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日月同辉,彻底消灭鬼舞辻无惨?
换在平时,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人发笑,但看着绫里朱和,锖兔却觉得她是认真的。
“太吾柊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先不论相枢如何,凭他的心性在仇人面前甚至无法维持人类之姿。”朱和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着手里的令牌,仿佛那是把扇子,“相枢曾害得天下苍生苦不堪言,如果不尽早制止,悲剧迟早会重演,你们没人能拦得住他。”
“快做出决定吧。”
【快做出决定吧。】
锖兔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时候。
拿着刀的自己,等待着判决的鬼,还有嗤笑着这一切的,被唤作命运的未来。
一切竟是如此的相似。
……
降灵之间没有窗,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此时紧锁的门。
看着从门缝处透进来的微弱虹光,绫里千绘拿起了放在身边地面上的符咒。
“虽然我没有能力将相枢驱逐,但是封印还是做得到的。那四个被木公咒定住的人也是自愿为了仪式做准备,而一旦仪式完成,你就会从不生不灭的怪物变成这仓院之里的地缚灵。”
“是吗。”双目漆黑的鬼淡淡地回应。
“嗯,而且这个时候,姐姐估计已经开始跟锖兔先生交涉了,一旦他同意将你留下来,术式马上就会发动。”绫里千绘的眼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现在出去大概还来得及,你要不要试着替自己辩护一下?”
“无所谓。”九原柊回答,“我相信锖兔的判断。”
“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能把命都交给他判断?”
九原柊沉默了一下,回答:“锖兔是不可替代的同伴。”
“那还真是扭曲的同伴情。”
“……”
九原柊不说话了,他移开视线,大有‘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意思,但绫里千绘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我明白了!”她猛地举起手,“你们简直……简直就是那个!”
哪个?面对突然兴奋的绫里千绘,九原柊疑惑了。
“就是那个啊!”千绘激动得甚至站了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相信着彼此的——律师和被告人对吧!”
……
“如果主公大人让阿柊来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让他死在这,我事后会自行请罪。”锖兔将刀横在身前,将那震惊带来的慌乱尽数压了下去,“但你刚才的话明显存在着一个矛盾。”
“什么矛盾?”
“若真如你所说,封印相枢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那你就应该贯彻自己的想法付出行动,将鬼舞辻无惨也一同消灭。”
他银色的眼中倒映着刀刃的寒光,仿佛那些绚烂的虹被尽数隔绝在外。
“而不是在这空口无凭,问我愿不愿意用同伴的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绫里朱和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轻笑起来:“很有道理,但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逆天而行是有代价的,有借必有还,要是不封印相枢,我也无法成功施行那样的术式。所以……”
绫里朱和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见携卷刀身升起的湛蓝水色,在璀璨霞光中划出一道清朗的裂痕。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会相信你。”锖兔坚定地道,“我不信什么天规,就算有,那也绝不会是用来束缚人善意的东西。”
“哈。”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话,朱和笑道,“说的不错,这空虚盛大的时代,区区天规的确不足为忌!但你又是如何呢?你说这话究竟是因为不相信我,还是因为想逃避选择?”
但那剑士已经没有在听她说话了。
对手是人类,最好破坏那个令牌,再绕到她身后用刀背打晕。这样想着,锖兔改变了执刀的手势。
“水之呼吸-叁之型——”
“停一下!休庭休庭!”
伴随着嘭的一道开门声,绫里千绘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即将交手的两人,让那霞光与水花几乎同时消散在空中。
紧接着,天空异样的虹也消失了,整个仓院之里顿时昏暗下来。
“咳咳,辩护律师和检察官都停一下!根据现有证据和证词,本院判决被告人无罪,如果再做出无谓的发言,本院将视其为扰乱法庭罪……啊啊,这样的台词很早就想说一次了!”她捧着激动到泛起红晕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这又是玩得哪出啊这家伙……
听见那些从未听过的,莫名其妙的词汇,从降灵之间出来的九原柊与放下日轮刀的锖兔不约而同地想着。
“抱歉,这孩子最近好像很迷西洋那边传来的律法一类的文书和小说。”
绫里朱和像是个为孩子道歉的家长,身为鬼神霞的气势一扫而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谦逊过头的掌门人:“我也说过她了,但不怎么管用,真的非常抱歉。”
“不,没关系。”刚刚还要和她展开战斗的锖兔有些懵地说着,“就是如果有谁能解释一下情况就好了。”
九原柊抬眼看了绫里朱和一眼,默默走到锖兔旁边,在确认完对方没有受伤后,就低头看向已经开始祭典,变得热闹起来的山下村庄。
“简而言之,鬼神霞想与相枢合作击败鬼舞辻无惨,但直接说出口恐怕会被毫不留情地直接击杀,不得已就出了如此下策。”
总算停止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绫里千绘说着,看向九原柊。
“如果他值得信任,就与其合作,如果不值得,就直接封印在这里……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封印他的打算,毕竟是产屋敷耀哉大人相信的人,我自然不会多做无谓的怀疑。”
“话虽如此,你布置仪式却布置得很勤快不是吗?”朱和眯起眼睛,“所以对你来说,那个封印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相枢去的吧?”
至于针对的谁,自不必多说。
“被你看穿了?”千绘吐了吐舌头,“没办法啊,作为弱小的人类,不提前留点后手我根本不是你们这些神人的对手……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就原谅我嘛。”
这对姐妹还真不简单。差不多听懂发生了什么的锖兔在心里想着。稍不留神就要被彼此玩死。
“但是……等一下,既然是为了判断阿柊是否值得信任,你刚才和我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仓院之里的掌门挑起眉,反问道:“怎么,锖兔先生觉得盲人能给盲人带路吗?”
锖兔懂了。
阿柊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冷静下来,如果自己不够可靠,那要谈合作也是完全没可能。
“太吾柊,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绫里朱和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我给你带了一样见面礼。”
九原柊有些心不在焉地抬眼看过去,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
“这……”
在朱和手上的,是已经化为碎片的某个漆黑的剑柄。
“正如你所想,这是伏邪铁的碎片。”朱和道,“是原本寄宿着大岳瑶常灵魂的剑柄,在我们被那鬼王唤醒之后,他是第一个抬起剑的。”
“结果自然是注定的,我们这些千年前就该被太吾退治消散的灵魂,面对那正拥有着磅礴生命力的鬼王根本毫无胜算。除了少数答应协助鬼王的家伙,其他人都被破坏了剑柄,烟消云散。”
“我知道大岳瑶常和你前世有血海深仇,既然如此,我希望这遗留下来的碎片就交给你处理,这也是他的想法。”
九原柊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在那异空间算出生门的位置,用方天敕令免去了鬼王的大多数攻击,在大岳瑶常和莫女的掩护下夺回了自己寄宿的牌令,勉强逃了出来。”说到这,她的神色不由得黯淡下去,“实际上我对自己是生是死根本无所谓,但既然欠了他们的,就要还,我会将鬼王消灭,以祭奠他们在天之灵。”
“这么说,他已经不在了?”
“是的。”
九原柊沉默一会儿,抬了抬手,最终又放下了,没有去接。
“我不会接手仇人的尸骨。”他干巴巴地道,“但大岳瑶常是位英雄,烦请你给他立个坟冢。”
“我明白了。”朱和颔首,然后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锖兔,“那有什么话等回到主宅再详谈,现在比起我的计划,你们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解决。”
说完,她就向山下的仓院之里走去。
“我问啊,假如锖兔先生当时选择用你的命来换取那日月同辉的术式,你会怎么做?”
在路过九原柊时,千绘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问道。
这个问题他没有必要回答,但九原柊思考了一下,不知是想起什么,露出一丝轻笑。
“那我也只有留下来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绫里千绘却突然睁大了眼,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不,没什么,”灵媒师说着,移开视线,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明天一早结界就会开,在这之前还麻烦你们多留一晚上了。”
说完,也没等九原柊回应,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山的路跑去。
“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上去很吃惊。”绫里朱和看着跑到自己身边的千绘,“难不成他说了谎了?”
“不,那是实话,我的勾玉能判断人心,他的确会留下来。”棕发的灵媒师皱了皱眉,“但与此同时我看见了锁……这意味着他藏了话没说。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出现锁,我以为九原柊是个光明磊落的家伙,但这次恐怕我得重新判断了。”
朱和闻言却轻笑了一声,将那青铜的牌令抵在唇前。
“那倒不必。”
“咦?为什么?”
“需要担心这件事的根本不是你。”那面目英气的女子道,“后果就让那妄图以人类之身控制相枢的人自己承担吧,他自己应该也有这个觉悟才对。”
千绘皱了皱眉,没能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行了,先不说这些,”朱和问,“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你要称我为姐姐?”
“这……不然,让我叫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太奇怪了吧?”千绘支支吾吾地回答,“你看,反正你的人类之身也是依据我的外貌化成的,我干脆就叫你姐姐…也没问题吧?”
“这倒是。”
朱和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她就突然想起她们在雪原上初遇的时候。
【“只是比起掌门的权利,比起绫里朱和这个名字,我有更想要的东西罢了。”】
一个启示升起,她恍然,于是伸出手去,揉了揉千绘的脑袋。
“怎么了?”千绘愣了一下。
“没什么,”朱和默默笑道。
“只是突然觉得在这茫茫人世,有个亲人在身边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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