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外边啾啾鸟鸣, 麦穗睁开眼, 怀里陈长庚睁开眼
尴尬而无语, 最少麦穗是这么觉得, 她觉得自己搂着陈长庚的那条胳膊隐隐发烫。
“长庚”麦穗僵硬的举起胳膊, 陈长庚抢先开口,不过就算抢先他也是慢条斯理平静无波。
“应该是夜里冷所以你睡着了抱着我”
“哦, 哦”麦穗终于把把那条犯罪的胳膊收回来, 一边干笑一边小心翼翼瞄陈长庚脸色“天太冷了,姐姐不是故意的,长庚别生气啊。”
陈长庚面色很平静, 甚至还能看出一点宽容大度“没关系天冷挨着暖和。”
“哦哦”麦穗连忙点头, 崽崽不生气就好。粗心的麦穗没发现, 陈长庚离开墙根睡在自己这边。
陈长庚想了想颇为通情达理的说道“天要入冬, 以后咱们就挨着暖和。”
“那怎么行”麦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坐起来, 层层草帘子从身上滚落“姐姐还要嫁人呢。”
眼神明明白白, 跟你整天挨着算什么
陈长庚觉得这话听着不顺耳,眼神也让人不喜欢,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问题,他又不打算娶麦穗。可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不舒服陈长庚脸色冷下来,当然他平常也面瘫区别不大,至少麦穗没看出来。
麦穗下床穿鞋背对着陈长庚“算了, 今天我再铺一床草铺咱们分开睡。”
身后传来陈长庚阴涔涔声音“天这么冷我一个人睡, 受凉得风寒怎么办”
这是要命的, 麦穗连忙转过来脸色忧愁“那咋办”
陈长庚慢条斯理把自己身上草帘子推下去起身,语气平平淡淡“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怕什么,不过就是挨着而已。”
麦穗眼睛亮起来“也是哦,长庚真聪明。”心里一松笑出白白牙齿“睡一起没事,不过还是别挨着的好。”
后来陈长庚恨不能穿回来,一巴掌拍死现在的自己装什么假聪明,什么叫没人知道就不用怕,悔死
这会麦穗灿烂的笑容,让他矜持隐蔽的喜悦,抿上唇把小得意抿起来脸色冷淡。
“今天先给我做饭,我饿了。”
崽崽饿了是麦穗大事,而她饿过了现在还好。麦穗准备去溪边洗脸,打开门只见薄雾自山间轻曼,轻霜结在枯草败叶上。
寒气迎面袭人,一个寒颤,麦穗啪啪啪抱着胳膊上下拍“长庚你别出来太冷小心受凉,姐姐给你烧热水洗脸。”
陈长庚走到麦穗身后给她上下拍后背“没事,天冷用冷水洗脸,可以让体内热气不外泄。”
麦穗转过来给陈长庚上下拍打“行,你比姐姐知道得多,就按你说的。”
姐弟两互相拍打感觉身上没寒意,出门到溪边洗脸,一捧水到脸上,麦穗从上到下跟过电似得打摆“嘶嘶嘶我的娘。”
陈长庚也冷但他能忍“快洗,把手脸拿凉水搓热,能避免受寒。”
洗完脸以往陈长庚都是回屋子默以往所学,今天他跟着麦穗去摘野菜“这附近都差不多了,咱们走远点。”他记得麦穗不认路。
麦穗欢喜的直点头“行”早饭陈长庚依旧只喝半碗,麦穗端着剩下的半碗发愁“长庚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长庚又听到麦穗肚子一阵咕咕响“快喝吧,天天喝这个没胃口,喝完我带你去找薯蓣”
“薯于”
“就是山药”
“山药”陈长庚还没说完,麦穗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她还记山药糕“这里有山药”
要再往南才有,可是这边向阳的地方也备不住,陈长庚没打击麦穗,点点头。就算没山药,松子、板栗、白果肯定有,只是那些要上山,恐怕会遇到猴、熊之类。
麦穗呼噜呼噜仰脖子喝粥,陈长庚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只觉得安逸。
饭后薄雾散去,陈长庚带着麦穗往山南面走去,麦穗走在前边问“长庚,山药长什么样儿”
陈长庚仔细搜索自己记忆,可惜他不喜欢本草纲目只有一点模糊印象。忍下懊恼,面色平静“我只记得书上记载是藤蔓类,不太喜欢日照,喜温,喜土壤松软肥厚。”
麦穗惊喜回头“这可太好找了,拉蔓的草有多少,咱们就在树下土厚的地方找。”
明亮的眼睛闪烁惊喜,陈长庚心里也放松一些“是”
溪流这边全是大小石头,两个孩子攀爬上石头往土壤松软林木下找。枯草败叶微微发寒发硬的山坡,被麦穗拿着木棍挖出无数的坑。
也许是麦穗运气好,也许是她对吃的执念太强。
“长庚长庚”惊喜像是破开浓雾的金色阳光“你看,我找到了”
陈长庚扔下自己正在找的坑跑过来,一个浅坑一截棕色的根。
“是这”
“是是是”麦穗一边欢喜点头,一边拿树棍往下挖“我在厨房见过。”
一直再找纯白山药的陈长庚默了一会儿,把匕首递给麦穗“用这个。”然后捡起麦穗扔掉的树棍,默默去刨自己一开始挖过的坑。
麦穗提着自己挖出来山药过来,看着陈长庚的坑十分惊喜“长庚你也找到了。”
“嗯”假装自己没犯傻,陈长庚语气平淡矜持。
石桌上晾着新煮好的四块山药,热气腾腾甜味蔓延,大瓷碗里还在咕嘟咕嘟继续煮。麦穗捡起一个,烫的在两只手之间来回抛,一边抛一边吹。
“这下能吃顿饱的了”幸福,笑出白牙。
忍着手指烧疼咬一口,烫的在舌尖打个滚混乱吞下去。灼热顺着食道蔓延五脏六腑,麦穗仰着脖子烫的呼气,呼出一股白烟。
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真好吃,长庚快吃。”
陈长庚就着石桌吹了吹,小心捏到手上小咬一口。其实没那么好吃,可他看着麦穗烫的吸呼吸呼,吃的幸福的样子,漆黑平静的眸子一寸寸柔和下来,嘴角微微弯起挂着他不知道的笑意。
“别再煮了”陈长庚拦住想煮第三碗的麦穗。
“也是,明天还要吃呢。”麦穗失落。
陈长庚抿抿嘴,掩住低落解释“不是,这东西不能吃太多。”
“会吃出毛病的。”
麦穗楞了一下,笑“没事,每天能吃半饱也很好。”
夜里麦穗已经熟睡,陈长庚转过头看特意离自己远一些麦穗。根本不用经过心思纠缠,陈长庚靠近麦穗揽住她粗粗软软的腰。
闭上眼睛又觉得缺点什么,睁开眼把麦穗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背上,脸埋到麦穗脖颈下闭上眼蹭个舒服的窝,睡觉。
第二天麦穗差点没跳起来,手忙脚乱从陈长庚身上下来,怎么会这样脸往哪儿放
“崽崽,长庚,我”简直像是糟蹋了人家黄花闺女,怎么把人家抱在怀里,还把腿搭在人家身上
陈长庚淡定起身“没关系,就是冷得很,我不介意。”
背过陈长庚麦穗纠结死,就算是弟弟也太过了吧,弟弟都多大了
晚上,陈长庚看着特意背对自己睡的麦穗,抿抿唇在草帘下轻轻扯扯她的袖子。
麦穗无意识转过来仰面睡。
陈长庚半起身扯扯麦穗草铺外边那只袖子,麦穗没反应,再扯扯麦穗无意识挥挥胳膊接着睡。
陈长庚眼色微暗。
等一会儿又扯扯麦穗外边那支袖子,也许是梦境被烦到,麦穗不知噫语了什么嘟嘟囔囔侧过来。
陈长庚给麦穗身后压好草帘子,把麦穗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身上,自己环住她温温软软的腰,把头放在放在她脖颈下,闭眼。
不一会儿睁眼抬头,一根不顺服的茅草梗不知从哪里别出来老扎脸。陈长庚把那草梗拔了扔下草铺,重新搂住麦穗在她颈窝找个舒服的地方,闭眼睡觉。
早上醒来的麦穗“长庚,姐姐不是故意的,天太冷了。”
“嗯”面无表情
第三天,麦穗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陈长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她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睡觉搂人的
“没关系”陈长庚淡定起身。
第四天,麦穗已经没想法了,同样淡定的收回胳膊、腿“冬天冷,夏天就好了。”
“嗯”面瘫
第五天麦穗收回胳膊、腿,陈长庚却先说话“今天收拾收拾下山吧。”
麦穗一愣她不想出去,不想面对那个吃人的世道。可陈长庚说得对,他们没吃的没穿的,没法在山里熬过冬天。
“嗯”
吃完早饭,几根山药洗干净捆好提着,大瓷碗夹在胳膊下。麦穗最后看一眼厚厚的草铺、石桌,打扫干净的小庙。
“走吧”合上庙门,姐弟两下山。
“碗给我,我拿着。”陈长庚在后边说。
走了大半日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他们再次来到那个村庄外的树林。
满目残垣焦壁,村口的大柳树被烧了一半焦黑诡异,几只寒鸦落在上边。
静的很,连风都没有,万物都是枯寂。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找能用的东西。”陈长庚拔出匕首,袖子被拉住麦穗说“不行,你去哪儿姐姐就跟到哪儿。”
陈长庚静静看着麦穗眼睛“你知道里边有什么吗他们在这里烧杀劫掠,吃”陈长庚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他不想麦穗去。
麦穗心里一缩浑身汗毛竖起,但是拉着陈长庚的袖子很稳“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陈长庚看着麦穗许久,麦穗眼神慢慢冷静下来,任他看语气不容反驳“一起”
最后陈长庚把麦穗腰里布袋解下来,绑住她眼睛“我拉着你,咱们一起。”
“嗯”麦穗握紧陈长庚的手往前试探迈步。
“别怕”前边都是平路,拉着她的手语调温和。
看不见时间似乎就过得非常慢,麦穗不知道走到哪里,不知道陈长庚看见些什么,只是被握的手忽然一紧嘎嘎两声凄厉的寒鸦叫声,还有翅膀扑扇的声音。
陈长庚胸口起伏呼吸微粗,握紧麦穗的手。柳树下人骨横叠。一堆分辨不出的毛发腐肉散在一边。
“长庚怎么了”麦穗抬手想掀开眼前约束。
“没什么”陈长庚平稳呼吸“不管发生什么,我没说你不许取下袋子。”
“哦”麦穗继续战战兢兢顺着陈长庚的力道,向前向左拐弯抬脚。她琢磨自己应该是进了院子、屋子,然后一会儿又出来换一家。
又是一家抬脚越门槛进院子,麦穗觉得这家应该挺大院子挺深的,然后上台阶越门槛。
“喵”尖利猫叫,然后一阵风迎面扑来
“滚”陈长庚挥舞胳膊怒吼,一阵东西撞地的声音,喵喵逃跑声。
“怎么了长庚,没事吧”麦穗急
陈长庚握拳看着手背血痕,沉声“没事”他看着炕上面目狰狞青灰只剩下眼洞、鼻洞和牙齿的嘴洞尸体。
这是一个女人衣不蔽体,不知遭遇过什么,肚子被野物撕咬只剩下一个洞。
没事,怎么会手发凉颤抖滑腻麦穗更用力握回去,握到陈长庚感觉到疼“咱们走。”
“嗯”陈长庚别过眼睛,把全身感受都集中在麦穗手上干燥有力,那疼让他觉得自己还在人间。
不知走过多少家,陈长庚终于揭开麦穗眼前袋子。这是一间厨房,看得出被狠狠洗劫过,锅砸了面缸盆碗碎了一地。
陈长庚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釉彩罐,里边浅浅半罐粗盐“这家没什么,可以仔细找找。”
麦穗明白这家没“什么”。许是这家在村边没怎么被火烧,麦穗在屋里地上整出两床补丁被子,陈长庚从被洗劫过的粮仓,扫出一点黄豆高粱小米之类。
这户人家看着也不富裕,麦穗找到针线缝了一个布口袋,把乱七八糟的粮食装起来。
这个村子他们翻了三家,两个孩子套上粗布烂棉袄,一人背一个大包袱重新上路。为了方便麦穗打扮了成男人模样。
一路上陈长庚脸色都难看的很,麦穗小心瞟了几次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她拉住陈长庚的手往前走。也许世道很冷,可麦穗的手很热。
一路很安静几乎没有活物,只有阴沉寒冷的空气陪着他们。傍晚他们停在一个小小的土地庙。
小小篝火大瓷碗咕嘟咕嘟煮着,麦穗拉着陈长庚围着火光。陈长庚除了脸色难看,似乎再没有什么不同,可他把吃下去的饭都吐出来了。
麦穗抿嘴轻轻给他拍背递水漱口。晚上铺一床被子盖一床被子,麦穗侧脸看着陈长庚,双手平放身侧,规规矩矩仰躺面色没有波澜,睁着眼睛看屋顶。
看了一会儿麦穗侧过身,伸出胳膊把陈长庚抱到怀里。
陈长庚立刻缩进去把脸埋在麦穗怀里,温暖安全慢慢融化僵硬的灵魂,眼泪自紧闭的睫毛间涌出。
听不到哭声,可是麦穗怀里的人不一会儿就会轻轻抽动一下。
抽一下
抽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在呢”轻语抚慰麦穗抱着陈长庚轻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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