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京都陷落

    丧末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京都附近最后一个卫星城陷落。

    十一月十七日。

    京都陷落。

    据说本来不会这么早就沦陷的。

    然而城里的几座研究所里关着的丧尸, 被城外的丧尸潮的气息刺激的发了疯, 冲破了研究所, 在市区内横行, 其中不乏有一部分战斗力恐怖的高级丧尸。

    一夜之间, 京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苦撑数十天后,这颗熠熠闪光的明珠终于湮灭在了丧末四年的凛冬。

    这些消息是由一群远道而来的难民带过来的,他们绝大部分来自京都和附近的卫星城。

    彼时已经接近了丧末四年的十二月,今年的冬季外得冷。

    南下的寒气已经让荒原上多了一层灰白的霜冻, 却迟迟不见落雪。

    裸露的土地已经完全冻上了,连铁锥都砸不出坑, 到处可以见到冻死的动物和人类的尸体。

    难民的大量涌入让这座城市变得拥挤起来,郊区的预留隔离区被难民营的窝棚挤得满满当当, 一直延伸到了城墙根儿上。

    不得已之下, 大兴城在城墙之外又修了一堵墙,圈起来一大块地作为了暂时安置难民们的外城。

    此时肖深蔚手臂上别着红十字袖章,正跟着疫检队伍在外城为难民们做疫检。

    容允则在公寓里照顾着小平安。

    绿洲里太冷了,他们只得把她带了过来。

    这是他们第四次往返于绿洲和大兴。

    冬天要来了,他们需要搬回大兴城里住。绿洲里的木屋可能不足以让他们撑过已经来临的严冬。

    而且随着冬季来临,他们的种植园也暂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

    所幸肖深蔚身上的病毒已经不再构成威胁,所以倒也不必再担心他丧化伤人。

    只有倪又青不太愿意离开,她的实验室里还关着几头做实验用的丧尸, 然而经过京都的浩劫, 大兴大概不会同意她把实验室建在城里。

    自从肖深蔚的病情好转以来, 倪又青便开始着手在肖深蔚的专属药剂的基础上,研发适用于所有人的新药。

    当然,这依然离不开抗体拥有者肖深蔚和容允的血液支持,当然还有丧尸实验体们的无被私迫奉献。

    而现在,她的研发进度进入了瓶颈,因为没有足够的高级丧尸样本支撑她进行研究。

    那些家伙危险系数过高,太难抓,直到现在,他们也不过是为倪又青了两头活着的高级丧尸,到现在就剩下半头了,肢体不全半死不活地在一人高的巨大培养皿里泡着,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样子。

    此时倪又青正留守在绿洲里,企图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榨干这头丧尸的最后价值,然后跟着肖深蔚他们回大兴过冬。

    京都的遭遇像是悬在人们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这个冬天的气氛变得肃杀起来。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城头上的城卫又多了一倍,日夜不息地守着瞭望塔。

    以及市场上售卖食物的人已经几乎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在拼命屯着冬粮,希望能活着度过冬天。

    肖深蔚是不必担心粮食问题的。

    他们存下的食物可以支撑他们在不出去打猎的情况下活到明年夏天。

    只是难民们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熬起来。

    “闹起来了”

    “那边有人打架”

    “要被打死喽”

    “”

    不远处的难民营突然喧哗起来,隐隐约约还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肖深蔚循声望过去,皱了皱眉头。

    巡值的城卫们很快围拢了过来。

    拨开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群,他们终于看到了始作俑者。

    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地被个男人踢打着,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男人们骂着脏话,用力跺着他的腿,他的腹部、脊背。

    有小孩子被这种阵仗惊得哭出了声,缩在了自家大人怀里。

    “妈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儿了,敢偷我们的东西”

    “交出来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老子他妈打死你”

    一个男人伸手用力拽着中年人的怀里抱着的灰布包裹,一边喝骂着。

    “唔,咳咳不求求”

    男人咳出两口血沫子来,沾满了黑色油污的手却更加攥紧了包裹。

    而围着的人们只是看着,伸手指着喧哗中心的人交谈着。

    “干什么干什么不许打架”

    有城卫大声呵斥着,并朝天空放了一枪。

    叽叽喳喳的围观众人倏然一静,动手的几人僵了僵,看看围过来的全副武装的城卫,朝几乎已经无法动弹的中年男人啐了一口,罢了手。

    “怎么回事”

    “他偷我们的东西。”

    “偷了什么”

    “一条鹿腿。”

    “东西拿回来就是,不要打人。”

    几个男人看看城卫手里的枪,点点头,七手八脚地从中年人怀里撕下来那条鹿腿,骂着晦气走开了。

    偷抢食物,这种事情在混乱的难民营里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城卫们隔三差五就要处理一次这种事件。

    在食物严重匮乏难民营,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了。

    只留下被打到口鼻冒血的男人还匍匐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良久以后,他才咳了两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营地里挪过去。

    “乔老三,今天又挨打了”

    有人裹着破毯子缩在窝棚里,露出个脑袋朝他喊。

    乔老三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理会。

    “乔老三,你婆娘还好么”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害,要我说,他一个半瞎的瘸子,做不了工打不了猎的,干嘛不在门口儿系条红绳子,说不定天天都能吃饱肚子了呢我说的对吧乔老三”

    场地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乔老三停住了,干瘦的手指捏成拳头,看向说话的人。

    “哟,生气了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就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婆娘和孩子”

    “就是么,你是没见,今儿早上那孩子饿得哭都哭不出声儿了。”

    “天可怜见造孽哟”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却像是一把把刀,插得乔老三的心脏血淋淋的。

    他的拳头捏紧了又放松下来,最后终于颓然垂落在了身侧。

    “嘿我说”

    有人喊住了正要离开的乔老三。

    “我这儿有剩下的半条兔腿,你想要么”

    那人晃晃手里半条小臂长,挂着不少残肉的腿骨。

    “”

    乔老三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睛却在兔腿上停留了片刻。

    这条大腿骨熬了汤,再煮些野菜,能让他们三口喝好几天。

    “这样,我们打个商量。”那人看乔老三有些意动,脸上挂出了阴恻恻的笑容“让我跟你婆娘睡一觉,这条兔腿就归”

    话没说完,就见乔老三红着眼睛扑了上去,瘦弱的身躯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拳打了那人一个乌眼青。

    被打的人叫了一声,一脚踹开了乔老三,正要上去补上几脚,却被乔老三的眼神吓住了。

    “娘希匹晦气”

    啐了一口,那人转身离开了,还不忘带走了他的兔腿骨。

    乔老三挨了一脚,艰难地爬起来,在周围这些人苍蝇般的嗡嗡声中挤了过去。

    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不远不近地默默跟着。

    肖深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在这难民营最穷最糟糕的角落里。

    这些人连身像样儿的衣服都没有,只裹着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大兴城发放的毛毡毯子,畏畏缩缩地钻在窝棚里,警惕地看着来人。

    在这里,连孩子的哭声都是细小而且羸弱的。

    他看到了有些窝棚门口拴着的红绳子。

    有男人提着裤子从窝棚里钻出来,在门口放了巴掌大的一小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干。

    然后一条瘦弱的光裸的女人手臂便从帘子里伸了出来,怕人抢走似的迅速将肉干拽进了窝棚里。

    肖深蔚别过眼睛,有些难受。

    他想他知道红色绳子代表着什么了。

    但她们只是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只需要一场雪,就可以埋掉很多人。

    乔老三已经回到他的“家”里了。

    他几个月大的女儿在母亲怀里睁着眼睛看向帘子外,瘦小地像只小猴崽子。

    “你回来了今天带吃的”

    女人惊喜地抬起头,说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只有这个”乔老三从怀里摸出来两块干饼,低垂着头“对不起我没用”

    女人不吭声,接了饼子,小心翼翼地掰了两小块下来,泡进了热水里,泡软了一点点喂给了怀里的孩子。

    “刘老板不是说,今天会发肉下来么你帮他修了那么些天车,就给了两块饼子”

    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在昏暗且沉默的窝棚里显得有些突兀。

    “”

    乔老三的嘴巴动了动,搓着满是机油污迹的手,到底没有出声。

    外面的肖深蔚站了一会儿,离开了。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条灰布裹着的鹿腿,还有两袋从某些人手里借qiang来的干粮。

    把东西放到了门口,肖深蔚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来半小包奶粉。

    自从把小平安带过来,他身上总是揣着奶粉和保温杯。

    “外面有人”

    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我去看看。”

    乔老三掀开帘子,只看到了门前放着的他失而复得的鹿腿。

    还有两袋不知道哪里来的干粮,以及一小包白色的粉末。

    眼睛红了红,乔老三把东西收了进去,又出来,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另一边,肖深蔚换下疫检队的衣服,用食物从供销社兑了两瓶酒,拎着往家走。

    脸颊上突然有了点凉意。

    肖深蔚抬了抬头,伸出了手。

    一点莹白飘落在手指上,倏而化成了一点水迹。

    “下雪了。”

    嘴里呼出的热气被空气里的冷风迅速扯碎。

    肖深蔚扣上了卫衣的帽子,向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尖呵了一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唔,今天容允会做什么饭呢

    蒜薹腊肉还是清炖乳鸽南瓜粥

    与此同时,远在大兴城外数里的地方,披着兜帽披风的女人跋涉数百里后,终于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苍白的手部皮肤和泛着乌青色的指甲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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