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梨感觉自己睡了长长一觉, 睁开眼视线里模糊一片, 迟缓轻眨,感觉屋子里有很多人,有人在说话。
“回禀公主,王妃这是风寒之症, 加上心有郁结, 又几日没怎么吃东西, 身子本就虚弱, 再被寒症一冲,才会晕倒。微臣开两副药,按时服用便会渐渐好转痊愈。”
“好那你赶紧去吧”沁宁催促。
晏梨在这对话声中清醒过来。
听着太医的诊断, 晏梨从被子里抽出里侧的胳膊,另一只手压着衣袖往上推, 露出一截手臂, 原本光洁的手臂内侧冒出了点点淡粉色。
眼帘低垂。
开始了。
“阿梨,你醒了”沁宁发现她醒来,惊喜出声。
晏梨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放了回去, 扭头看到冲着自己跑过来的沁宁, 应声, “嗯。”
沁宁坐在床边,心有余悸, “你知不知道, 你快把我吓死了突然就晕过去了, 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我就说你身上热得不对劲, 你还骗我是汤婆子。亏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被教训,晏梨却听得忍不住勾起嘴角,“我没有骗你。”
她是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抱了汤婆子才会浑身发热。
“怎么可能,你都病到晕倒了,肯定是早就不舒服了。”
“我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虽说是觉得有些胸闷难受,但她以为是因为那天哭得太厉害的缘故。
“我就不敢信你的话,你就是个倔脾气。我都说了我不图你什么,就算你想送我什么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干嘛非要逞强,这下好了吧。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倒下去,有多吓人”
晏梨轻轻呼出一口气。
幸好今天出去了,不然再往后还不知道还能不能陪她出去逛。
握住沁宁的手,软声,“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最好是你要是再这么胡来,我到时候就去跟四哥告状叫四哥来管你我看你怕不怕”
“嗯。”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真是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太医开了药,我已经吩咐忆妙去煎了。你要按时吃的”
说到这儿,沁宁不由想起太医刚刚说的话,“还有太医说你是心中郁结,你这一天天地到底在想什么把自己都折腾病了。”
晏梨笑,“我在想啊,你什么时候嫁人比较好。”
“你”沁宁红着脸说不出话。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就知道笑我。”
“哼”背过身轻哼一声,又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因为四哥。”
想到四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沁宁又生不起来晏梨的气了,“阿梨,你别胡思乱想,四哥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玉州这一战顶多半年,四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天天把他堵在迎霜院里,叫他好好陪你,好不好”
舌尖尝到一丝苦涩,却笑意不减,晏梨点头,“嗯。”
“看到你没事我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宫,不然母妃又要念叨。”
“好,你赶紧回去吧。”
“那你好好养病,我寻着机会就过来看你。”
“嗯。”
沁宁带着丫鬟离开。走出迎霜院,在后花园的长廊上见到有人迎面走来。
看清来人,沁宁脚步半分没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不过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是被叫住。
“沁宁公主。”
白月心柔柔出声。
沁宁应声停下来。
虽然她看不惯这个白月心,但是母妃却喜欢得紧。她要是做得过了,到时候要是传到母妃耳朵里,怕是又少不了要说她两句。
“有事”沁宁回身。
白月心温婉笑,“听闻公主喜欢皮影,前几日有幸遇见一位专门演皮影戏的老师傅,出于好奇就买了一套回来。只不过我不懂这个,倒不如给公主,才不算浪费。”
她说着,身侧的竹雨会意双手捧着一个小箱子上前。
白月心继续说“那位老师傅还在上京城,公主若是想看,不如约个时候,一起去看场皮影戏”
沁宁瞥了一眼丫鬟手里的东西,听着白月心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番话,脸色微沉。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又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不知见过多少阿谀奉承,声音干巴巴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可不好收你的东西。侧妃的月钱也没有多少,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无视对方僵住的脸色,沁宁又说“至于看皮影戏也还是不了。我怕我到时候看到尽心处,大笑大哭大骂会把你给吓着,到时候要是传到我母妃耳朵里,挨训都是轻的额,说不定还要罚跪抄经。你要是想去看皮影戏,找个知书达理,进退有仪的人陪你去吧。”
一顿“或者,你如果是真的想去,自己一个人去完全可以的。”
看到白月心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沁宁心情忽而大好,补了一句,“不过,你若是有空去看皮影戏,不如去迎霜院侍疾。不然要是叫旁人知道,我四嫂生着病你这个当侧妃的还有心情去看皮影戏,怕是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呢,到时候你这才貌双全的美名怎么能保得住”
说到最后,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而后大步离开。
白月心定定站着。
等人走远之后,竹雨气得咬牙,“这个沁宁公主太跋扈了,简直目中无人张口闭口都是侧妃侧妃,这么看不起咱们,那贤妃娘娘又算”
“竹雨。”白月心出声。
说完回头看着远处刚好走过长廊尽头拐角处的人,脸上的笑意寸寸褪尽,面上蒙上一层寒霜。
即使已经有准备,但是药性开始发作之后,来势汹汹却有些超出了晏梨的预料。
太医开的药,最开始几次她还能喝下去,好像有所好转。不过前两天,晚上喝药的时候,刚喝下去的药全部吐出来,之后就再没喝进去一口。
换了几个太医来看,都没有用。
忆妙焦急地四处请大夫,就连王管家也跟着忙活。
晏梨没有拒绝。
越多人知道她生病,并且一茬一茬地换太医,对她来说越是好事。
晏梨借着生病的由头,也顺理成章地把掌家之权完全交给了白月心。
卸下王府的重担,加上人不舒服,时常浑浑噩噩,日子慢下来。
天气一天天回暖。
吃完早饭,晏梨坐在软塌上,让流萤把窗户打开,看着和煦的阳光落进屋子里来,心情都跟着变好。
反正没有什么事,晏梨打算把自己的那些珍藏拿出来见见光。
忆妙跟流萤一起把柜子里的那一堆大小不一的匣子抱出来,小心放在小几上。
晏梨随手拿出一个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核雕,雕的是一艘船,船上还是探头出来看风景的人,虽说只比拇指指腹稍大一点,每个细节却都雕得很是精致,栩栩如生。
这是去年乞巧节,她拉着他出去逛灯会,在一个路边小摊上买的。
她挑了最喜欢的一个,然后就像每次碰到喜欢的东西那样,把钱袋塞到身边的人手里,非要他把钱给老板。
这样就算是他买给她的了。
看着手里的核雕有些出神,晏梨喃喃,“虽然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但还是觉得这些人好厉害。”
听她这么说,忆妙不禁回想买这个核雕时的场景,忍不住笑,“记得王妃您当时看到的时候,惊讶不已,还非要让那卖核雕的老板跟我们走。”
因为当时非常坚持地叫人跟自己走,还保证以后会吃穿不愁。这听起来太像富家子强抢民女的戏码,却又因为这些话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引得周围所有人都看过来。最后还是殿下发话,才悻然作罢。
“因为在漠北手艺人都是很珍贵的。这里的人讲的都是吟诗作对,弹琴下棋。在漠北,会做事的人才是英雄,只是会琴棋书画在漠北可活不下来。”
一阵脚步声踩着话的尾音走进来。
“王妃,王管家过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丫鬟禀告。
晏梨微怔,她已经把府里的事情都交给白月心了,让她全权做主,怎么会来找她
但是是王管家过来,晏梨还是叫让人进来,转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盒子里。
没一会儿,王管家进来,还带着两个人进来。一看他身后的人,晏梨心中更是疑惑。
那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府里的掌勺大厨一个是厨房的张管事。
不等她开口问,张管事脸红脖子粗地就蹦出一句话,“王妃今天您一定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张管事在王府多年,只是极少跟她有交集,平日里有事都是通过王管家代传,今天突然找过来,猛地就是这样一句。
晏梨不由问“出什么事了”
张管事是个火爆脾气,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事情的原委大概就是白月心最近在看府里的账,发现厨房开支太大,自己算过光是葱姜蒜这一项就用不了那么多。这话听着像是在有怀疑人中饱私囊。至于中饱私囊,除了采办的人其他人也碰不到钱。
这话戳了张管事的脊梁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拉着人过来找她评理。
晏梨耐心听完。
她不知道白月心为什么会去查厨房的账。不过这王府以后都是她当家,也随她乐意。
主要是现在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她倒是不担心张管事的人品,他差不多是开府就在王府里,这么些年也没有岔子。再者,他跟王管家走得近。人以群分这句话晏梨还是信的。
等人说完,晏梨先安抚几句,然后让忆妙去请白月心过来。
张管事跟大师傅一起出来,得了清白,人都神清气爽。
忍不住嘀咕,“这之前啊,我听着个个把侧妃夸上了天,现在要我看,她比王妃差远了。就是个没真正做过事的大小姐什么都不懂还乱指挥。”
“哎,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说着走远。
竹雨从拐角处出来,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咬紧了唇。
把事情说清楚之后,晏梨就让张管事跟大师傅先走了,留下管家跟白月心。
坐得有些久了,晏梨低下头匀了口气,才道“王管家。”
“王妃。”王管家躬身。
晏梨说“这府里的人还有大小事你比我还熟悉,以后你就多帮衬点侧妃,把王府管好。”
她嫁进王府之前,府里的事情都是王管家在管。她也是跟着王管家学的,以后有王管家,白月心管起来应当会更容易。
王管家心有疑虑,却还是应声,“是。”
白月心听到这话,想要拒绝,可是又深知刚刚才叫人跑到迎霜院里来闹,没有说话的底气,只得默不作声。
晏梨转头又对白月心说“张管事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白月心福身下去,“姐姐说的。今天的事是妹妹的错,叫姐姐病中还要操心这些事。”
“慢慢来就是。最开始我也不会。”
晏梨让流萤送人出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晏梨觉得累,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刚要起身,整个人都晃了下,险些栽倒下来,还好及时扶住了小几,稳了稳心神。
想到什么,撩起衣袖。
手臂内侧的粉色点点颜色越来越深,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之下长出来。
晏梨深吸气,看向别处,默默将衣袖放下来,扯到手背,用另一只手压住。
门口,有人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流萤是在整理自己的柜子的时候,发现之前装药的那个白瓷瓶不见了的。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有小心收好的,可是翻遍了整个柜子都没有。
虽说只是一个空瓷瓶,但是心里莫名不安,赶紧去找晏梨。
晏梨坐在软塌上摆弄自己的那些东西,听到流萤的脚步声,回头,却见她谨慎地将房门关上。
等人走进来,晏梨问“怎么了”
流萤压低声音,“小姐,之前装药的那个白瓷瓶找不到了。”
晏梨心头微微一突。
“我的房间一直没有上过锁,要是万一”
晏梨想了想,却问“当时熬药剩的药渣呢”
“都处理了,烧得干干净净绝对翻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那应该没事。”
听到她这么说,流萤也冷静不少,转念又疑惑,“可是会是谁拿走了呢”
说完这话,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流萤登时警铃大作,“小姐,会不会是忆妙难道她发觉什么了”
晏梨默然,半晌,“别自己吓自己。只要那些药渣处理干净了,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只是一个空瓶子。”
“嗯。”
永安街上。
一个再普遍不过的丫鬟打扮的女子走进临街的药铺,避开药铺的其他人,走到掌柜的面前。
“麻烦帮我看看这瓷瓶。”
女子把手里的白瓷瓶递过来,说“这瓷瓶里装过药,我想知道可能会是什么药”
看眼前的人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后宅里多得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掌柜的只问“知道行情吧”
“嗯。”
有了这句话,掌柜的打开瓷瓶,看到瓶子里还有药末,先是闻了闻瓷瓶,然后又把瓶子里的药末弄出来,放在掌心细看细问,最后用手指沾了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把瓷瓶放下。
“如何”女子着急问。
掌柜没说话,似乎还在尝嘴里的药,片刻后道“这应该是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补气血的药”
一个显然出乎意料的回答。
“是。”
“您确定”
见她不相信,掌柜的拉下脸把瓶子往外一推,“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去找别人。”
女子知道自己说错话,连连道歉几声,才又问“吃了会有什么害处吗”
一顿“尤其是女子,生养有害吗”
“没有,这就是滋补的药,没什么坏处。”
女子拿着瓷瓶怔怔出神。
片刻,付了银子才匆匆离开。
因为晏梨的病,沁宁往楚王府跑得越来越勤,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往迎霜院送。至于海棠苑,别说送东西,连去都没有去过一次。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连带着府里的人看海棠苑也有些微妙。要知道沁宁公主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一位公主,要是与她交好,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可能比别人奋斗一辈子还要管用。
竹雨看到沁宁拎着又往迎霜院去了,心里诸多不满。
回到海棠苑发现苏嬷嬷也在。
“侧妃,殿下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您可以给殿下写封家书,说说府里的近况,也别光说府里的事,还是可以说点自己的事情。”
被苏嬷嬷这么一提醒,白月心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事。
见竹雨进来,忙叫她过去备笔墨。
正要落笔的时候,白月心忽然想起一事,“苏嬷嬷,王妃生病这事我该如何写”
苏嬷嬷轻笑出声,“侧妃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这位王妃是什么性,哪里轮到我们来替她操心再说,这是侧妃写给殿下的家书,为什么要把王妃扯进来”
“不提真的没事吗”
“小姐,我觉得苏嬷嬷说得对,王妃哪需要咱们操心沁宁公主天天往迎霜院跑,恨不得什么把这世间的好东西都送过去。就连厨房的张管事都说王妃最能干,咱们就是拼了命也比不上。说咱们是白读了圣贤书,眼高手低咱们何必管她”
白月心蓦然握紧了毛笔。
“啪”一声轻响,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黑色的污痕。
沁宁来得越来越勤,但是每次来看到晏梨的病没有半分好转,都要大发脾气。
“都是庸医都是庸医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说着抄起一个花瓶就要砸。
晏梨赶紧拦下,“我的公主殿下,你要是再砸东西,我这儿就要被你砸光了。”
沁宁原本被那群无能的庸医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听到晏梨的声音,回头。
她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她还是穿着冬衣,像是极怕冷,还抱着汤婆子。明明还坐在椅子上冲自己的笑,但是消瘦得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看着她沁宁发不出来半点火,反手抓住她的手,蹲在她面前说“阿梨,等我回去禀告父王让他叫太医院的庸医卷铺盖走人你别怕,只是一个风寒而已,肯定能好的。你看,最开始你喝的药都会吐出来,现在都不吐了,就说明病在慢慢好了。”
不想叫她太担心,晏梨应声,“嗯。”
“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沁宁说。
晏梨浅笑点头。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湖边的柳树都抽了芽,嫩绿嫩绿的,带着浅浅的小鸭黄。
阳光晒在身上暖呼呼的,这样的感觉叫人想起躺在草原上晒太阳的日子。
听她说起漠北,沁宁问“阿梨,漠北是什么样子的啊”
“漠北漠北有大片大片的草原,一眼看过去都望不到头。还有很多很多星星,到了晚上,尤其是晴天的时候,就算躺在草原上也感觉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沁宁露出憧憬之色,“那肯定很好看。”
“嗯。”
晏梨又说“你知道吗据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然后在天上一直守护自己牵挂的人”
“呸呸呸”沁宁慌忙打断她的话,“什么死不死的本公主福泽深厚,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晏梨正要点头,喉间突然发紧,剧烈咳嗽起来。
她第一次咳得这样厉害,一亭子的人都慌了手脚。
沁宁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不断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几乎要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架势,急红了眼。
等终于停下的时候,因为咳得耗光了力气,晏梨浑身都在抖。
看着她这样,沁宁心里就像是被塞了团湿棉花般难受,她突然想说叫四哥回来,但是觉得这句话太不吉利,又生生忍回去。
“王妃,水。”忆妙端着热水喂到晏梨嘴边。
她小口小口地抿,慢慢缓下来。
抬眼看到沁宁咬紧了唇,忍着泪的样子,晏梨伸手抱住她,“让小的我蹭蹭我们公主的福气。”
沁宁破涕为笑,回抱住晏梨,声音还带着哭腔,“那今天就勉为其难让你占占便宜吧。”
晏梨扬起脸,相视一笑。
“阿梨,要是我是男子就好了,那我肯定把你娶回去。”
“那我肯定嫁。”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当个闲散王爷,反正有四哥在,肯定饿不死。然后我就带着你出去游山玩水,或者我们一起去漠北,去骑马看星星。”
“嗯。”
起了风,怕加重风寒,沁宁带着晏梨回去。
沁宁牵着晏梨,说笑着回到迎霜院。
却在进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停在了门口。
院子里是一个人的欢声笑语。
“竹雨,再高一点点。”
“小姐,你抓稳啊。”
看着白月心坐在四哥给阿梨做的秋千上玩得那么开心,沁宁第一个变了脸。
“白月心”
怒不可遏,连名带姓。
听到这一声,秋千那边的两个人猛一僵,竹雨忘了再推,白月心赶忙放下脚,让秋千停下来。
“你在干什么”沁宁质问。
白月心一张脸紧绷,却看在看到站在沁宁身后被众人簇拥着的晏梨,再看沁宁极力维护的样子,压下起身的念头,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仿佛被沁宁吓懵了似的。
沁宁见她坐在秋千没有半分要下来的意思,怒气冲冲上前,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直接摔了出去。
“啊”
白月心摔倒在地。
众人皆惊。
“小姐”竹雨惊慌上前,小心把人扶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
话的尾音变成一声吸气声,“小姐”
白月心手一抬,手心被噌破一大块皮,已经开始渗血。
竹雨顿时泣不成声。
沁宁先是意外,这会儿却是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竹雨忽而转身给晏梨下跪磕头,“王妃,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叫小姐去坐这秋千求王妃不要责罚我家小姐王妃若是要消气,尽管责罚奴婢便是”
“竹雨。”白月心拉住竹雨,一双眼通红地看着晏梨,“恳请姐姐开恩,是我过来找姐姐,见姐姐不在。看到院子里的这个秋千,因为王府里别的地方也没有,一时新奇,才才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姐姐院子里的东西。被沁宁公主推,也是罪有应得。姐姐若是不高兴,要罚便罚我吧。”
看着抱作一团哭成泪人的两个人,沁宁脸色发寒。
冷笑,“白月心,我倒是小瞧了你。”
“公主”白月心茫然看着沁宁。
沁宁冷眼看着她,“阿梨看不明白你在搞什么把戏,你以为我也看不懂吗都是这上京城中长大的,几斤几两重心里还掂量不出来吗”
“别以为我四哥不在,阿梨生病,这王府里你可以横着走了。你要是敢欺负阿梨,叫她委屈,我一定要你好看。”
“月心怎敢欺负姐姐月心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所以要打要罚全凭姐姐处置。公主何必又说出这些话来苦苦相逼,难道非要叫我一头撞死在这秋千上才罢休吗”
“随便你撞死在哪儿,离迎霜院远点。”
“沁宁。”晏梨上前,看着白月心,“我没有说过要罚你。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白月心抽噎道“姐姐把王府交给我管,我不敢掉以轻心。上次事情没有办好,所以这次就把账本拿过来让姐姐看一眼。”
“不用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跟王管家商量就是,不用来请示我。”
沁宁牵着晏梨进屋,忍不住抱怨,“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说什么叫你看账本,只不过就是个借口。阿梨,你应该把府里的事情交给王管家,不然到时候等你病好了,总不能叫一个侧妃掌家。如果真是那样,还不知道背地里要耀武扬威成什么样子。”
见她不说话,似乎是全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沁宁皱眉,“阿梨,你别不当回事。我知道,你性子直,做事都是坦坦荡荡。但是不是你对别人坦坦荡荡,别人就会对你坦坦荡荡的。”
“没事。再说你看她,就算我现在生着病,真要打架,她也不一定赢得了。”
沁宁“”
“我真是说不过你。反正你自己提防着点,我觉得这个白月心不是个好人。”
“嗯。今天在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去我们早点吃,你早点走,免得惹母妃不高兴。”
“好啊”沁宁挽着晏梨的胳膊,亲昵地靠过去。
前一天晏梨还在担心沁宁回宫太晚被贤妃责怪,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来楚王府,说贤妃让她即刻进宫。
流萤听到这话直接挡在晏梨面前。
忆妙也感觉不对劲。现在都知道王妃生病,这个时候断没有突然入宫的理由。
“公公,娘娘可有说让王妃进宫是为何事您看,王妃这还病着”
传话的公公尖细着嗓子“哎呦”一声,“这哪是咱们能打听的待会儿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
又对晏梨道“王妃,要不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吧贤妃娘娘还等着呢。”
晏梨见势是避不过去了,起身。
流萤慌忙伸手,想要拦住她。
一进宫,都是忆妙陪着,想到见不到人,她现在又已经这样,流萤就急得想哭。
晏梨握握她的手,“没事的。大概是母妃好久没有见到我,叫我进宫说说话。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
“好了,赶紧去准备衣服,我这一身药味,换一件再进宫。”
晏梨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
忆妙手里拿着披风,正要给她披上,见她忽而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落在小几上一块玉佩上。
那是殿下的玉佩,几乎从不离身,后来输给了王妃,一直锁在箱子里,好段时间没有看到了。
“王妃”
见她一动不动,忆妙轻声叫她。
晏梨回神,走过去将小几上的玉佩拿起来,指腹在花纹上摩挲几遍,手指一收,握紧,轻摁在胸口,“走吧。”
“九殿下信”一个身穿铠甲的人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用手扶住自己东倒西歪的头盔。
站在营帐前正在跟手下的人下命令的人闻声回头,剑眉星目,眉眼之间跟萧天凌有几分相似,却柔和许多。
眨眼间人已经跑到跟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萧天琅刚刚没有听清他在喊什么。
“九九殿下,楚王府楚王府的信”
一听这话,萧天琅眉毛一挑,随即眉眼舒展,一把抽过对方手里的信,来不及细看,匆匆忙忙地钻进了整个营地里最大的一个营帐里。
“四哥,信”语调轻快。
站在书案旁正专心研究着地形图的人抬头,声线平平,“一封信就叫你这么高兴”
萧天琅挠挠眉毛,嘿嘿一笑,“这可不怪我。”
真的不怪他们大惊小怪,主要天天面对一个不苟言笑,并且还生闷气的主帅真的是难熬。
之前出征,基本都是人刚到,家里的信就追着到了。这次左等右等,这都快一个月了,都还没有来。他不高兴,他们底下人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这些话萧天琅一个字没说,笑呵呵地像献宝似的把信递了过去,“四嫂的信。”
等人伸手接过信,却迟迟不打开,就这么看着。
萧天琅不解,好奇这信封上能有什么叫他看得这般入神的,伸伸脖子偷瞄一眼。
看清信封上的字,嘀咕,“四嫂的字倒是秀气不少。”
一手涓涓小楷,越发像上京城里的女子了。
萧天琅带着一丝赞叹,不过对面的人却冷冷扔了一句,“不是她的字。”
“嗯”萧天琅怔怔。
却没有等到解释,只见面前的人拆开信,里面厚厚一沓信纸,却只是扫了一眼,便一合塞回去,扔在旁边,继续看着桌子上的地形,“没其他事就出去吧。”
萧天琅直觉不对。
“哦。”
出了营帐还是一头雾水。
他怎么觉得看了信反而更不高兴了。
不是晏梨的字,难道不是晏梨写的
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
晏梨怎么可能能忍得住不给四哥写信呢
不是她写的的话,那
白月心
萧天琅顿时懊恼捶头,他为什么不看一眼再送进去,这下怕是火上浇油了。
仰天长叹。
他太难了。
深夜,安静了一天的迎霜院,终于有了人气儿。
“小姐,慢点”流萤小心翼翼扶着晏梨坐到椅子上,即使强忍着,声音还是带着浓重哭腔。
忆妙端着热水进来,脚步间是罕见的慌乱。
“王妃,热水来了。”
流萤赶紧让开,让忆妙把热水放下。
忆妙拧了热帕子,小心撩起晏梨的裙摆。
发紫泛青的膝盖一露出来,忆妙跟流萤皆是倒吸一口气。
流萤险些哭出声。
见她们俩这样,晏梨安慰,“没事,就是青了点,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忆妙抿了抿唇。
今日她们连贤妃娘娘的面都没有见着,一进宫就被罚跪在翊坤宫,跪了整整一天。想起一路回来,她一直勾着腰,她还以为是因为一天没吃东西饿的。现在看来,膝盖跪成这个样子,走路怕是根本就伸不直。
回神,轻声说“王妃,刚开始可能会有点难受,您忍着点。”
看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晏梨心里就愈发不好受,“没事,没什么感觉,你随便弄。”
忆妙将热毛巾敷上她的膝盖,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立马放轻了力道。
“流萤你再去拿块帕子来。”忆妙说。
流萤吸吸鼻子,“好。”
很快拿着帕子回来,流萤跪在地上,一边给晏梨敷着膝盖一边抽噎说“明明是沁宁公主推的那个姓白的,贤妃娘娘为什么要罚小姐贤妃娘娘的心都要偏到漠北去了”
看流萤从见到她眼泪就没有断过,晏梨伸手帮她擦眼泪,压下胸口火烧火燎的痛,笑着逗她,“都哭成小花猫了,再哭以后就没有人敢要你了。”
“没人要就没人要,我又不稀罕”
“那你岂不是要”
话说一半,晏梨突然咳嗽起来。
看到忆妙跟流萤脸上都是紧张,晏梨拼力扯出一抹笑,想说没事,然而一个音都还没有发出来,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预感不对,赶紧伸手想要捂住口鼻,却还是慢了一步。
耳朵里嗡鸣作响,视线里全是血。
“小姐”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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