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小说:晏捕头 作者:少地瓜
    对吴榕的疑问, 庞牧没点头,但也没否认, 只是眼神中多了点赞许。

    见此情景,吴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当即松了口气,笑道“倒是下官糊涂了,带兵打仗剿匪除乱, 本就是公爷的老本行, 哪里需要外人马后炮呢”

    战争结束后, 为防地方上尾大不掉拥兵自重, 朝廷就开始收拢兵权,将精锐禁军全部放在边关和都城望燕台,地方上各府州县不再有常驻军队,转而实行卫所制。也就是除各地守城厢军之外, 朝廷在各大交通枢纽和重要城镇之间设立军卫, 归朝廷直接统辖。

    百人为户,千人为所, 五千为卫, 统帅为都指挥使, 正三品,不参与地方政务,平时只专心练兵带兵。

    也就是说,都指挥使虽然位高, 但因为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 并不会对地方和中央的政权构成威胁。

    而地方官员只能管理辖区政务, 若想借兵,则需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取得专用虎符才可,自然也不必担心养成国中国的土皇帝。

    庞牧在离京之前,曾从圣人手中接过一枚小小的铜制兽钮虎符,如遇叛乱,关键时候可直接调兵两千人实施镇压。

    当时晏骄和齐远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凉气。

    不怕说句犯上作乱的话,就照如今地方上的战斗力来看,如果庞牧真的有不臣之心,这两千人都够他打下一个中等县城来起事的了。

    了解到庞牧态度的吴榕就想吃了定心丸,当下什么也不担心了,又略说了两句话,这便起身告辞。

    谁知还没走出门,就见白日里跟着庞牧的一个侍卫走进来道“公爷,有人求见。”

    庞牧和晏骄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有点惊喜。

    本以为还要苦熬,没想到竟这样快。

    晏骄又看了吴榕一眼,吩咐宋亮道“你先带他从后门出去。”

    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要让他直接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才好。

    见她如此细心体恤,吴榕心头一暖,顿觉胸中生出一点豪气来,当即慷慨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如今下官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话音未落,晏骄就干脆利落地示意宋亮把人拖走,啼笑皆非道“喝茶撑到脑子了”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怕死,这会儿又逞什么英雄

    虽然只是小小七品县令,万一有什么好歹也够麻烦的。

    来人进门之前,晏骄本以为会是大家认定了最怂的薛路,谁成想竟是王文斐的副手,渝西府司马高崎。

    她本能的看向庞牧,就见对方微怔,不过马上就释然了。

    此时不便交流,晏骄也不好直接问庞牧内中情由,只好自己努力推测。

    就在这时,高崎已经大步流星到了两人近前,一掀袍子,单膝跪地,行的竟是军中礼节

    高崎四十岁上下年纪,身材虽高却带着一种南方人特有的纤细,举手投足间也有种浑然的武官气质。

    庞牧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曾在我手下待过我竟没有印象。”

    他从来都是与下层士卒同吃同住,只要跟的时间久的,哪怕叫不出名字,但总会混个脸熟,可对高崎,他却半分记忆都找不到。

    高崎却先不好意思起来。

    他挠了挠头,微微有些赧然,“其实是家父曾跟着老将军打过仗,不过也临了也只是个下层军官,公爷自然也不认得下官。”

    “哦”庞牧脸上流露出一点怀念的温暖,“说来听听。”

    高崎忙说了个名字。

    庞牧把那两个字念了几遍,微微蹙眉,沉思良久,忽然笑道“是了,我是有印象的,是个挺高壮的汉子,炸着满脸胡须,操西南方言,不过后来坏了一只眼睛。”

    他从小就在军营里混,略长大一点便爱四处抓人比武,如今回想起来,倒也模模糊糊的有那么个人。

    “正是”

    其实高崎本没有抱希望,可见庞牧坚持要问,心中难免涌出一点侥幸和期盼,如今见他竟真的说对了,不觉喜上眉梢,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没忘,公爷竟真记得当年的帐下小官儿

    “老爷子如今怎么样了”离开战场多年,没想到竟能遇到曾跟父亲并肩战斗过的将士的后人,一时间,庞牧也是百感交集。

    高崎的面色有一瞬间黯然,“家父眼睛坏了之后,腿又断了,老将军体恤,叫他提前家来。可家父着实想念得紧,思念成疾,前两年人就有些糊涂了,每天只是在家将那杆枪擦了又擦,翻来覆去的嘟囔,说元帅怎的还不传他”

    他固然感激上苍能让老父亲经历恶战后还留得一条性命回来,但每每看到老人家分明什么事都记不得,甚至连基本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却还是每日抱着那杆枪,痴痴地眺望西北时,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觉得比起这样英雄迟暮的凄凉结局,是否当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悲壮更好一些

    父亲终究没能再见庞老将军一面,可他却机缘巧合见到对方的儿子,冥冥之中,颇有种宿命的悲凉和凝重。

    庞牧拍了拍高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高崎开口就丢出一个炸雷,“下官曾接触过其中一个水匪头子。”

    说完,他又迟疑片刻,索性说了实话,“应该是教训过。”

    庞牧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崎一家原本是西南人士,后来家中长辈参军,又经战乱,一家人辗转到了云汇府一带。

    再后来,高崎考中武举,又一路升到如今的渝西府司马。

    如今天下大定,国内基本上没了打仗的可能,而他又自知不善玩弄权术,也觉得可能这辈子做个司马就到头了,便将家人都接到渝西府居住。

    高崎身为五品司马,却跟顶头上司的知府王文斐处不来。

    边关和中央倒还罢了,虽不打仗了,但圣人也知道兵强马壮的重要性,武将仍能在朝廷的文武之争中隐隐占据上风,可地方就很尴尬了。

    他们白白担着武官的名字,手下却只是些衙役和临时招募的民兵,打仗派不上用场,抓贼又有捕头,平时只干些巡城、筑桥铺路的营生,实在憋屈。

    官员没有用,又没有实权,不仅上司,就连同僚中也多有排挤。

    “那王文斐仗着出身好,行事颇有些倨傲,莫说寻常百姓,便是下官,又何曾被他放在眼里”

    若非高崎是独子,当年他也参军去了,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脾气却一点没收敛,此时见了庞牧,活像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人一样,当即忍不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他说是知府,可下官瞧着,倒像是下来镀金的,一应小事只管推给通判等人大概是去年七月,我家那条街上一个兄弟从外头贩货回来,十分沮丧,说被城外虎狼潭的水匪讹诈,这一趟下来非但没赚着银子,反倒把船也搭了进去。他先报了官,但王文斐根本不理会这种小事,下头的人见上官不重视,且查找又难,只一味搪塞”

    说起财物丢失这种案子,晏骄虽然办的不多,可长期耳濡目染也深有感触。

    物品倒罢了,少有一模一样的,可银子这种东西,又没写了谁的名字,满天下的都一个模样,除非拿到现行或是有什么文字凭证,不然哪怕时候抓到罪犯,往往只有两个结局

    一,钱财早就被挥霍一空,无法追缴;

    二,谁也没办法证明钱财来历。

    所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小额经济案件都是刑侦人员最头痛的类型之一。

    “后来那人私底下辗转找到我,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至少把船要回来。”

    对生活在水边的百姓而言,船就像是农户的牛一样,根本少不得,若是没了船,那家人可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晏骄问道“你要回来了”

    高崎先飞快的看了庞牧一眼,似乎有点心虚,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道“因我时常不在家,家中只剩老弱妇孺,那家人平时就对我家十分照顾,我听说此事后也是怒气上头,当日就去找王文斐掀了桌子。”

    晏骄“”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她也早已想明白今晚高崎为什么会过来了。

    其实早在高崎单独作为渝西府官员代表前来时,她就应该有所察觉如果王文斐真的将衙门抓成铁板一块,开了一言堂时,高崎连城门都不会出。

    庞牧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这个脾气得改改。”

    高崎本能的起身抱拳,“是。”

    说完之后,他又重新坐下,浑不在意道“不过下官也想开了,左右他也不会在渝西府待一辈子,混了资历也就走了,下官倒也不怕。”

    庞牧和晏骄都给他铜豌豆一样的姿态逗乐了。

    高崎也跟着笑了一回,又道“下官知道这事儿指望不上王文斐,就点了手下几个信得过的弟兄,花了大半个月去寻那些水匪的踪迹。”

    “那些人也不干正事,整日不着家,只在芦苇荡子里晃荡,行踪不定,十分难找。后来还是有人发现其中一个叫孟老三的,在城中百花楼里有个相好,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来一趟。”

    底层罪犯目光短浅,只求一时快活,得了财物之后往往都会在极短时间内挥霍一空,而去向也基本上只有黄赌毒几大样。考虑到如今大禄朝早已禁毒、禁赌,孟老三似乎除了去嫖娼之外也没什么额外的消费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他们目光短浅,不然万一真要有个狗头军师长远规划,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几年休养生息,说不定现在都够造反了

    “嗨,也不能算相好,”说到这里,高崎突然自己纠正起来,“那百花楼也算城内上数的青楼,附近交通又便利,往来多有达官显贵,孟老三那样的匪盗着实不算什么。”

    晏骄秒懂感情孟老三就是到最后一无所有的舔狗呗

    庞牧抓到关键点,“所以,他总是在干了一票大的之后,才能用赃款赃物作为敲门砖,踏入百花楼的门”

    “还是公爷懂”高崎由衷赞道。

    庞牧本能的朝晏骄摆手以示清白,又哭笑不得道“我懂个屁猜也猜出来了。”

    高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马屁拍的不对,忙朝晏骄作揖,“正是,那叫菡萏的女支女只爱钱,平时孟老三在门口晃荡,头一个要喊龟公打手的就是她。可每每孟老三有了银子,最热情的也是她。”

    晏骄正色道“还真是一位立场坚定的女子。”

    这就是职业操守啊,老娘只认钱

    高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下官摸清楚规律之后,就带着人埋伏在路上,将孟老三痛殴一顿,逼着他交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庞牧笑道“你倒是机灵。”

    若是直接逼着孟老三还船,事后受害人少不了被报复,倒不如只要银子,没准儿他还以为碰上黑吃黑的了呢,想报仇都找不到目标。

    高崎嘿嘿笑了几声,道“因着那回的事情,下官不仅知道孟老三的入城规律,还知道他和几个匪盗头子的家人。”

    “唉,说来惭愧,下官空为一地司马,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惭愧,惭愧。”

    他本想带人端了贼窝永绝后患,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手下要船没船、要人没人,竟是个光杆司令

    庞牧摆手,“非你之过。”

    他想了回,详细了问虎狼潭水匪的人员和武装情况。

    “虎狼潭有五个头领,五六十喽啰,十多条小船,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水中好手。”高崎道,“连着老窝里洗衣做饭并各色杂物的,少说一百多人。”

    “额外城内定然还有人帮忙销赃,甚至是帮忙放风的。只怕,只怕那几个官儿也未必清白”高崎挣扎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渝西府倒还罢了,府衙并不直接靠水,王文斐将事情推到下面地方官员身上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邻水的那几个州县呢他们当真对此一无所知真就甘心那些水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可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送走高崎时,丑时已过,晏骄揉了揉眼睛,“还等吗”

    庞牧替她捏捏肩膀,摇头,“走吧,回去眯一眯。”

    都到了这会儿了,想来的早就来了。

    剩下的,只怕是够呛了。

    林咏暂且不表,薛路瞧着懦弱胆小,可反而是最不可能开口的。

    若他承认本地有水匪,就相当于站在了王文斐的对立面,变相承认自己失职,尤其还牵扯到几人失踪,即便朝廷会放过他,王文斐也不会。

    可如果死咬着不放,万一庞牧只是虚张声势,查不出来呢

    或者,即便真的事发,他还能豁出去拼一拼王文斐这条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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