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东窗事发(一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颜法古走着走着又回了王宫。

    顾烈刚着人去仔细护送扶棺回钱塘的兰延之, 正问近卫他家将军回来没有,就看到颜法古蔫头耷脑地进来了。

    顾烈奇了。这要是想通了, 该到严六莹门上去,要是没想通,那就回工部干活去,来见他干什么

    颜法古一开口,居然还是老一套, 只是更灰心了似的,嚷嚷着要到钦天监终老去。

    当年在楚军中嘴里花样最多的就是他,还号称什么“房事不决问颜法古”, 现在真该用上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了,居然跟个鹌鹑似的缩回来。

    还有脸到自己面前卖丧。

    顾烈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不赶紧去把人留下,说不定就这辈子见不到了,想什么呢”

    颜法古蔫儿吧唧的, 眉目间透出中年颓唐来,长叹一声“贫道丧妻丧女,算命道士出身的一个老鳏夫, 人是名门未嫁的小姐,还走南闯北会做生意, 贫道配不上。”

    顾烈微微摇头,根本不给老部下留面子“两情相悦,不过隔着层窗户纸。你一个工部尚书, 不敢去见人, 到寡人跟前来扯什么配不配得上。亏得你。”

    被陛下挤兑得颜法古老脸挂不住, 哼哼唧唧地辩白“贫道比她大好些呢,她能找个更年轻合适的,跟了贫道多吃亏。”

    这话听在顾烈耳朵里就越发不像话,也懒得跟颜法古胡扯了,赶人走“那就回工部做事去”

    颜法古又是一声长叹,跟霜打了小白菜似的怏怏地走了。

    德性。

    近卫报说定国侯刚进宫门了。

    顾烈深觉被颜法古荼毒了眼睛耳朵,左右今儿没什么要事,干脆起身,去迎他家将军去了。

    狄其野回未央宫路上,特意走了御花园那条道,正是仲夏天气,御花园的草木都绿得可爱,更有繁花似锦点缀其间,加上能工巧匠的布景奇思,堪称是一步一景。

    走到静川流水畔,看到俩活猴。

    正是太子殿下和他那好伴读。

    顾昭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容燧进了宫,特意把近卫太监都赶得远远的,拎了把大剪子,瞄上了临水盛放的那棵三醉芙蓉。

    三醉芙蓉是木芙蓉中罕见的名贵品种,它的花是重瓣,清晨初开时花色洁白,随后满满洇出粉红色,半白半粉时最是好看,然后红色不断加深,到傍晚时成深红色。一日三变其色,所以叫三醉芙蓉。

    成亲前不能与祝雁湖见面,二人开始鱼雁传书,顾昭花尽了心思讨未来媳妇的喜欢,时不时送个别出心裁的礼,今儿就想到了御花园里的这株三醉芙蓉,决心早中晚各剪几朵,让近卫给祝雁湖送去,确保这花的一日三色都让祝雁湖欣赏到。

    所以狄其野看见他俩的时候,顾昭正骑在容燧脖子上,手拿大剪,仔细挑选着花呢。

    在顾昭的指挥下,为了让顾昭剪到想剪的那朵花,容燧被树枝抽了好几下,无奈地说嘴“您可别说你爹也为你娘干过这事。”

    狄其野本想招呼他们,闻言一愣,顾昭哪来的爹娘

    顾昭一边剪花,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那倒没有。我娘好多年前喜欢过这株树,带我们一天来看过三回,你忘了我娘为我爹打过桂花,亲自酿了桂花糖。”

    容燧羡慕“真恩爱哪。”

    顾昭放开了手上攒的枝条,容燧又被枝条抽了一脸,嘶了一声,忽然福至心灵,抬头问“殿下,您把花儿剪下来,它就不变色了吗您早上送去的花,现下也该转粉了,何必一天送三趟。”

    顾昭一愣,哑口无言。

    容燧拍拍他的小腿“您别呆了,先下来闲下来,属下这腰要断了嘿。”

    这俩孩子说的什么爹娘,这分明说的是他和顾烈。

    狄其野眉头一皱,抬脚要往他们跟前走,忽然被捂了嘴,身子一空,被人拦腰抱起来调头走了。

    能近身到这个地步还不让大楚兵神生出警惕的,除了陛下还有谁。

    走出挺远,顾烈才把人放下。

    然后抢在狄其野开口前,说了句“别生气。”

    光天化日下被抱着走了老远,就算御花园被顾昭清过没什么人,但怎么可能不生气。

    狄其野眉心皱得跟什么似的,冷冷地看了眼顾烈,自顾自往未央宫疾步而行。

    顾烈跟在后头,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他心里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还知道回未央宫再吵架,说明狄其野也没气到最坏的地步。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未央宫,然后又一前一后进了小书房。

    “你早知道了。”

    顾烈一进小书房,狄其野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而且还不是问话,是陈述,怒火尚且还压在语气下面呢。

    顾烈平静承认“我知道。”

    好,敢作敢当,敢承认就行。

    狄其野当时就把火发出来了“我是个男人”

    顾烈在椅子上坐下,反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狄其野皱眉看着他“告诉他我和你的关系,可以。但不能让他把对母亲的憧憬移情到我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顿了顿,狄其野补充道“我不可能去取代这么一个角色,我也不认为我符合一个母亲的形象。我觉得这是必须说清楚的。”

    顾烈问他“说清楚,然后呢”

    狄其野不明所以“然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将军,当然是没想过然后的。

    顾烈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顾昭很早就将你我视作他的双亲,他不是你,在他眼里,别人家孩子都有爹娘,他身为被弃乞儿,本是没有爹娘了,他是想要爹娘的。现在有了你我,自然就将寻常夫妻幼子套在了我们身上。这何来的不公平”

    “这天底下的娘都符合你说的母亲形象祝北河的娘待祝北河如何你所谓的说清楚,无非是让他伤心,让他觉得你不想要他这个儿子,有什么好处”

    他的话让狄其野垂眸思索着,没有急着再开口。

    顾烈看着狄其野问“你做事之前,除了想对错原则,什么时候也想一想,别人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话,明显说的不止是眼前这一件事,是把前世今生的账本摆出来了。

    扯到前世,狄其野自然就先气短了三分。

    但狄其野原本皱紧的眉头也松开了,像是把想了很久的问题想通了似的,然而他也不急着分说,反而先走近了,对顾烈挑眉道“说的这么义正言辞,既然你这么正气凛然,你怎么不让顾昭管你叫娘”

    顾烈猜到他家一点就通的将军想明白了,伸手就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牢牢扣着狄其野的腰,才肯回答“那都是顾昭自己定的,我知道他这么喊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喊了不知多久了。”

    “你的意思是怪顾昭”

    “怪我怪我,”大楚帝王很有骨气的立刻改口,“我有失察之过,请将军原谅则个。”

    他故意这么浮夸言行,把狄其野都逗得勾了唇。

    但毕竟还是别扭,狄其野拿脚后跟轻轻踢了顾烈一下,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失察之过你是顺水推舟呢。”

    这果然是想明白了。

    顾烈也知道难为他了,笑了笑,简直跟哄孩子似的说“将军大人会这么些成语呢”

    狄其野登时给他哄得要炸,被顾烈扣在怀里从挣扎亲到根本出不了完整的声儿。

    狄其野好容易推开他,挑着眼皮看人“你是顺水推舟,要把他跟我绑一起,好让他拿我当娘似的敬着,是不是不光是顾昭,还有牧廉敖一松他们,你也是费心了,从开头就算上了,到现在还不放心,想让我配合你骗人心去。”

    末了,还没好气地讽他“生怕我这个定国侯不结党,你这个陛下当得好啊。”

    顾烈的拇指在他家将军柔韧的腰线上扶着,不动也不说话,学他家将军挑着眉,笑得温柔似海的。

    狄其野狠狠心不看他,继续道“我不是你,这些事,我明白,我办不到。”

    且不说和这些人走得太近,对他们自身没什么好处。

    人都这样,远交能维持君子,过从甚密难免懒嬉,更何况毕竟是有势力上的牵扯,若和他们走得太近,就绝不能还像现在这样相处,而是该像正经主子和属下,要威严地施奖惩,要给他们利,也要收他们利,否则不是生了抱怨,就是酿了灾祸。

    何况,顾烈这样的布置,是想以后万一狄其野有危险,让他们出来给狄其野卖命挡灾,这就让狄其野更办不到了,他遇了灾劫,素来是自己上、不求人的。

    再说,狄其野尽管不喜欢听顾昭喊他娘,到底是在顾烈的多年引导下,对这个小孩有份亲近感情在。让狄其野为了保命认真去结党对抗顾烈留下来的王权,狄其野倒宁愿归隐王陵,到时候顾昭要做什么选择,都随意。

    顾烈如此费心,说到底,还是那日玩笑间不小心漏出的那句话,担心狄其野“守寡”。

    所以白天在祝府,听祝北河热泪盈眶地回忆他家少主,狄其野把前前后后一串,才晓得顾烈到底是想让他想什么。

    但想明白了,到底是办不到。

    却听顾烈温柔地回“办不到就办不到吧。”

    顾烈比狄其野更清楚狄其野,虽说是听了容燧手舞足蹈讲述定国侯诱敌英姿时慌了心,后来寻思过来,也知道此计必然不成,其实早就放弃了。

    顾烈又笑道“你能这么快自己想出来,我倒是有些意外。”

    狄其野手搭在顾烈肩膀坐着,也没动“你当我傻”

    这声音还是不服气,却像是有些难过似的,顾烈忙低头去看他的脸色,问怎么了

    谁惹他家将军了

    狄其野眨了一下眼睛,把霎那脆弱都收起来,才没好气道“什么怎么了”

    顾烈到底是担心,故意笑道“我还以为大将军要哭鼻子了。”

    老话说,感情深眼睛浅,眼睛一浅就容易落泪。

    “你儿子都要出阁了,你少操心些吧,”狄其野嘲讽着说,“一天到晚跟我喊老,你就是活生生把自己算老的。”

    顾烈失笑“出阁”

    狄其野很有道理“他私底下喊我娘,我不能把他当女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楚帝王很有威严地清咳一声“那就算出阁。”

    御花园里,不知道自己突变出阁公主的顾昭,还在絮絮地跟容燧解释“我爹在我娘面前也这样,你不知道,我爹可是”

    说到这,顾昭到底是知道大楚帝王对人单膝跪地的事儿不能往外说,于是顿了顿,对容燧一摆手“这有什么,男人在老婆面前,就该这样。”

    容燧也没别的感想,只觉得这对父子堪称大楚夫君典范,怎么就没有烈夫坊呢,很该给他们建一个。

    夏末的时候,太子出阁,不是,太子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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