前更繁荣……你怀里这个鬼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剩下个头,但你还是别想了!让祂早死早超生去吧!”里陶桀桀笑道,“这种东西,没人疼没人爱的,还不趁早扔到水井里淹死。我可劝你,别惹祸上身啊……”
日轮的眼皮跳了一跳。
“不要忘记我救过你,你还欠我一条人命。”他严声道。
去年开春的时候,日轮在路上遇到了被恶鬼追逐的里陶。老太婆因为手脚不便利,差点就成了恶鬼的盘中餐。而路过的日轮则一刀斩了那鬼,才让里陶免于死亡。
提起这事,里陶的脸色就变得不甚好看。
居然被一个小鬼救了……惹人生厌的麻烦东西。
里陶恶狠狠地瞥了日轮一眼,粗声粗气地朝他喊道:“那就给我赶紧进来!”
※
日轮找到里陶,并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因为对方真的有这个本事。
……
里陶有一项谁也无法学会的看家本领。
那就是「塑造」。
她可以用陶土制造一个人的躯体,只要把人的灵魂注入,这个泥偶便可复活。
神乎其技的能力。
但是她有的时候也拿她干坏事。
这种事情,她的祖上也干的不少。
里陶的祖先,一个也叫里陶的女人。她偷切了当时最负盛名的巫女的骨灰,偷取了巫女转世的那名少女的灵魂,将这一切揉造在一起,注入了事先打造好的泥偶之中。
于是那名巫女重新复活了过来。
此后的事情已不被人知晓……
白发的老太婆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些骂人的话。她枯干的双手埋在陶泥里,眼睛也注视着那块泥巴。
“刚出生的小孩儿模样?”里陶一副你迟一秒说我就不干了的表情。
日轮点了点头。
洞穴当中漂浮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地上上桃花枝,陶泥,还有几根木头。远处是用来烧制的土炉。
怀里的孩子头颅气息不稳了一瞬。
“能快些吗?”
里陶怒道:“赶着投胎呐!”
日轮道:“再不快点祂就真的要去投胎了!”
……
火光熊熊。
里陶将自己制作好的陶土身体扔进了炉子里面。她在薪柴里面加上桃花枝,葎草,还有一些蟾蜍皮。
老太婆蹲在地上,肥硕的屁股像块烂掉的面团。
日轮避免去看对方的身影。
大约过了一个时,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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