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遥隔天清早去上班, 肖樾还在睡,她起床的时候很注意,但还是惊动了他, 他朦胧地睁开眼睛。
殷遥小声说“没事, 你继续睡。”
他摸到她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又闭上眼睛,小半张脸陷进被子里。
殷遥有一瞬间几乎不想走, 内心切实地挣扎了一会,慢慢拨开他的手指,起身下床。
一整个白天的工作,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只能在午饭的空隙摸到手机, 给他发消息, 一共也讲不了几句话。
幸好晚上收工不算晚。
殷遥回家的时候,肖樾正靠在沙发上看剧本, 穿着她之前买的一套家居服, 听到门口的动静, 他抬眼看过来, 有点愣。
没想到她这么早回来。
殷遥朝他一笑, “换衣服吧, 出去玩。”
靳绍最近想在酒吧里搞甜品,殷遥也不晓得那么个赔本地方有什么好折腾, 但靳老板很有兴致, 于是今晚有个小小的甜品试吃活动, 当然不是对外开放,他那本来也没几个客人,无非是自己弄来玩玩,特地叫了殷遥。
殷遥挺乐意过去,一方面她喜欢甜品,另一方面,也想带肖樾玩玩,想看他高兴一点。
殷遥在门口换鞋,肖樾起身问她去哪儿。
“去吃好吃的,顺便见一下我朋友。”殷遥说,“他店里实在冷清,所以不会有很多人,愿意去吗”
肖樾点头。
换完衣服,发现殷遥还在衣帽间没出来,他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殷遥换了件白色衣服,正拿着包在试,转头问他“你看哪个好”
难得看到她像普通女孩儿一样纠结搭配,皱着眉头的样子有点可爱。
肖樾回答“黑色的。”
殷遥听了他的话。
八点多到了地方,果然如殷遥所想,并不比平常热闹多少,仅有零星的几桌,她环视一遍,带着肖樾去了吧台。
靳绍老远看到他俩进门,眉略微抬了下,等人走近,夸张又做作地朝殷遥笑,像朵大牡丹花。
殷遥无视了他满脸的灿烂,对肖樾说“靳绍,这儿的老板,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你不用和他客气。”
靳绍故作心痛状,“只给人家介绍重色轻友。” 转头看向肖樾,却已换了表情,淡笑着说,“幸好我认识你,听遥遥说过了,欢迎光临。”
说着,端一杯酒给他。
“谢谢。”肖樾接了,侧头看一眼殷遥。
“你喝吧。”殷遥笑着说,“我都尝过了,今天不碰酒。回去我开车。”
靳绍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俩互动,心道殷遥这爱好还真没规律,不只脸不是同一型,性格跨度也这么大,之前那个嘴甜活泼会来事儿,这个完全不是。
肖樾低头喝酒,殷遥注意到那边的驻唱歌手,实在佩服靳绍的喜新厌旧程度,“又换了一个”
“是啊。”靳绍有点儿得意地说,“这个长得还行吧是不是挺像你以前那小模特,都是单眼皮”
他口无遮拦,被殷遥狠瞪一眼,讪笑着耸耸肩,叫人给她拿甜品,他自己绕去窗边那桌招呼几位客人。
殷遥转头去看肖樾,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什么话都没说,视线偏移,也看了眼那个歌手,看完继续喝酒,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挺像的。”
殷遥
突然就很想揍靳绍。
周束这一茬好不容易过去了,现在又被翻出来,而她这次完全没话可说,因为该解释的上次都解释过了,说不出新花样。殷遥有点尴尬,低咳了一声,在吧台底下摸到肖樾的手。他没有拒绝,任她握住。
侍应生过来上了甜品。
靳绍这时走回来,用他那半吊子粤语叹了一声“香港难嘅同胞真系腌尖。”
殷遥猜测应该是他的甜品被挑剔了,她看向窗边那桌,注意到有人也看向这边,是个打扮蛮雍容的短发女人,年纪不好判断,保养倒是不错,脸上很有光泽。
“你的香港朋友”
靳绍叹息“哪儿啊,贵客,我小舅舅交代的,这几天让我陪着人家玩,”他凑近,也不在意旁边的肖樾,对殷遥说,“那女人老趁机摸我。”他语气懒散,神情中也并没有几分忿然。
如果是平常,殷遥一定会不客气地损他一句“看你也挺享受的,干脆从了吧。”
但今天肖樾在,她会下意识地克制,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保护好自己啊。”
吃了两份甜品,殷遥觉得有点腻,给靳绍提了意见。
靳绍又弄了一套上来,殷遥显然吃不了那么多,靳绍便让肖樾来尝。
殷遥提醒道“他们做演员的,要挺费劲地保持身材,你别祸害他了。”
靳绍“这么年轻,新陈代谢多厉害,你操什么心”
肖樾倒也不太在意,还真的帮他尝了剩下的甜品,认真给了评价,随口提到某几种食材可以怎样替换,靳绍眼睛一亮,对他有点儿刮目相看“大哥,你研究这个啊”
殷遥“他比你年轻”
靳绍顾不上理她,跟肖樾讨论起怎么改进甜品。
殷遥反倒成了局外人,但她看肖樾似乎也不厌烦,便不打扰他们,去洗手间给薛逢逢回个电话。
等她再回来,就见吧台边那两个男人在喝酒,走过去才发现肖樾的脸和耳朵都已经红了,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不是这样不节制的人,所以一定是靳绍的问题。
殷遥看了看肖樾,确定他还清醒,问“回家吗”
肖樾点头,靠近了些,对她说“我要去洗手间。”他脸庞是淡淡的绯红色,眼睛深黑,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殷遥有一丝心痒,“要我陪你去吗”
他摇头,“我没喝醉。”
“好。”
肖樾过去了,殷遥转头看向靳绍“你故意的吧,带他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靳绍淡淡一笑“这不是替你试试酒量吗回头带出来玩,也好帮你挡酒啊。”
“你少操心了。”殷遥低头打开包,去拿车钥匙。
靳绍顺手往她包里丢了两张名片。
殷遥不明所以,摸出一张看了下,抬头,“给我这个干嘛”
靳绍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靠近她,压低声音说了句话,殷遥脸色就变了,一把推开他“你脑子没问题吧,拉皮条都拉我这儿来了”
“我就是帮人问问你,”靳绍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这事儿在圈里太平常了,“你要是暂时没打算放人走,也就算了,留个名片又没坏事儿。”
“你们这些人究竟拿别人当什么呢”殷遥冷了脸,“货物吗还带随便转手的就算我以前找过模特,也没这样对待他们,何况这是肖樾。”
靳绍看出她是真生气了。
她曾经说过肖樾不一样,但他没当真,这会儿算是不敢不信了。
靳绍最受不住女孩子生气,尤其这是殷遥,他有点儿头疼,讨好地说道“好好好,我错了成吗”
殷遥不想理他,撕了手里那张名片扔过去,正要去包里找另一张,肖樾这时过来了。
“走吧。”他说。
殷遥缓了脸色,应声“好。”
肖樾抬头,视线越过她,正准备同靳绍道别,殷遥没给机会,拉着他就走了。
靳绍一腔苦水,无奈地叹了口气。
肖樾这晚确实有点喝多了,一路坐车回去,进屋在沙发上靠了一会,酒意就上来了。殷遥洗完澡见他不动,过来看看他,“怎么了”
肖樾勉强维持住精神,朝她看一眼,不由自主地靠过去,脑袋伏在她肩上。
“头疼。”
殷遥皱眉“谁让你喝那么多”
他眼睛闭着,声音低低地在她颈边说“他让我喝的。”
难得这么有问必答。
殷遥看着他长长的眼睫,“他让你喝你就喝吗,傻不傻。”
肖樾这时有点不清醒,又难受得很,不太像平常的样子,他攥住了殷遥的手指,闷声闷气,“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你。”殷遥无奈地伸手将他抱到怀里,“靳绍挺坏的,下次不要跟他玩了。”
说这话时好像忘了明明是她自己带肖樾去的酒吧。
“你松松手,我给你弄点热水喝。”殷遥说了一句,怀里的男人却纹丝不动,脸甚至往她肩颈那儿蹭了蹭。
殷遥甚少见他这样无赖的样子,笑了,“你干嘛啊。”
他不说话,也不松手,微沉的呼吸落在她颈间的皮肤上。
殷遥也懒得动了,随他这样抱着,也不知道在沙发上待了多久,后来哄着把他弄到了床上,澡也没让他洗,就那么睡去了。
第二天,殷遥依然要工作,她清早起来没立刻走,在厨房对着肖樾买的那个小锅研究半天,然后找到米,把粥给煮上了。
临走前去卧室看一眼,床上男人还睡得很沉,大抵是酒劲的原因,任何动静都没能惊扰他,殷遥在床边俯身看了一会儿,想起他昨晚的样子,有点好笑地亲了他的唇,掩上门走了。
殷遥十点多才看到他回过来的消息,告诉她,他已经吃了粥,还特地说了句“粥煮得不错”,殷遥在茶水间喝咖啡,看到这条笑了一下。
她没有回复,因为马上有拍摄。
到下午两点,中途休息,想起件事,才有点匆忙地给肖樾发消息今天家政阿姨上门清洁,大概三点半过来,你看看家里有什么活儿,看着安排吧。
想了想,又发一条我书房挺乱的,你让阿姨帮我收拾下。”
没等到他回复,殷遥也没管,又去工作。
幸运的是,今天收工特别早,殷遥四点半结束拍摄,没有立刻回去,她去了商场,要买防寒服。
明后天空闲,她临时有个想法,想和肖樾去金山岭野长城看冬天的日出,因此特地从工作室带走了新购的镜头。
防寒服好挑,就那么几种款式,殷遥挑了最简单的黑色,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男款和女款,穿上就是情侣装。
开车回家,六点多就到了。
殷遥将车停好,镜头和新买的衣服一样都没拿,全留在后备箱里,免得明天又要再拿下来。
上楼一开门,便能感觉到家里有深度清洁过的痕迹,虽然这几天肖樾住在这,也把屋里弄得挺干净的,但和专业的家政人员相比,肯定有区别。
客厅没人,殷遥去卧室找肖樾,也没见到他。她转头出来,听到书房有声音,走过去,看见肖樾站在桌前,书房显然已经收拾好,几个空出来的纸袋和盒子放在门边,桌上很整齐。
殷遥看到敞开的置物格中摆放着她的旧玩具,棕色的软毛小猴软趴趴坐在那儿。
她有点惊讶地走过去“你帮我整理的吗”
肖樾低嗯了声,转过身,将叠放的两个纸袋递给她“我不知道这些放到哪儿,你自己放吧。”
殷遥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要跟他说话,肖樾却没看她,径自走出了书房。
殷遥一愣,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将两个纸袋都打开,只瞥了一眼,手就顿住了。
是那些年她和梁津南互寄的一摞跨洋信件。
还有她给梁津南拍的照片,从他二十岁到二十五岁。
僵站了片刻,殷遥丢下这些,走出书房去找肖樾。
他在客厅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殷遥过去牵他的手,被他避开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殷遥没有跟过去。
“我不是故意看你的东西。”肖樾没有回头,背着身说了一句。
殷遥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唇动了动,问出一句“你很生气,是不是”
“我不该生气吗”肖樾忽然转过身,漆黑的眼看着她,“是你说你都扔了,你忘了吗”
殷遥没有忘,她确实对他说过前男友的东西都丢掉了。
她不说话,肖樾的脸色更难看,他紧紧抿着唇,僵了两秒,沉冷的声音问“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找我”
殷遥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过度压抑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藏着别人的照片,为什么还要给我拍照你为别人做的事情,是不是都打算再对我做一遍”
殷遥喉咙发紧,开口解释“那个盒子是我最近才拿到的,我以为里面装的只是我自己的东西,并不知道有那些信和照片,如果我知道,不会一起拿回来的。这件事我没有骗你,你相信吗”
“我不信你。”憋在心里的问题堵得难受,逼得肖樾脱口而出,“你在他结婚的那天来找我,是为什么”这话已经在心里折磨他两天,那晚从车库回来,他在手机上查了梁津南,一切细节都对上。
肖樾厌烦这样难堪地向她讨要说法,但现在没法忍住。他眼睛微红,问她“你拿我当什么”
殷遥张了张嘴,发现无从解释。那晚她为什么要去找他,真的和梁津南没有关系吗她心里清楚,即使后面不一样了,但这个开始,她确实不无辜。
殷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质问,而她唯一能解释的信和照片,他也不相信。
这样无法破局的处境让殷遥很不舒服,她心里也莫名生出一股气。
难道所有事情都只看一开始吗
“肖樾,”殷遥看着他,“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如果这么久了,你都不能确信这一点,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客厅异常沉闷。
两人互相注视着。
几秒后,低低的几个字打破了静寂。
“结婚,你想过么”肖樾微微攥紧手指,嘴唇很轻地颤了颤,“你想过跟我结婚吗”
殷遥愣住了,定定看他几秒,笑了下,“你才几岁啊,结婚”她在这一秒觉得自己对他真的不够了解,他比她想的幼稚,这么轻易就提这两个字
肖樾被她的笑刺到了,“你从来没想过。”
“是,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没想过这个。”谈了几个月恋爱就去想结婚殷遥觉得自己可能也就十六岁的时候想想吧。
“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能谈结婚吗”殷遥说,“一个人的感情也不是只靠结婚证明的,我不会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这是很慎重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肖樾脸色青白,“我本来在你心里就跟周束没什么区别。”
“你够了没有”
殷遥感觉突然跟他无法沟通了,她的感情一再被否认,没想到他直到现在还在提周束,她心里瞬间腾起怒气,“你跟他当然有区别,你比他好看,所以我睡了你,我还喜欢着梁津南,找你就是为了玩一下,你就是想听这个吧,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她眼睛微微泛热,被气到了,别开脸,“你这么不舒服,还待着干什么,我又没锁着你。”
她这话直直戳到肖樾的心。
他直勾勾地盯她半晌,微白的唇动了动,找着声音,“你让我走就走你不是很厚道吗,你对周束那么好,送他去美国,你给我什么了”
殷遥嘴角微动,眼睛红了,她什么话都没说,几步走到玄关处,边柜上放着昨天带出去的包,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塞到肖樾的手里“这个人看上了你,跟我要你,她最近一周都住柏悦酒店,你想要什么,她都能给你,拍电影,拍电视,给你买个影帝都行,去吧。”
她平静地说完话,看他几秒,转身走去卧室。
不知过了几分钟,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殷遥在卧室墙边站了片刻,走出去,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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