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循例问她需要哪些餐品, 明晞冲对方甜甜一笑, 说“小哥哥, 可以指定你们的工作之星来给我点餐吗”
她伸手在照片下方点了点,“就这个,叫顾霭沉的。”
服务生小哥哥也是个明事懂理的,见小姑娘生得秀美灵动,清甜可人,笑起来的样子迷惑性又实在太强,以至于他毫无警惕对方天使面孔下的那颗魔鬼心,屁颠屁颠就把队友出卖了。
小哥哥“你等等哈, 我这就去喊他。”
明晞点头,“谢谢哥哥。”
在前台等人的这阵子功夫, 明晞顺手拍下少年高挂在工作之星上的工牌照,发到她和杨萱李梦甜的三人宿舍小群里。
长松高三重点班清华北大冠军冲刺群
李梦甜我觉得比我们学校的校草帅。
杨萱工牌照这种死亡角度都能hod住, 你看看他这鼻子,多高啊。
李梦甜眼睫毛也很长, 看起来能挂秋千。
杨萱害,你这就不懂了吧, 一个男人值不值得睡,首先要看他的鼻子。
杨萱比她们大上一岁,在明晞和李梦甜还走在十七岁卜卜脆清纯懵懂的未成年人道路上探索的时候, 杨萱已经身经百战, 过尽千帆, 是一名合法执照分分钟能够车速两百码的老司机了。
明晞和李梦甜不懂就问为什么
杨萱根据杨教授科学研究实验表明, 鼻子的高度代表着男人某方面的能力。
杨萱看顾同学这挺拔的山根,保守估计至少18厘米吧
李梦甜天哪。
明晞车速太快了我要下车
杨萱没用,车门已经被老娘焊死,谁都别想跑。
这句发完,杨萱又顺手把群聊名称改成了“清纯女高中生激情夜聊”。
顾霭沉炸完薯条从操作间出来的时候,明晞正抱着手机半趴在点餐台上,抿唇忍笑,脸颊绯红。
他余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看见自己的大头贴照被一串聊天消息飞快刷过,捕捉到其中几个精准的信息点“你看看他这鼻子多高啊”“鼻子的高度代表男人某方面的能力”“保守估计顾同学至少18厘米吧”
以及置顶最上方的
清纯女高中生激情夜聊
顾霭沉“”
顾霭沉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进去炸了个薯条的时间,连长度都他妈被人知道了。
感觉头顶有阴影沉下,明晞迅速把手机屏幕翻了个面,摁在桌台上,仰脸冲他露出一个清纯又激情的笑容,“嗨,你来啦”
顾霭沉“”
不知是她笑容太过明媚,还是刚才不留神看到的微信内容,少年先是无意识地轻抿了下薄唇,而后仓促别开视线,颧骨处竟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红。
顾霭沉指尖点触操作屏幕,嗓音淡淡的,“想吃什么”
明晞眨了两眨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挥挥,“你不记得我了吗”
灯光底下,少年眼眸是很乌润的黑,幽静看不见底处。眉眼轮廓利落,眼睫很长,衬着冷白的肤色有种冲突强烈的水墨渲染之感。
眼型内勾外翘,形如凤凰上扬的尾巴,清清凌凌。
顾霭沉看着她,眸光安静,“记得。”
“你下午怎么走得那么快,我还没谢谢你帮了我呢。”明晞说。
“不用,倒垃圾顺便。”顾霭沉答得简洁明了,眸光移落操作屏幕,展现出肯德基优秀员工五星满分的星的专业素质与素养。
他说“今天肯德基外带全家桶做特卖活动,搭配老北京鸡肉卷和嫩牛五方半价,加5元换购薯条,另外草莓圣代买一送一,你们人多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我们三个人算人多吗可是草莓圣代买一送一多出来的那个一要怎么办”明晞连珠炮发,真心诚意地发问,“要不你告诉我你几点下班,我请你吃草莓圣代,就当报答你今天在小巷里帮了我。”
顾霭沉再次抿了下唇,说“不用。”
明晞肩膀拉耸下来,沮丧道“那好吧,那我就要一个外带全家桶,老北京鸡肉卷和嫩牛五方。”她扬眼,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着转,泫然欲泣地说,“另外再加五块钱换购薯条。”
顾霭沉“”
顾霭沉眼睁睁的,看着她上一秒还笑容明媚,下一秒说着说着,眼泪就唰地落了下来。
旁边排队的餐客看见这一幕纷纷低声私语,指指点点
“哇你看那个男生把人小姑娘给搞哭了,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小男女朋友吧,刚听见小姑娘说想吃草莓圣代,那男生不让,小姑娘就哭了,看起来好可怜哦。”
“有没有搞错,买一送一不一起吃难道要女孩子一个人吃双份吗”
明晞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哽咽着小奶音,抽抽搭搭地控诉“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想吃草莓圣代的愿望,你不仅不答应我,还一连拒绝我两次,你真是坏透了嘤。”
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群众的批判声愈发激烈嘹亮,硬生生把无辜可怜又无助的顾霭沉钉在了审判的十字架上。
顾霭沉“”
顾霭沉两眼一闭,声音发哑“别哭了。”
明晞吸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望向他,像只无辜又可怜的小兔子。
顾霭沉把她点的餐品输入后台,艰难地问“草莓圣代,还要吗”
明晞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他把单子打出来给她,说“我十一点下班。”
明晞眼泪说收就收,笑得灿烂“那我等你哦,不见不散”
少年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钱也没收。
耳尖通红通红的。
明晞抱着全家桶回到餐区,笑得前俯后仰。
杨萱拆开一只鸡肉卷,啧啧道“人家纯情良家少男,您行行好,可别把人给玩坏了。”
李梦甜躲在嫩牛五方背后,偷看点餐区那边,“那个男生,好像老是在看明晞。”
明晞望过去,顾霭沉已收回目光,忙着手上的工作。
明晞笑眯眯的,“我觉得,他肯定喜欢我。”
杨萱嗤笑,拿薯条砸她,说她自恋。
“我就玩玩嘛,又不当真。”明晞单手托脸,拿薯条在番茄酱里漫不经心地搅着,声音忽然低下来,“不然人生得多无趣啊。”
杨萱和她是发小,比谁都了解明晞的性格,也清楚明家的情况。
杨萱问“你今天出来,皇太后没说什么”
“她”明晞下意识开口,想起出门前谢毓说的话,又摇了摇头,“没,我趁她吃药睡着了,偷偷溜出来的,在外面她管不到我。”
杨萱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就没想过,和你妈谈谈”
番茄酱蘸得有些多了,口感酸得发涩。
明晞垂下眼睫,“我妈不会听我的,她只听我外婆的。”
明晞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每次提起心里总是堵得慌。明家情况如此,她除了逆来顺受别无选择,不是没想过挣扎反抗,可有时又觉得谢毓说得很对,没有明家,其实她什么也不是。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被豢养太久,连仰望高空的勇气都没有了。
三人一边消灭全家桶一边刷全真模拟题,时针渐渐指向九点,杨萱饭气攻心,合上习题,打着哈欠说“我撑不住了,我要回家睡美容觉了。”
她收拾好书包,起身道“你也别玩脱了,明天开学。”
明晞点点头。
李梦甜家的司机已经在肯德基外等候,杨萱搭顺风车回去,明晞和她们告别后又独自刷了一套题。
对完答案,做好错题订正,也才十点半。
她朝点餐区望了眼,少年应该是在工作间内,前台没他身影。
明晞把模拟卷翻过一页,了无生趣地趴在桌面上,眼皮子随着肯德基餐厅内催人欲睡的儿歌越来越沉,笔尖写划的速度逐渐慢下。
刚写完一个解,握笔的手松开,原子笔滚落地面,人也彻底睡了过去。
这觉睡得并不安稳,只浅浅浮在梦的表层,亦真亦假;梦魇像紧紧扼住她的一只手,把她拖回年少时的情景,她痛苦,挣扎,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她梦见十二岁那年住进明家,第一次见到谢毓,跑过去很开心地说要外婆抱抱,谢毓厌恶地推开她,说她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靠近都让人觉得恶心;
梦见第一次上形体课,连续三小时的高强度练习累得她连站都站不住,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跑到角落休息了五分钟,被谢毓发现,把她关在杂物间足足罚站了一整天;
梦见第一次参加国际芭蕾大赛前的集训,抬腿时的绷脚动作达不到标准,谢毓拿着小棍子打下来,她哭着向母亲求助,明湘雅只是抱手站在一旁,神情冷淡而漠然。
那年她只有十二岁,在大赛上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绩,在后台,谢毓对她因为过度训练还在流血的脚视若无睹,把她的奖牌直接扔进垃圾桶里,用冰冷的语气说明家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她没有哭,那时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戴着面具在明家生存。她慢慢走上前,攥住谢毓的衣摆,低声讨好外婆,你不要生气了,小晞以后一定会拿第一名的。
后来她再也没拿过第二,也终于成为了所有人口中那种人人称羡的女孩子。
她可以冷淡,可以乖巧,可以温柔,可以可爱,她善于观察别人的喜恶,揣摩别人的心思,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变成对方最喜欢的模样。
她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但她也终于失去了她自己。
十一点整,顾霭沉离开工作间,远远看见明晞背对他趴在桌面上。
坐的地方正对风口,吹得她细软的长发在肩头飘动。
顾霭沉皱眉,走过去轻推了下她的肩,“你怎么睡在这里”
女孩没有回应。
目光落在桌面压住的练习卷,边角处写着她的名字和班别。
长松中学
高三一班
明晞
顾霭沉想将试卷从底下抽出,指尖刚动,睡梦中的女孩忽然惊醒,很轻地呜咽了一声,像小动物受到欺负时哀弱的低鸣,破碎又可怜。
她艰难地从梦魇中睁开眼,长睫濡湿,眼睛红红的,脸颊有不易察觉的泪痕。
顾霭沉怔住。
明晞看清面前的人,也是一怔,眼眶涩得发胀。她心一慌,低下头匆匆用手背揉眼睛,不愿意被陌生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总觉得别扭和尴尬。
面前递来一张纸巾。
以及少年修长好看的手。
明晞动作滞住,怔怔地抬头。
顾霭沉看着她,眉心蹙起,“你”
没等他说完,明晞刷地从座位站起,迅速打断他“我刚刚”她冲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下,随后又沮丧地低头瘪嘴,“我刚刚好可怜哦,梦见自己身无分文走在大街上,经过肯德基,我就特别想吃那个草莓圣代嘛,我一摸口袋,发现咦原来我还有五块钱,可草莓圣代要十一块,我买不起,我就只能伤心,只能难过,只能赖在地上蹬腿哭。”
顾霭沉“”
明晞“后来我在前台遇到了一个姓顾的小哥哥,我就跟他说能不能借我六块钱,我们一起吃买一送一。顾小哥哥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谁知刚走出肯德基,顾小哥哥就把我的草莓圣代抢走了,他说他要把买一送一的那个一也一起吃掉,半杯都不留给我,呜呜呜气死我了”
顾霭沉“”
“是你把我气哭的,你要对我负责。”明晞冲他抖抖手心,耍赖道,“我的草莓圣代呢”
顾霭沉话语哽在喉咙里,神情复杂。
明晞也觉得自己编的这个谎话有点扯,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了会儿,顾霭沉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明晞收回手,低声说“看把你吓的,你肯定把我的草莓圣代忘了吧没关系,我跟你开玩笑呢。”
她收拾好书包,起身道“你下班了吗那我们走吧。”
离开肯德基,凉风夹雨迎面扑来。天空浓墨一样的黑,昏黄路灯伫在边上,被雨水笼罩,像隔了一层黄纱。
今夜外面下了大雨,她在肯德基内竟毫无察觉。
二月的雨夜冻得刺骨,明晞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把脸蛋儿往围巾里藏得更深些。
她仰头望向天空,喃喃说“好大的雨。”
如注如瀑。
路边低洼地方已经积了不浅的水。
顾霭沉问“你带伞了吗”
“我”明晞低头翻书包,余光留意有对情侣从餐厅出来,男生撑伞,女生挽住对方手臂,亲昵步入雨中。
她莫名想到什么,碰到伞柄的指尖又收回,合上书包,摇摇头说“我忘带伞了。”
“我也没带。”顾霭沉说。他拧眉看着倒水一样夸张的大雨,这天气要是冒雨出行,没两分钟就能从头湿到内裤。
他往餐厅内看了眼,对她说“你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顾霭沉拿着把长柄雨伞出来,撑开了说“过来吧,我问餐厅借了把。”
“诶”明晞应着,小跑过去。走近才意识到他很高,她不过到他肩膀的位置。
两人并肩走在雨里,大雨把伞面打得啪嗒作响,少年持伞的手很稳,一面向她微微倾斜,没让她淋到半点雨。
他左肩露在伞外,已淋湿大半。
原先两人想叫车,但雨天附近均显示无车可用。好在明晞住的地方离这边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明晞报了住处,两人一起往那边方向走。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对这带十分熟悉,每一道弯路岔口,不用她说,他也能认识。
看身材模样,倒不像是南城本地的人。
明晞问“你一直在肯德基工作吗”
“没。”顾霭沉说。马路边上有车驶过,溅起水洼,怕她被淋到,他身躯本能地挡了挡。
“帮朋友顶班,今天最后一天。”他说。
明晞又问“男朋友女朋友”
顾霭沉侧眸看她一眼,女孩子也正望着他,仿佛就是好奇一问,也没经过脑袋,乌黑眼瞳里润了光,目光直巴巴的充满了求知欲。
他静了一秒,说“男性朋友。”
“哦,男性朋友。”明晞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复述他的回答。埋头朝前走,鞋尖碰上一小块石子,抬脚,骨碌骨碌被她踢出好远,掉在水洼里,涟漪阵阵。
她咕哝道“那应该也没有女朋友哦”
顾霭沉薄唇一扬,莫名嗤笑了声。
雨越下越大,眼看雨伞要撑不住,两人跑到附近的公交车站避雨。
明晞鞋袜湿了大半,感觉一双脚完全浸泡在水里,湿答答的。
她叹了口气,“今天真的好倒霉。”
“倒霉”
“嗯,对啊。明明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那么大的雨的。”明晞背手靠在身后的广告板,仰头望向雨夜,大概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人有些疲倦,神情也怔怔的。
长发被雨飘湿了些,一簇簇地搭在肩头后背。
“而且出门前还被人骂了,被骂得好惨。”她说。
顾霭沉看向她,“谁骂你了”
广告板的灯光打在女孩侧脸,雨夜温度低,隔了很薄的水雾,愈发衬得肤色白皙。唇红,眉眼精致,眼睫长长的,像一把浓密的羽绒扇子。
很漂亮,就是空洞,没什么精神气。
明晞没吭声,她难得连装逼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她不愿意说,顾霭沉也没接着往下问。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并肩而站,密布的雨敲击在头顶塑料雨棚上,噼里啪啦地响,跟倒豆子似的。雨水被风吹得斜飞进来,撑伞也挡不住。
马路对面一趟公交车驶过,空旷街道边,711便利店的标志在夜里散着显眼的光。
顾霭沉想起她在肯德基里说的话,低头看了眼腕表。
“十一点半还没过十二点。”顾霭沉低声说。他把雨伞给明晞,脱下风衣外套撑在自己上方,对她说“你等我一下。”
明晞愣了愣,“你要去哪”
他已转身跑进雨里,声音远远隔着雨幕传来。
“等我,我很快回来。”
雨夜马路鲜少车辆,空旷而寂寥。明晞看着少年冒雨穿过人行线,跑进对面的711便利店里,打开雪柜翻找什么,走到前台结账。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只甜筒。
雨势太大,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已把他浑身淋得透湿。碎发一簇一簇地搭在前额,略略凌乱,细密水珠沿着少年清棱的面颊轮廓滑落。
他把甜筒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明晞微怔。
顺着少年骨节颀长的手,湿透的衬衫衣袖,望向他满是雨水面容。
因为跑得太急,胸腔微微起伏着,气息也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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