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再醒来, 夜已经很深了。
她刚刚做了梦, 一时仍有点惺忪,大约过了两秒钟,她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又将要去哪里。
现在他们来到了火之国和雷之国接壤的边境地带,等到再穿过两国之间的过渡区域, 抵达雷之国的迎接队伍所在的城镇, 这一切就终于到了可以落下帷幕的时候。
尽管澄还不能轻易地认为接下来的旅途也会像目前经历的一样平静和顺利, 但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担忧也没有什么作用。
现在,在午夜醒来的澄觉得自己一时并没有什么睡意, 所以就坐了起来, 点亮了身边的灯。
她的本意是要翻看一下书卷或是干点别的什么来消遣时间和酝酿睡意,但那火光才亮起来, 澄就听见了窗棂被叩响的声音。
她立即停止了揭开卷轴的动作, 谨慎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道影子映在紧闭的窗前,随后响起的是在这段日子里开始变得熟悉的清冷声音。
“怎么了。”
澄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举起油灯,走上前去, 在窗边坐了下来。
“没什么, 睡不着而已。”
她说。
“你一直都醒着吗”
“在这种边境区域,火之国的震慑力已经变得相当弱了。”对方回答道, “关键的时刻才要开始而已。”
“”
澄把卷轴放在一边, 靠向身后的墙面。
“你也认为到目前为止都顺利过头了么”
另一边的人默认了这一点。
“说起来, 火之国的举动也有一些令人不解的地方。”澄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这次联姻是火之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吧,可是从随行侍者的规模来看,比我想象中还要声势浩大。”
“还有行进路线。”
他忽然说。
“从国都出发以后,和亲队伍选择的不是最短路线,而是刻意途经了几座相对繁荣的主要城市。”
澄接上了他的话。
“火之国上层对这次事件的说法和他们实际反映出的态度并不相符或者,他们究竟是想借此向民众传递什么呢”
她猜测着。
“是为了安抚平民吗因为这代表了与雷之国关系的改善”
“如果是这样,这次和亲应该受到更多重视才对。”他说,“重要人物的保护任务,通常会由两到三名忍者结成的小队来完成但即使是原本真正的公主,也只委托了我一个人作为护卫而已。”
“总觉得”
澄漫不经心地望着油灯跳动的火光,墙上的影子随着那火苗明明灭灭着。
“就像只有外表看起来华丽的泥偶神像,其实揭去外皮,里面空空如也不过,对你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听见她说的话,扉间没有出言反驳。
她说的是对的。
扉间的任务只是保护这具泥偶,不让它在运送过程中被损坏而已,除此之外,它本身如何,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以为话题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既然你一个人接下了原本需要一支小队来执行的任务。”她问他,“你是很强大的忍者吗”
这又是一个扉间不曾遇见过的问题。
忍者之间强弱的判断从来都在一开始交手的几个瞬间中就被彼此认定,接着以其中一方的鲜血来裸地彰显。
但是,如果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在忍族中具有显著优势地位,甚至被大名信任的千手一族中的顶尖战力,若要被称为强大的忍者,千手扉间似乎确实是当之无愧的。
“是。不过,我的兄长要比我更强。”
“是吗”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
“我的”澄想了想,“我的兄长也很强。”
“啊。”他说,“我不觉得意外。”
这女孩既然在乱世中存活了下来,那保护着她的羽翼一定足够强健和有力。
另外,守护着她的家人对她一定有相当深刻的感情。
扉间想起了在兄弟的葬礼上泣不成声的柱间。
不仅是柱间,就连扉间自己他们兄弟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天差地别,但最初埋下的那颗种子却是相同的。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希望家人能不再被战争夺走而已。
所以,不管是这女孩还是她的保护者,都是幸运的。
至少比柱间和扉间要幸运。
“我和你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她低声说,“那么,像你这么强大的忍者,在与家人分别的时候,依然会悲伤和不安吗”
她的谈话对象就这样安静下去。
澄转过脸,从他映在窗前的影子中,她能依稀看见他的侧脸,还有长刀。
“这与强大与否无关。”
不如说,正是因为仍有无法割舍的情感,才会让人不断追求强大。
但即使如此,越靠近强者的巅峰,越多地接触这个世界的真相,就会越清晰地意识到,通往理想乡的道路上究竟存在多少艰险和阻隔。
“仅凭一双手就能握住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扉间说。
“你”澄勾了一下嘴角,“好像比我所认为的,要更直率一点。”
“”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评价。
此时吹起了一阵冷风,又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寒意。
风声还未停,扉间注意到内室透出的亮光晃了一下,大约是里面的少女移动了油灯。
她支起上半身,稍微改变了姿势,从她的剪影来看,似乎是面向着窗户跪坐下来。
在刚刚听见窸窣响动的时候,扉间就说话了。
“不要开窗。”
他伸出手,将拉开的那一点点缝隙闭合,也把透出来的暖光封锁回她身边。
两人的手指隔着很薄的窗户纸隐隐相触,扉间不知道他所感觉到的温暖是来自灯火,抑或是她的体温。
“好的。”
她顿了顿,收回了手。
“既然谈到了,我们所能掌握的东西。”她说,“的确,一个人的力量是存在极限的,如果我们对其他事物产生了期待,那这期待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事了”
“和你相比,我能做到的事要少得多。”
“但是,至少”
“在有人对我有所期待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能切实地,用力地回握住对方。”
最后,那女孩对他说。
“不知道彼此的称呼,果然还是很不方便不过,姑且还是道一声晚安吧。”
扉间无声地微微颔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过了一会,房间里的人熄灭了油灯,一切再次归于宁静。
夜风又卷起来,千手扉间抬起手,拈住一片被扬起的零落花瓣。
她会来自哪一个忍族呢
扉间想着。
看瞳色不会是日向,看发色不会是山中但排除掉可以从容貌特征上判断的那几族以后,依然具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即使是最近刚刚和千手达成了合作协议的那些小型忍族,也并非没有可能。
虽然他还未曾听说他们族中有什么以强大闻名的年轻人,但他毕竟也没有一一交手过。
就像他也没有见过那里每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女。
扉间的手渐渐松开,那花瓣从他的指间滑出,消逝在夜色中。
队伍在国土交界地带停下了。
澄等待在马车中,仔细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但让她略为意外的是,获得进入雷之国的许可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在出示过公文以后,队伍就被轻易地放行了。
再次行进起来以后,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车壁,然后她遣退走到窗边,前来询问的侍女,再回过头,银发的忍者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边。
还没等她开口,对方似乎早已明白她想要询问的事情。
“几乎没有遇到阻力。”
扉间说。
“见过公文以后,他们要求要确定公主的身份,但在被斥责为无礼以后,马上轻易地放弃了另外,雷之国的守卫中没有存在查克拉流动的人。”
“所以,无论雷之国有什么打算,都是在进入它的国境以后的事”
“”
青年的表情忽然凝肃起来。
澄停止了说话,她立即意识到感知力远胜过自己的对方大约是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一队忍者正在高速靠近这里,从查克拉来看,有五人。”
扉间缓缓地,将手按在刀柄上。
“在我回来以前,请不要轻举妄动。”
他注视着澄,等待着她的回复。
“好。”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在得到承诺的一瞬间,他隐藏起来的锐意被尽数释放,下一秒,青年消失在车中,唯有仿佛是被骤风掀起的隔帘,还能勉强当做他曾经在这里的线索。
仅仅在几秒以后,苦无破空和刀刃相击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战斗就在片刻间发生。
随行侍者的惊呼交织成一片,拉车的马匹在慌乱的人群中受了惊,踌躇着不敢再前进。
但是,正如对方所说过的,这是她无法插手的战斗,因此自己能做的只有
不对。
在车帘无故动起来的时候,澄猛然察觉了危险。
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这种时间流逝缓慢得接近停止的感觉。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疏漏呢。
澄异常冷静地思考着。
另一边的战斗没有中断,也就是说,并不是那里的漏网之鱼,但作为感知型忍者的他,没有理由发现不了躲藏在别处的忍者的靠近
除非对方和自己一样放弃了使用查克拉,伪装成全然的普通人。
以及,对方躲藏的地点一直就在两人身边。
爬上车来的人露出了他的面孔,是从国都时就负责饲马和赶车的侍者。
单单是这件事,已经无法让她感到惊讶了,此刻的澄面临着另一项抉择。
事实上,在近在咫尺的暗杀者用手中的锐器切断她的喉管之前,她应该还有求生之机在这几秒内,她或许有足够的时间发动写轮眼,作为写轮眼持有者天然具有的优势可以让澄非常快速地发动幻术,从而获得一线转机。
但是
这么一来,后续是否将会导致委托失败,以及其他危机就是未知数了。
利刃仍在袭向她。
澄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她没有求死之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她深刻地明白自己的生命对斑和泉奈具有怎样的意义。
她必须活着直到有一天他们不再迷茫,不会因为难以承受的悲伤而憎恨生命本身,步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所以,此刻她做出的决定,并非是在向任何事情让步。
她只是
澄没有动,她将脊梁挺得很直,逼近眼前的刀光没有让她动摇半分,连繁丽的衣饰上都不曾多出一条错乱的褶皱。
那利刃在她眼睛里的倒影不断扩大,在某一个接近危境的时刻,凝固住了。
长刀将刺客的脖颈洞穿。
澄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只是。
像他重视着自己的承诺一样,重视着他的承诺。
扉间利落地抽回刀,直到刺客的尸体倒地,都没有一滴多余的鲜血溅上宛如端坐在云间的少女的裙角。
澄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她藏在袖中的手因为刚才握得太用力,指节稍微变得有点僵硬,甫一活动,折扇就不慎从手中滑落。
扉间半跪在少女身边,捡起了折扇。
他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战斗,身上凛然而锋利的气息还来不及褪尽。
扉间缓缓把刀斜插回鞘中,将折扇交还给少女。
“没事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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