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传家宝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未央宫里,顾烈在浴殿寝殿狠狠饱餐一顿, 抱着狄其野在小书房里下棋。

    狄其野战场上用兵如神, 到了棋盘上, 却常常输给顾烈。狄其野不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他认为顾烈平时干什么都习惯走一步算二十步, 这种人和别人下棋, 根本就是作弊。

    顾烈笑而不语, 把耐心给狄其野揉腰的手抬起来, 又吃了他一个车,然后接着揉。

    不出三步,顾烈就能赢下第七局。

    吃吃吃, 就会吃,狄其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把自己那个将拿起来,违反规则长驱直入, 直接往顾烈的帅上一压, 告诉顾烈“这要是战场上,我早就赢了。”

    谁要慢慢地马走日、象走田,他狄将军最擅长出奇制胜, 一招制敌。

    他家将军明晃晃地悔棋, 顾烈也不恼,知道狄其野这是没耐心下了, 伸手整理棋盘, 嘴里还给他家将军帮腔“你说得对。”

    闻言, 狄其野不服输的心绪稍宽,无聊地靠在顾烈怀中,视线落到案几上,看到在他给顾烈带回的一堆风土玩物中,富贵得特别突出的那个玉杯,才想起对顾烈道“兰延之的祖父,送了我一个玉杯。”

    顾烈循声看去,一双桃花眼望着那玉杯,听狄其野继续道“当时我进门,他招呼侍女给我泡茶,特地嘱咐用的这个玉杯,也许是一开始就有意要送。我本不欲收,但老人家在兰延之父母坟前哭得厉害,我盛情难却收下,心里却是后悔。我总觉得这玉杯价格不菲。”

    听到狄其野对兰家老爷子心软,顾烈下意识将怀里人抱得更紧,险些把狄其野勒得炸毛,才语气平静地点拨道“兰家在前朝,是富可敌国的巨贾。兰家有几件传家宝,其中一件玉杯,杯身晶莹剔透如雪,临近杯口处泛起艳红,杯盖与杯口的艳红一色,最难得是供人捏起的杯盖顶,是嵌上去的无暇宝珠,也与杯盖红得浑然一体。”

    “整个玉杯看上去,就如同白雪上铺了红梅,所以这杯名叫净雪红梅,曾有高僧得幸一见,给这玉杯起过一个流传颇广的别名,叫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就是夸这玉杯如雪的杯体,剔透得跟佛家传说中无垢无尘的琉璃世界一般。”

    “所以这个玉杯,缺了个顶。”

    听到一半,狄其野就从顾烈怀中脱出身来,去翻找那颗红宝珠,找出来往杯盖上一按,落入凹槽中严丝合缝,也恰好顾烈说到最后。

    恢复完整的玉杯,确实如同传说中那样,好似白雪上铺了梅花。

    狄其野挑眉道“真是巧。既然完璧了,那就归赵吧。兰家的传家宝,放我这,也不应该。”

    顾烈却问“你当真不留”

    狄其野奇怪“留下干什么”

    “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这玉杯,毕竟是你这个身份的家人,给你的唯一一样东西,”顾烈慢慢道,“兰老爷子给你,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狄其野摇头道“若是缺了顶的玉杯,也就留着了。如今玉杯完好,你也说价值连城,不如交还兰家继续传下去,能传几代传几代,对兰家来说是有意义的。给我,既是断了传承,对我来说意义也不大。”

    顾烈当然不会多劝,重新把人抱回来揉腰捏肩,安然道“那就随你的意思。”

    既然定了意思,狄其野就把这事放到一边,他本来就累了,被顾烈揉揉按按舒服得昏昏欲睡,整个人放松下来,像是和顾烈抱怨似的,疑惑道“容燧每回见了我,都像是在忍笑,他从军三年,怎么还越发奇怪了。”

    顾烈心里清楚得很,容燧忍笑,估计是想起了顾昭私下里喊娘的事。

    但这事,顾烈是不会主动揭穿的。

    他乐意等狄其野自己发现,如果狄其野一直没发现,那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顾烈果断地污蔑容燧“那小子本就性子奇怪。”

    听顾烈这么说,本来狄其野就不怎么在意顾烈之外的人,于是随意岔过了话茬,两人慢慢又说起近日朝政和明日上朝的事来。

    次日上朝,满朝文武都惊喜地给回京的定国侯打招呼,连丞相姜扬都对狄其野不住道“回来就好”,看来越发威严的顾烈这三个月把群臣镇压得够呛。

    或者说,顾烈有意促成宽松开明的风气,还真把这帮大臣“惯”得有些松懈了。

    狄其野随意拱手回礼,心底思忖着,顾烈怕是要动手给有些人紧一紧皮了。

    这次早朝,主要议的是南蛮小国,就是先前扰边,被混进南疆都护府军的狄其野一顿胖揍的那个。他们的国主想派使者前来大楚,说是愿意对大楚俯首称臣,年年向大楚奉献岁贡,换取大楚对他们的支持和保护。

    大楚步入盛世,这不是第一个投诚的小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此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群臣议起来都很熟练,夸夸大楚盛世、夸夸顾烈、最后点题表达赞同。

    于是正事议过,正要散朝,没想到吏部右侍郎左成岚站出来请罪。

    吏部职位最高的三个人吏部尚书陈棎八面玲珑,右侍郎左成岚温文尔雅,唯独左侍郎敖一松,因为被陛下点了负责官员的绩效考核,成了吏部唯一招人恨的对象,风评也因此不佳,明里被人挤兑,背地里也没少被人骂。

    但不论其他官员如何赞美陈棎和左成岚,在吃了许多暗亏的敖一松眼里,尚书陈棎是个八面玲珑的滑头,而右侍郎左成岚,则是个温文尔雅的败类。

    要说陈棎只是谁都不得罪,跟泥鳅似的滑不丢手,左成岚却是个十足的败类。

    左成岚明明是左家人,楚顾家臣这样好出身,偶尔露出原型来,却比最粗鄙的二流子都叫人厌恶三分。此人毫无底线,比如对狄其野,左成岚心底是非常鄙薄的,但并不因为狄其野疑似是顾烈男宠,而是他觉得狄其野不该当了xx还想立牌坊,尤其狄其野近些年出巡获得的清名,在左成岚眼里,就是恶心得不得了的假清高。

    所谓,久在鲍鱼肆,反恶芝兰香。

    只是前些年顾烈治下严厉,左成岚没有轻举妄动,人也确实聪明能干,偶尔弄些小手脚,表面和里子都滴水不漏,敖一松被他暗里阴得再狠,也根本找不到证据,敖一松还以为这人就是热爱阴阳怪气但并不渎职,根本参不了他。

    这一回,左成岚要挤兑的不是敖一松了,是狄其野。

    只见左成岚出了列,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满心歉意地往地上一跪,对顾烈请罪道“陛下,昨日小女随她母亲的朋友出门踏青,因为心急回家,与定国侯回京的马车狭路相逢。微臣万万没想到,小女竟胆敢挡了定国侯回京的路,得罪了定国侯,都是微臣管教无方,不敢奢求定国侯恕罪,请陛下降罪微臣。”

    他一个字都不提他女儿昨日仗着严家马车和家中背景耍威风,就光认错。

    既然是两车狭路相逢,那明明谁都没错,何必赔罪

    他的话让群臣听起来,还以为是定国侯权势滔天,吓得左成岚这个堂堂吏部右侍郎不得不把错揽在自家女儿身上。

    锅从天降,狄其野都觉得有些好笑。

    但狄其野还没开口,顾烈就警告道“身为吏部右侍郎,说事总该知道说全。”

    左成岚施施然道“陛下恕罪,微臣是一时情急,这就说全。小女不知马车中贵人是定国侯,质问凭何让路,出言不逊,故而微臣需向定国侯赔罪。”

    群臣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但都觉得小女孩儿无心之失,不是什么大事,朝堂上气氛又轻松起来。

    而左成岚从头到尾不慌不忙,显然是早有准备,一旦试探不成,就立刻用情急的借口圆上说辞,不留把柄。

    左成岚这样胸有成竹,倒令顾烈十分疑惑。

    这人平时办事也算得用,并不愚蠢,怎么就敢在他面前耍这种花招而且还是针对狄其野耍这种花招左成岚究竟有什么势力,想干什么

    再说了,顾烈本就打算查左成岚,结果怎么着,自己还没动手,左成岚针对狄其野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顾烈越想越疑惑,越疑惑越觉得必须得往深里严查。

    不能怪顾烈疑惑,这其实得怪敖一松什么都自己扛着,没对将军诉过苦,不然顾烈早能知道左成岚这人有两副面孔。

    而左成岚为什么敢当朝挤兑狄其野,试探顾烈的态度因为他女儿昨日回家哭诉,说定国侯看不起她是吏部右侍郎的女儿,言行颇为不屑无礼。严家主区区一介商贩,还为此教训她。

    左成岚行事谨慎,从来没和狄其野对上过,女儿这么凄惨的一哭,把他心底对狄其野长久以来的厌恶都激出来了。

    事实上,昨日严六莹什么都没说,狄其野也根本不知道车上的是他女儿。

    左成岚这个藏得极深的阴险败类,是栽在了撒谎成性的女儿手里。

    散朝后,顾烈把顾昭和庄醉往身边一招“给寡人查”

    顾昭领了命,立刻带着庄醉换了寻常百姓衣裳,去城西。

    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似的。

    庄醉摸不着头脑,陛下让他们查吏部右侍郎,太子领着他到城西菜场做什么

    但走入菜巷中,庄醉就想起来了,吏部尚书陈棎有爱妻如命的名声,尤其爱发妻那一手厨艺,把身材吃得溜圆,走两步都得喘半天气。

    陈棎的发妻,还和当年陈棎只是清贫书生时一样,还是习惯亲自到城西菜场买菜,然后回家为陈棎洗手作羹汤,这么多年都不曾改过规矩。

    这么一对夫妻,似乎不会与贪腐有什么关系。

    顾昭熟练地和菜贩们套近乎,但菜贩们岂是好相与的直到顾昭打听出了似乎有用的消息,他和庄醉手里都提了一堆菜。

    他们都说,陈家娘子,往日里最好声好气的一个人,成了官家娘子也没有看不起他们,但数月来不知怎么总是满面愁容,在菜场跟人起了好几回口角。

    顾昭细细思忖着,准备下一步行动。

    庄醉提醒道“少爷,这些菜”

    顾昭回过神来,笑了笑“我们送去赡幼院吧。”

    赡幼院门口有马车停下,一个高挑的侍女下了车,回身去扶车内人“小姐,您慢些。”

    车内的小姐扶着侍女下了车。

    “那是谁”

    “属下不识容貌,但看马车标记,应是祝北河大人家的千金,祝雁湖。”

    “她常来”

    “属下不知。不过,听说祝小姐体弱,曾被颜大人算过命,说是该多多行善积德,因此经年累月的一直做些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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