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旁,是由漆成深红的木材为柱支撑起的宽敞曲廊。廊上有盖,雕甍画栋,飞桷层榱,各种装饰甚是精美。
柱沿廊道依次排列整齐,一路深入到寺院内部的厢房与大小各殿。竹与荷在潺潺水声里怡然自得,山池映衬着夜晚的星空,安宁祥和得仿佛远离喧嚣尘世的桃源。
对于教内的两百多名教徒来说,万世极乐教的确如桃源一般重新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如果不是被过于残酷的人生逼上绝路,谁又会愿意抛下一切?
而这份因为有上弦之鬼盘踞,百年间未曾被鬼叨扰的宁静,就在今天被击了个粉碎。
“不是为了倾诉苦难,也并非为了吃人,那么你是过来干什么的呢?”立于宽阔的某间殿内,万世极乐教的教主看向推门进来的九原柊,“好久不见,但是擅自在深夜跑到别人的寺庙里大肆破坏,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啊。”
尽管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语,他的表情却非常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行径。
“不是深夜你就不会现身吧,而且让他们从伪善的恶鬼身边逃走,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错事。”
“原来如此,但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上弦之贰歪着头苦笑一下,“我从来都没有强留过谁,他们所有人都是自愿聚集到我身边寻求救赎的。”
“……”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的行径非常愚蠢,但你有好好思考过吗?你自以为正义的行径反而破坏了这些可怜人好不容易获得的安身立命之所,离开教会之后,在这蛮不讲理的世上,他们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听着那状似担忧的话语,九原柊皱了皱眉,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只是随手抛开刚才不知从何处拆下来的一块木棂条,哐当一声,在空旷的室内泛起阵阵回响。
为了引起恐慌,让信徒尽快逃离此地,他已经将万世极乐教拆了个遍。
“唉,多好的建筑都被你毁了。”
“你自己将鬼杀队士引来,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哈哈,说的也是。”说到这里,鬼那双色泽奇异的眼中恰到好处地做出了悲伤的情感,“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那些人只能面对更加凄惨的未来,真是可怜……”
话音未落,他原先站立地方就猛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九原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阳气鼎盛之极的一拳找准机会直接向上弦之贰打了过来,在这难以抵挡的攻击下,鬼的肢体和鲜血一同飞溅出去,落在尘土和木制地板的碎片里。
“藏在阴影里持续不断地杀伐,还降下一道光来吸引苦难之人的视线,美其名曰救赎。”九原柊回身收拳,看着那烟雾逐渐散去的地方,“这比单纯的食人还要……”
他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那重新出现的鬼的身影。
“嗯?”被打断一条胳膊的鬼看着伤口,发出一道有些诧异的声音,“比起上次见面速度快了不止一个档次,我还以为能躲过去……果然变成鬼之后你强了不少,难道吃过人吗?”
虽然看上去狼狈,但说到底也只是缺了一条胳膊。
但实际上刚刚那一击他瞄准的是脖颈,本以为再不济也能击中头颅,没想到居然会偏到如此地步。
墨玉色头发的鬼的目光严峻起来。他原以为上弦之贰擅长的只有血鬼术,但现在看来,可能把这一战想得太简单了。
盯着瞬间将手臂再生完的童磨,他重整架势,寻找起下一个进攻的时机。
不能贸然行动,这只鬼身上诡异的地方实在太多,总觉得他还藏了什么阴谋。如果说猗窝座给对手的感觉是凶暴到呼吸发麻的斗气,那这只鬼就像是恐怖而宁静的暗渊。
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吧,起码下一次必须要做出有效的攻击,不能那么快就把底牌揭出来。
“为什么你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我?毕竟硬要说的话,有仇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啊。”
毗卢帽掉落在地,露出被遮盖起来的,仿佛被泼了血一般的颜色,在那头白橡色的发上显得格外突兀。
面对九原柊戒备的目光,童磨耸了耸肩,语调轻松得仿佛只是午后与邻居的闲谈。
“猗窝座阁下是我最好的朋友,却被你困死在阳光下,这对将战斗视为一切的他来说真是最凄惨不过的落幕。那么我为他复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别开玩笑了,要是你真的将他视为朋友,早在刚才就会与我以命相拼。更何况上弦之叁作为对手而言可比你好上太多。九原柊在心里默默想着。起码他战斗从来都是堂堂正正。
“嗯,先不谈其他事了,鬼杀队派来的难道只有你一个吗?”
“……对付你不需要太多人。”
“那还真是被小瞧了呀,”童磨眯起眼睛,脸上扬起微笑,“但我猜应该至少还有一名柱……不,还有两名,他们应该正在外面以有鬼入侵的名义疏散信徒吧,这点小事居然花了这么久,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你这混蛋又做了什么?”九原柊忍不住问。
“别这样话里带刺,我只是想夸奖你们。虽然把战斗力分散出去了,但这个判断还是不错的,”他说到这里,笑着合了下掌。
“因为如果三人一起过来,那两百多人可就全都要先登极乐了。”
……
此时,教会的外围。
信徒已经被方才冲进来大肆破坏的九原柊所惊吓,按照鬼杀队士的指示向外界逃去,此时留在庭院内的,只有身形高大,手执双刀男人和一头紫色短发,面色严肃的女子。
音之呼吸·四之型——响斩无间!
大量细碎的冰花如刀刃般铺天盖地袭来,宇髓天元挥起以锁链相连的日轮刀,在音之呼吸的剑技与冰块相击的瞬间,炸药的爆破声便覆盖了一切夜晚的虫鸟鸣叫。
“轰!”
血鬼术制成的冰花虽然被尽数拦下,但那爆炸后的冰尘却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向后一仰避开了扑面而来的粉尘,宇髓天元问道。
“冰晶有毒,姐姐就是被那东西破坏了肺部。”
蝴蝶忍一边分神出声告诫着宇髓天元,一边动作灵巧地侧身躲开迎面袭来的数条缠有冰莲花的冰藤蔓。
“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我也不知道会遇上这种对手。”
那正在用扇子挥出血鬼术的存在并非鬼,而是两个小巧的冰人偶。但它们所使用的血鬼术威力也丝毫不逊于几年前她见到的上弦之贰本身。
对付这种东西,紫藤花毒会有效吗?还是必须得直接加以破坏?她皱着眉思考起对策,由于情报不足,鬼杀队事先并不清楚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特质的日轮刀里毒药的储存量有限,除非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想留着对付鬼的本体,起码得发挥更多作用。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不用不行了,必须得赶紧去找那只鬼……
“不知道毒有没有用就别浪费了,”宇髓天元看出她的犹豫,“我知道你很焦虑,但现在必须拦着人偶别让它们溜掉,还不是去寻仇的时候!”
“……我知道了。”蝴蝶忍咬了咬牙,手中轻轻一动,日轮刀里发出机关活动的声音,将原本覆在刀尖的毒收了回去。
这结晶之御子的目标并非鬼杀队士,它们的攻击欲不强,反而逃跑的意图更为明显一点。
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多半是因为血鬼术的主人给它们下达的指令并非与鬼杀队士战斗,而是让它们优先去对付在教会外围的其他存在。
比如那两百多名信徒。
为了守住秘密……不,或许只是为了牵制鬼杀队士,就不惜将所有信赖着自己的人杀死,这只鬼究竟要恶劣到什么地步。蝴蝶忍深紫色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现在疏散群众的任务已经被交给宇髓的三位妻子,上弦之贰那里有九原柊拖住,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把这冰人偶解决掉,然后赶过去与他汇合。
……
又被躲开了。
九原柊看着眼前一味躲闪的上弦之贰,尽管自己的攻击对他造成了些许伤害,但都只是聊胜于无,这只鬼仿佛能预判出他的动作,并加以回避。
应该错不了,这只鬼他……
“你与这些武技的持有者战斗过?”
“是啊,我也很惊讶,她和我过招时使用的武技居然与你完全相同,”童磨挑起眉毛,言语不详地说着,“说起来那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是送了她几坛酒就说要跟我做朋友,无论问什么都会毫无保留地回答。只可惜她并非人类。”
是在说谁?九原柊愣了一下,紧接着脑海中回想起某个人的话。
【“我与剑柄中的同伴接触不多,但也能够确定,至少有三人会选择协助鬼舞辻无惨。”
在仓院之里,绫里朱和曾经向他提供过关于相枢化身的情报。
“只知战斗的狂人,憎恨人类的倾世美人,还有寻找圣人的,单纯的凤凰。”】
“凤凰茧?”
“原来你们认识。”
“她比你年长数千岁,你居然还称她为孩子。”
“不谙世事的人,无论活了多少岁都还是个孩子。”童磨笑着回答,“在我看来,那些所谓的万生众相之核枢其实比普通的人类还要单纯不少。”
废话,有点心眼的都被鬼王杀了。九原柊心中暗想,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事的时候,虽然自己也并非发挥出全力,但这场战斗还有更加令人在意的地方。
“为什么不用血鬼术?”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童磨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要做?”
……果然如此吗?
这家伙掌握的情报已经远远超出预计,他知道自己会使用封印血鬼术的能力。
但是不要紧。
纯阳炽火在掌间燃起,从额上睁开的第三只眼死死盯向那手执铁扇,气定神闲的上弦之贰。
他会让这只鬼知道,面对有些对手,就算掌握再多情报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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