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宗玚, 正在岑雍暂时居住的别宫之中安顿了下来。
他原本是打算在皇宫门口等着闻鹤出来的, 但过了一会儿,岑雍便迈着步子出了宫。
宗玚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岑雍的眼睛, 目光有些寒凉。
“闻鹤应当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岑雍眯起眼, 感觉到了宗玚显而易见的敌意。
宗玚垂在身侧的手抚摸上自己腰间的暗金色长刀刀柄,目光不善。
“别别冲动。”岑雍伸手,按住宗玚蠢蠢欲动的手, “她这么久没见过自己父亲, 叙叙旧是应该的。”
宗玚略微皱眉,暂且接受了岑雍的说法。
岑雍往前一走,揽上宗玚的肩膀, 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不要那么见外嘛, 我好歹是你大舅子。”他一边带着宗玚往别宫走一边说道。
宗玚“”谁要叫你大舅子了
他往侧边退了几步,避开岑雍,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这次过来,是有要事要跟你说的。”岑雍轻咳一声, 轻声说道, “跟你家小公主有关。”
宗玚停住了步伐, 扭过头,就这么认真看着岑雍,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这不是父皇见闻鹤刚回来开心嘛”岑雍摸了摸下巴, 圆滑地说道, “实不相瞒, 父皇前几年就在为闻鹤物色朔方国的适龄男子了,啧啧啧,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气有才气。”
宗玚的眼神瞬间暗下来,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你别激动。”岑雍注意到宗玚眼神的变化,“我这不是提前给你消息了吗,我瞅襄城丞相家那个小公子也不太顺眼,一天天没个正形,配不上闻鹤。”
“你还有机会,虽然你是大乾朝的人,但是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两国目前关系这不是还挺好的吗。”岑雍自言自语说道。
宗玚“”你这都把我和闻鹤抓到朔方国了,还有脸说关系好
“我与宗小将军投缘,毕竟你我在京畿城事多年,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岑雍挑眉说道,“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尚且还有争取的机会。”
宗玚一路与岑雍来到了他的别宫之中,宗玚拿出纸笔,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宗小将军有什么问题吗”岑雍凑了过来,仔细看宗玚写的字。
“朔方国丞相之子”宗玚顿笔,一笔一划都写得极重。
岑雍会意,知道宗玚想要问的是原本被皇帝物色好要给闻鹤安排相亲的丞相家小公子。
“我幼时与那朔方国丞相之子见过几面,只觉此人性格实在是太差。”岑雍轻咳一声,“我打心眼里觉得他配不上闻鹤。”
“如何说”宗玚觉得岑雍没有说得很具体。
性格差,到底是如何性格差
不如直接说他姓甚名谁,他直接上门永绝后患就好。
“莫冲动莫冲动。”岑雍按住宗玚的肩膀,“宗小将军只需要表现得比那位丞相家的公子便好。”
宗玚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抬头看了岑雍一眼,又整理了一下衣袍。
“对对对,就是这样。”岑雍赞叹道,“父皇并非不明事理之人,闻鹤又喜欢你,你表现好点,这事保证能成,所以现在可以给我倒杯茶吗”
宗玚看了桌子上的茶壶一眼,往前走了两步。
他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伸手准备拿起桌上长刀。
还是直接杀了这位丞相家小公子,更快些。
岑雍原本只是想逗逗岑雍,看到他如此动作,吓得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
“宗小将军冷静莫冲动,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说这位丞相家的小公子,你好了解一下竞争对手。”岑雍给宗玚倒了杯茶,轻呷一口,眼中露出些狡黠的光芒。
宗玚捕捉到了岑雍眼角那丝狡猾,但还是坐了下来,认真听岑雍的介绍。
“这丞相家的小公子名唤木兰,从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性子,小时候连我一个皇子都打,你说说若真让闻鹤嫁给他,那还不得给咱们演一场醉打金枝啊。”岑雍一脸的感慨。
宗玚马上抓住岑雍话语间的关键,提笔写道“你小时候被他打过”
难怪,就是因为如此,岑雍才会故意在他面前挑拨离间。
岑雍点点头“对,由此可见此人性格实在太差,实非良人。”
“继续。”宗玚提笔写道,示意岑雍继续说。
岑雍抱了个果盘过来,咔嚓咔嚓吃起了水果,顺便开始说起这位传说中的丞相家公子。
然而,听闻皇上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回了皇宫,丞相府里也炸开了锅。
哭闹声、叹气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丞相夫人站在一张高凳子上,扯了白绫,往横梁上一抛,打了个结,自己把头挂上去。
“这事都是我的错,我不活了”丞相夫人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准备将自己脚下的高凳子踹倒。
几位小厮丫鬟围着丞相夫人,连忙将椅子按住,连声劝道“夫人,不可不可啊切莫冲动,凡是都有出路。”
“别按着,让她踹,这可是欺君之罪,哪来的出路”木丞相哀叹一声,抬眼瞪了丞相夫人一眼,“都是你这个见识短浅的妇人闹出的事情。”
“是我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皆我而起,这欺君之罪,让我一个人扛就好”丞相夫人双眼含着泪花,一边带着哭音说道。
“你一个人扛你如何扛”木丞相拍了一下桌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能瞒我这么久”
丞相夫人一听,受不了这个刺激,一用力,将自己脚下踩着的凳子一脚踹倒。
她闭上双眼,双腿蹬了好几下。
木丞相又叹了一口气,亲自走上前去将凳子搬起来,塞到丞相夫人脚下“闹,你继续闹。”
丞相夫人站在凳子上,摸着眼泪说“这事也不能怪我,我这不是太想要儿子,来为你继承家业了么”
“那还能怪我吗”木丞相一脸不敢置信,吹胡子瞪眼,“我叫你生个男的来继承家业了吗”
“我是大家闺秀,家中祖训是这么说,女子生不出男孩来,就不是一个好妻子”丞相夫人一拍大腿,又大声哭着说道。
“你家祖训让你站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吗”木丞相只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塞。
“我我又能如何”丞相夫人拿挂在房梁上的白绫摸了摸眼泪,“现在小公主真的找回来了,若是皇上真的让我们家兰儿娶她,可怎么办”
“我们家兰儿是个女的,是我的错,想要为你生个儿子,瞒着你这么久。我也把兰儿当个男孩养大,但后来你不是发现了么”丞相夫人拭着泪,开口说道。
“发现,我发现了能有什么用”木丞相一拍大腿,“我听闻皇上要为小公主物色一个驸马,早就把兰儿的画像呈上去了”
“我不活了,这事都怪我”丞相夫人一听,更加绝望,只抹着眼泪,“我们家兰儿那么优秀,小公主肯定是会看上她的,这可怎么办呀”
“她一个女子,要怎么娶小公主啊”丞相夫人连声哀叹。
“话说回来,兰儿去哪里了”木丞相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她出门游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吗”
“你一心扑在政务上,哪里顾得上关心家里人,兰儿都不在府中这么久了,你也没有发现,也难怪兰儿这么大了,你早几年都没有发现她是女的。”丞相夫人哭着,指着木丞相控诉,“我好苦啊。”
“这皇上他”他根本就不懂怎么治理朝政,国事治理得一塌糊涂,他这不得忙着收拾烂摊子,他好累啊。
木丞相族中世代忠诚,终究是还是没有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所以,他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图个啥啊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家中也没有十八房小妾,只求家宅安宁。
哪承想,他丞相府小公子木兰成年那一天,却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原本自己引以为傲的木兰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个穿裙子的大姑娘,提着裙子冲到他书房门口说“爹我累死了,我以前小,拗不过她,现在我实在没心情陪娘演下去了。”
木丞相手中的狼毫笔掉到桌上,眼神有些呆滞“乖儿子你是女的”
木兰眨了眨眼,一脸笃定“是的,我是,以前都是娘骗你的。”
原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是个女儿
木丞相两眼一翻,差点没当场撒手人寰。
女的就女的,他不介意。
问题是,就是
这皇上说要给未来将要回到襄城的小公主物色驸马,他一激动,就将木兰的画像给呈上去了。
当时,皇上还指着木兰的男装画像盛赞“丞相你家小公子当真是姿容灵秀,若鹤儿能看到,定然会心动的。”
木丞相回忆结束,又看了眼前哭闹着要上吊的丞相夫人一眼,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好累啊,他为什么还没有当场去世呢。
就这么气死了也好过面对现在这个烂摊子好。
这时,丞相府的家仆走了上来,战战兢兢地说道“丞相大人,丞相夫人,先别闹了,丞相府外有人求见。”
“莫不是皇上派人来,让我们家兰儿去娶小公主吧”丞相夫人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兰儿要怎么娶啊”
“真是如此”木丞相也被丞相夫人带跑偏了,颤抖着声问道。
“不是。”家仆有些不敢开口,“是是咱们家公子,不,咱们家小姐回来了。”
“我的老天。”丞相夫人高喊一声,“可算回来了,快让兰儿回来。”
“快,让她进来。”木丞相顺了顺心,心想虽然自己夫人不太靠谱,这个女儿倒是个明事理的。
站在丞相府门外的,是那日闻鹤与宗玚在胡杨林小镇入住的驿馆中,住在驿馆小楼上的小姐与木兰。
“木兰,这就是你家了”小姐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她头上戴着一支镶嵌水晶雪花的簪子,更显得面貌娇弱。
木兰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是,就是这里。”
“我怎么见着这府邸门口上的宅子上写的是丞相府”小姐被木兰搀扶着,轻咳一声,“木兰,你到底是谁”
“小姐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答的。”木兰轻咳一声,“我家中藏品颇丰,小姐的药中尚缺一味地莲花入药,我想家中的库存中还有圣上赏赐的地莲花,就带着来了。”
“如此便好。”小姐微蹙眉头,“其实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我眼瞧着这病是好不了了。”
她这么说着,又想到了那日在驿馆中所见的少年,又开口问道“木兰,那日驿馆中的其他客人,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木兰摇头“他们走得匆忙,我来不及查探。”
实际上她没能查探到任何信息。
毕竟对方车队之中,还有岑雍坐镇。
“木兰小姐”家仆这才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丞相大人让您进去呢”
木兰抬头,看到家仆的神色有些奇怪,连忙问道“阿福,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阿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哀愁“此事说来话长,木兰小姐您还是先入府,等丞相大人慢慢将与你听。”
木兰点头,扭过头询问那位生病的小姐的意见。
阿福看到木兰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木兰小姐,这位姑娘是”
“她叫贝雨,是我的救命恩人。”木兰轻咳一声,“进去再说吧。”
一路搀扶着贝雨入了丞相府中,木兰走到堂屋,正准备去见自己的爹娘,就看到堂屋一片狼藉。
打碎的茶盏,满地的茶水,还有满面愁容的父亲和站在高凳子上一副想要上吊的母亲。
“这这是什么情况”木兰大惊失色,连忙挡在贝雨面前,“爹、娘,你们又吵架了”
“不是。”丞相夫人哭着,抽泣着说。
“那是”木兰冷静问道,告诉自己不能慌张。
“皇上以为你是个男的,所以想要你娶那位刚刚回了襄城的小公主。”丞相夫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木兰“”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出了趟门回来我连老婆都有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木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娘啊”丞相夫人看到自家女儿呆住了,只一连声问道。
木兰赶紧回头,准备搀扶着贝雨往外走“小姐快走,这两个人有病,我们拿了地莲花就离开。”
“我都听到了”木丞相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出府这么久,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都去干了些什么”
木兰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走了”
她家太魔幻了,她实在是不敢久留。
丞相府再次陷入了吵闹之中,而另一边岑雍所居的别宫也终于迎来了客人。
闻鹤一路拽着自己老爹,往岑雍的别宫之中走。
“老头,你就看着吧,我保证有,肯定有这么一个人。”闻鹤拽着皇帝的袖子,一边说道。
“谁家孩子这么眼瞎啊,还能看上你”皇帝狐疑地看了一眼闻鹤。
闻鹤瞪了自己父亲一眼,只憋着一口气,带着他想要去见宗玚。
不管宗玚认不认,反正他不能说话也否认不了。
她跟自家老爹斗着的这口气是铁定不能输的。
闻鹤一边这么想,一边走进了宗玚所居的小院之中。
此时的宗玚,正在认真听岑雍说“丞相府公子怒殴朔方国病弱皇子第二十八回”,忽然就听到院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有些轻快,仿佛是在踮着脚走路。
是闻鹤。
他抬头,打断了岑雍声泪俱下的控诉,提笔写道“她回来了。”
岑雍抬头,也是仔细听了一下门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脸色忽然一变。
“还有一人。”岑雍沉声说道,面色有些凝重。
“谁”宗玚提笔写道,不知为何岑雍的表情会如此奇怪。
在朔方国,能让身为皇子的岑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也就只有一人了。
宗玚的呼吸忽然一滞,感到有那么些许的紧张。
他抬头,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岑雍殿下,宗小将军,皇上来了。”
岑雍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老家伙怎么来了。”
宗玚站起身,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袍,嘴角罕见地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看起来确实有些乖巧礼貌的样子了。
岑雍吓得连连摆手“宗小将军,你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好奇怪,搞得他好慌。
而此时,闻鹤已经拽着皇帝的袖子,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宗玚的房间之中。
“宗”闻鹤正打算叫他,就看到宗玚有些不对劲。
一推开门,她就看到了宗玚正瞧着她,眼睫垂下,有些安静乖巧的意味。
最主要的是,他的唇角竟然挂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宗小将军,发生了什么,岑雍当场牙疼发作去世了吗你为什么在笑”闻鹤瞪大眼,看着宗玚,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可能只是有些紧张”岑雍咔嚓啃了一口水果,优哉游哉地说道。
而此时,皇帝从闻鹤的身后走出来,双眸紧紧盯着宗玚,开口沉声说道“傻女儿,原来你没骗我,还真有啊。”
状况外的宗玚“”什么真有啊他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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