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按照顾昭回去跟容燧的形容,祝家小姐简直是天仙化人, 那容貌气度, 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
容燧认为, 这大概是一见钟情,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是, 能让多年对着陛下和定国侯这等容貌的太子爷一见钟情,祝家小姐想必也确实是品貌不俗。
尤其是庄醉暗地里搜罗了一圈消息, 祝家小姐不仅长得好, 心肠也好, 听说才学亦是非常之好, 总之, 没哪里不好。
只有一点, 那就是祝家小姐自小体弱,虽没到多病的地步,也确实不如寻常女子康健。
因此祝家夫妻对这个小女儿很是疼宠, 祝雁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从小跟着祖母长大,与分家后的祝北河夫妻并不亲近,携妻在地方上任职, 二哥祝寒江在工部任职, 颇得陛下青眼,对小妹也十分疼爱。
容燧鼓励顾昭“主子, 看准了赶紧让陛下提亲吧。”
然而, 顾昭却深深陷入了自我拷问。
顾昭很严肃地问容燧“你说, 我惊鸿一瞥就对祝家小姐生了好感,是不是对祝家小姐不大尊重这算不算见色起意”
容燧傻了。
怎么顾家男人一碰感情就操心得跟当爹似的
容燧浮夸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主子,你爹当年一见你娘,就给人分了个桃。”
没事,你爹当年也这样。
顾昭安心了。
顾昭将吏部右侍郎、吏部尚书,以及严家和左家的往来牵扯查了个通透,进宫向顾烈禀报。
吏部右侍郎左成岚的手脚,从狄其野南巡时袁斐一案就露了陷,只是他认为左家正得用,族亲左朗还为国戍边去了,劳苦功高,心怀侥幸,被近些年顾烈的宽仁表象迷了眼,以为这点小动作顾烈不会深究。
而吏部尚书陈棎,他八面玲珑,谁都不愿意得罪,对左成岚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长年累月就被左成岚拉下了水,就算后悔,也没他后悔的余地了,官场上这种事也不稀奇。
严家和左家,说到底就是权钱那码子事,走得近归走得近,其实也没太多把柄。
顾烈细细听着,时而指点一二,对顾昭查出来的东西,并不惊讶。
这让顾昭心底更是对父王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好像朝中丝丝缕缕的线,全都攥在他父王手里,该紧该松,他父王心底清楚得不得了,就连冒尖出错的线头,都在他父王的计划之中。
“依你看,”顾烈有心考校,“接下去,该如何做”
顾昭带着庄醉查出来的这些疑点和证据,毕竟没有过明路,不是正经流程。
顾烈让他们俩先查,一是让顾昭和两三年内必定要接任锦衣近卫指挥使的庄醉熟悉熟悉,二是对顾昭的考验。
顾昭一礼,认真答“查出的这些疑点,应由庄副指挥使交与御史台,由御史台参吏部尚书、吏部右侍郎徇私枉法,事涉六部九卿之一,该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要案重办,以儆效尤。”
“嗯。”
这就是较为满意的意思了。
顾昭心头一松,又听父王问“那依你的想法,最后,你会如何处置”
顾昭又是一礼,答道“陈棎贬去地方;左成岚夺官免职;安抚左朗,敲打左家;对严家,按兵不动。”
顾烈微微颔首,并不吝啬夸奖“甚好。”
“谢父王。”
顾昭欣喜。
然后又听顾烈笑问“寡人听说,幺儿终于铁树开花了”
这可把努力在父王面前表现沉稳的顾昭闹了个大红脸。
顾烈还逗他“祝家姑娘如何”
父王问意中人,顾昭镇定了心绪,简单地答“空谷生兰,月射寒江。”
这短短八个字,既是夸祝雁湖有冰清玉洁之貌,又是夸祝雁湖有风雅高旷之德。
这让顾烈都有些惊讶“昭儿如此盛赞,此女定然非同一般。”
顾昭已经定了主意,顺势求道“请父王做主。”
没想到顾昭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动了魂,这不止是动心,已经是想求顾烈向祝北河提亲的意思了。
顾烈忍不住学自家将军挑了挑眉,说“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寡人斟酌斟酌。”
这是不反对考虑的意思。
父王行事从不鲁莽,顾昭也没指望一提就成,而且他向来尊重顾烈的意思,顾烈愿意考虑,已经是顾昭这一趟想达成的目标,因此顾昭平静得很,道了声“谢父王。”
顾烈让他退下了。
顾昭一走,祝雁湖的记录就摆上了顾烈的案头。
祝家这姑娘,确实是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身子骨弱,需得耐心娇养,这也是为何祝家迟迟没有给女儿议亲。
一般人家,嫁过去,必定没有在娘家过得舒服。而嫁进高门大户,虽然不愁补品汤药,可规矩多争斗多,更容易搓磨了女儿。何况,就算夫家待女儿视同己出,一旦嫁过去,就必定要过生子这道鬼门关。
所以为人清正守规矩的祝家夫妻,唯独对这个幼女是宠得顾不上什么女大当嫁,恨不得一直留在家里养着。
顾烈亦是有些迟疑。
顾烈知道顾昭对待感情很有比照自己与狄其野的意思,看顾昭对祝家姑娘这一见钟情的模样,八成也真是个痴情种。
万一这祝家姑娘寿数有缺,顾昭可就得历一回情劫。
顾烈回想起前些日子,容燧先行回京,绘声绘色地跟自己描述狄其野在南疆沙场上的风姿,大楚兵神风采一如往昔,好不威风。
容燧讲到精彩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再和狄其野去杀一回敌。尤其是狄其野刻意遭受围攻那一节,容燧讲得精彩,顾烈的心跟着一刀一刀的隐痛。
听容燧说完,顾烈整个手心都是汗。
在那一瞬间,顾烈是真的起过把人彻底锁在未央宫的心思。
然而,狄其野已经整整十年没踏上过战场了,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顾烈。
狄其野为他妥协成这样,他总不能太拘着狄其野。而且顾烈到底是不愿意和狄其野起争执。况且争了也没用。
但顾烈扪心自问,若狄其野再过两三年,出去再来这么一回,自己心里受不受得住
不行的。
他已经四十四了,若是狄其野有个好歹,那就是中年丧妻,简直是挖心掏肺,痛中之痛。
所以顾烈得想办法,让狄其野自己想明白。
狄其野去兰府,将那净雪红梅玉杯,还了回去。
兰老爷子本来是坚决不肯收的。
狄其野说“心意,我心领了。但我毕竟不姓兰。”
“这玉杯既然是兰氏传家宝,就该在兰家继续传下去。”
见兰老爷子面容松动,狄其野补充道“这玉杯在我手上,最后就充了国库了。”
狄其野只是想更直观地说明断了传承,但兰老爷子和兰延之都想到狄其野被困深宫,连个妻儿都不能有,俱是露出了悲伤神色,可事关陛下,连伤心话都不能说出口。
狄其野还以为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将装玉杯的锦盒放下了。
“既然定国侯执意还礼,”兰老爷子按捺住满心凄凉,强笑道,“那么,作为补偿,定国侯以后,尽量常来府上坐坐吧,老朽已是半截黄土埋身的人,恐怕也见不了几次了。”
这话听着不祥,兰延之却没有阻拦,狄其野立刻明白,兰延之急着把祖父带进京城,也许就是因为兰老爷子身体确实不好了。
“这,”狄其野到底是不能拒绝,“自当从命。”
好不容易从兰府出来,狄其野在街上遇见了姜延。
姜延依然是锦衣近卫指挥使,但是他已经向陛下求了情,两三年内,庄醉接任,他就能退下来,在京城内领个闲职,专心照顾牧廉。
倒不是牧廉出了什么岔子,而是一方面牧廉这个御史大夫着实太忙,另一方面,牧廉毕竟不如常人康健。
姜延体贴,乐意领个闲职回家照顾媳妇。
对着狄其野说起来,姜延还甚是骄傲,开玩笑道“师父,我这个徒婿,可是十二万分的称职。”
先是兰老爷子说自己命不久矣,再是姜延计划退休回家养媳妇,回到未央宫,狄其野正想对顾烈感慨两句,就听顾烈说“你明日,替我去祝府探望探望北河,他开年来身子不好。去之前到太医院走一趟,把张老高徒开的方子和药给北河带去。”
接二还连三,怎么就凑得这么巧,狄其野对顾烈奇怪道“怎么忽然这些人,不是老了,就是在计划老了怎么办。”
顾烈问他“定国侯可有计划”
狄其野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老。”
顾烈揉了揉额角,听不出语气的说“可我老了。”
狄其野笑了“你哪有那么老,你才四十四好不好。”
见他揉额角,狄其野到他身边坐下,拉开他的手,换了自己的手给他揉,担忧问“你头痛”
顾烈笑笑“只是有些累。”
狄其野手上轻柔地给他按摩着,还是忍不住翻白眼“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你不累谁累。”
顾烈闭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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