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丰镇在被泥石流摧毁之前, 本来是坐落在北山市区外的小镇, 靠山临水, 镇子里人口不多,靠在山上种植果树以及少数农作物为生,大部分镇民之间还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与其说是镇子, 倒更像是一个宗族村落,只不过地理位置有优势,且从古至今, 这一片地方便以宁丰镇为名。
与在这块丰饶大地上的其他城镇一般, 宁丰镇并没有多大的名气, 也没有出过什么名留青史的名人,至多也就是有些几百年历史, 有些古怪的乡野传说罢了。
但是这些长处又算得了什么,比宁丰镇更有历史, 存在时间更长,奇闻轶事更多的村镇那可是数不胜数, 无论怎么来说,也轮不到它作为一个典型。
只不过, 到了现代倒是让宁丰镇的名字传了出来, 虽然流传的范围也只在周边省市中, 可这点微不足道的名气还不如没有, 就如同位于河南沁阳的封门村, 村内不知为何就传出发生过多起灵异事件传闻, 还吸引来许多灵异爱好者前来探险,这些爱好者们怀着各种猎奇的心态,等离开村子后便绘声绘色的把自己的经历发布在网络论坛上其实大部分是自己的脑补或者是紧张时产生的幻觉让它一度有了“鬼村”之名。
宁丰镇如今的处境就如当初的封门村一般,只不过还是远远没有对方在网络上人人皆知。
“这里就是宁丰镇旧址了,现在咱们脚下这片地,我记得三十年前,还是一条河,也不深,小孩都能在里面玩,而那时候我们一群人,就像教授您手下的这些学生娃一样年轻,在山上干完农活就喜欢跑这条河里抓鱼和泥鳅,有时还能挖到不少田螺呢。”
在前面带路的老乡是宁丰镇泥石流灾害中,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人。
显然,他也不是第一次给人带路。
吕教授是第二次来到宁丰镇,在此之前他也有五六年没来过了,不过这几年里却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一样的荒芜。
方圆一两公里内都是这种灰黄色的砂质土地,早就干涸的泥水包裹着一栋栋坍塌的建筑物,地面露出一些钢筋和砖块,附近都没有一条平整些的路,都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和灌木,看着似乎就和荒郊野外没什么区别。
“其实政府早些年也想把这块地方处理干净,但是当年条件不行,没那么多人力物力把这里的破旧的房子给拆掉,现在嘛,应该是有条件了,不过这里的地也没啥用,这山区里多偏僻啊,还不长庄稼。”
“这里是太偏了,这地旱的我觉得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邵远龄用脚蹭了蹭泥土地,只见一片片皲裂的地面,如蜘蛛网一般遍布着裂缝。
“这娃娃说的对。”
老乡把手里的旱烟叼在嘴里,指了下不远处的山脉。
“当年我们镇子,就是地里种不出庄稼,才花功夫跑上上去种果子了,那时候邻村人都说我们穷,种几个果子还能发财吗这也叫他们说对了,种果子比种庄稼还累,重要的还是赚不了多少,唉,那时候的人啊,都是苦命的。”
吕教授有些感同身受的露出一丝惆怅。
三十年前他也是正值壮年,更是经历过那个动荡年代,自然能够理解老乡的怨念。
“好了不说了,我带路也带到了,教授您和您的这些学生还有落脚地没要是没有的话就来我护林所过过夜,就是那地方房间不多,怕是要您和学生几个挤挤了。”
老乡姓李,叫李山头,他做的是护林员的工作,从前被淹没的宁丰镇也在他的工作范围内,谁叫这些年来由于没什么人的缘故,反而叫这里长了许多树木,还吸引来不少野生动物寄居。
吕教授看了下天色,虽然还早,不过下午三点多,但是上山下山一来回下来,也得个把小时,到时候天也得黑了,本来是想在邻村找老乡的房子租几天住,但现在李山头提出这个,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护林所他认识,前几年和助手来这里研究民俗的时候他就住过,就在山腰里,一条柏油浇出来的山路特别显眼,只要沿着路走半小时就能到。
于是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学生们,顿时大家都有些喜悦,至少不用再走许多山路,翻山越岭去邻村找地方住了。
位于山区就是不大方便,大巴车下来以后,他们走路都走得腿脚酸痛了,还好没有女生穿高跟鞋来,否则那更是噩梦。
“今天咱们就先在这附近旧址熟悉环境,不要心急,哪怕没什么发现也没事,注意我们是研究课题来的,而不是探险,接下来要注意的安全事项我再重复一遍,至少两人一小组,不能脱队,不要离开彼此视野,也不要靠近危房危楼,一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记住了吗。”
“记住了,老师。”
一众学生异口同声,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户外的研究了。
一个个都带着专业的摄像机,绘图册笔记本等工具,有备而来。
众人解散后,大家当然不会跑多远,也就是这周围,吕教授身边的学生最多,树林是不会去的,要是碰到野生动物就完了,看起来就很快要倒塌的房屋也不可能进去,他们也就走几步,找已经坍塌的废墟,用小铲子等工具挖掘几下,瞧瞧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白薇薇,你不是和赵晨霞他们一组怎么跑我们这儿了”
邵远龄有些无语的看着白薇薇腻在这儿不走。
“你不知道吗在车上的时候我就和真真商量好了,我进你们组里,咱们三个人一块,不行吗”
“好吧,我的确不知道。”
邵远龄脾气不算强硬,用网络流行语来说就是个草食系男子,对白薇薇这种人更是没办法。
“我说了要照顾真真的,这里那么偏僻,让真真跟着你这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男人我怎么能够放心”
白薇薇说这话的时候全然忘了不久前才看到乔真那惊人的力气。
邵远龄叹了声气,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人家说的也没错,他的体质在男生中也算瘦弱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要不跟着他们一块挖泥巴”
邵远龄提议道。
“我随便啦,反正不能走太远,真真你看呢”
乔真没啥意见,她也没信心能在第一天就把宁丰镇的秘密个挖出来,反正这一次活动有五天,时间还充裕着。
更重要的事,带着这两个队友,她不好施展啊。
于是三人从包里拿出各自的工具,找了块土质松软的地方挖掘下去。
这一个小时基本上就是大家聊天扯谈,土也只挖出一个浅坑,再往下就挖不动了,因为被挖开的土壤下面都是碎石和砖块。
“啊大家看我发现了什么”
忽然,一个女生的尖叫声响起。
原来就在距离乔真她们直径不过一百米的山坡下面,有学生在砍灌木的时候,发现灌木丛下面有一口枯井。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纷纷赶去,吕教授她们也到了,先是拍了照片,然后再一点点用镰刀和铲子把枯井周围的植物给祛除。
不多时,露出的井口边上,还找到两块碎裂的石板,看形状应该是早前立在枯井旁边的石碑。
“这是什么字小篆吗”
“好像是,不过太模糊了,我只认出一个井字。”
“废话,我也认得出。”
吕教授认真的摩挲了会儿两块拼凑起来的石碑,上面的文字已经很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到第三个字体是个小篆的井字。
吕教授思考了良久,这口井位于宁丰镇旧址的村口处,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不可能是什么没有名字的野井,他记得自己曾在当地的县志上好像见过有口井的描述,只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
乔真旁观了会儿,想了想,把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
“老师,我之前在图书馆里找过宁丰镇的资料,这口井好像是叫烈女井。”
她递来的笔记本上,有字体娟秀的笔迹记录着这么几行字。
宁丰烈女井,刘氏宗族之私刑口,浸入猪笼,以处置失节失贞之妇人。
“我觉得这口井很熟悉,然后想起来我在图书馆见过有它插图的乡野笔谈,这里是我记下来的一些内容,还有插画,我找了管理员复印下来的,还比较清晰。”
笔记本翻过一页就是一张黑白照片,那正是在还未遭遇泥石流的宁丰镇口,矗立着的井上刻着云纹,一旁也立着块石碑,烈女井三字清晰可见。
“的确,我也记起来了,当年在县志上看到过,乔同学,没想到你做的准备工作也那么详尽,恐怕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图书馆里了吧。”
吕教授点点头,他有些高兴也有些欣慰。
这么用功的学生即使是他也见的不多,不过是来一次户外实践,都做了这么多的功课。
而其他人听见烈女井三个字,都下意识的觉得不怎么舒服。
“这就和贞节牌坊一样吧”
“呸,比贞节牌坊还可恶知道浸猪笼吗,这就是,把所谓的不贞洁的女人私刑处死,太愚昧了”
就是男生也连连皱眉。
“这就是封建余孽啊,我觉得这井被埋了挺好的。”
“是啊,教授,咱们还得研究它不成”
烈女井已经干了,从上面看下去一点水也没有,现在最有价值的不是井本身,而是破碎的石碑。
这石碑最少也有点文物价值,毕竟也是有两三百年的历史。
抬手看了看手表,吕教授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先集合,去护林所吧。”
之后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声音也慈和道。
“这本笔记本可以借我看一下我觉得里面有些东西很有价值。如果这次研究有所成果,这里面也有乔同学你的功劳,我向你道谢。”
他倒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这个女孩子。
乔真只有微笑,显得她更加谦逊了。
博得吕教授的好感是必要的,在大学的这段时间里,吕教授给她的印象最好,她也有计划想读个研究生,无疑,吕教授就是她的选择。
至于临时搭上的邵远龄,白薇薇等人。
她就当做是她的朋友啦,说起来虽然喜欢她的人很多,可她能接受的朋友并不多。
如果要帮忙的话她会伸一把手,不过主要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命运。
深夜,护林所内。
几座二层小楼组成的院落,包括李山头在内还有五名工作人员,他们都是护林工人,在这大山里一干就是十多年。
李山头叼着自己的旱烟,靠在走廊上,但里面却没有点燃烟草,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来到李山头旁边。
“老李,怎么你还睡不着”
李山头把旱烟放下,点头说“不知怎么的,这心里慌,砰砰直跳的。”
“我瞧你是见咱们这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所里热闹起来了,才不习惯的。”
“或许吧。”
“嗨,你还别说,这又不是什么时节,怎么大学校里的教授学生就爱来咱们山区里闲逛”
“你不懂,人家这叫户外实践,做学问,做研究的。”
“研究啥那土里埋的镇子那有啥好钻研的,反正土里一盖,啥都没有,就几栋破房子,破屋子,咱们还不是去看过好多遍了,别说值钱玩意儿,就连破铜烂铁也没有。”
“你看你这就是没文化人说的,是你懂还是人家老教授懂,行了,你快去睡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嘿,老李你啥时候也咬文嚼字了,行,我不说了好吧,你也早点歇息,别再退休之前落下毛病。”
中年男人一出来就吹了一脑袋的冷风,冻得哆嗦了下,赶快回了房间。
李山头这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手里的旱烟捏紧了,他确实没什么困意。
但这不是精神,而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叫他不敢睡下去。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就好像好像三十年前,那半夜的暴雨来临前,他也是这么的睡不好,夜里跑出来乱逛,结果,那夜里过后,他一家子六口人,他的父母,兄弟,还有才两岁大的小侄女,全没了。
他想,也许是错觉呢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
可惜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无法思考潜意识深处的警告。
如果他可以听见他直觉的声音,那一定是。
“快跑快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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