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日理万机,满朝文武的名字都记不过来呢,哪里能记得住满宫妃嫔的名字。
记名号这回事自有身边太监帮忙。
只如今身边突然没了人帮衬,一时懵了圈。
康熙飘得更近了些,瞧得也更清楚了。
此女容貌出色,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都是拔尖的,按理说他不至于没有印象,只可惜,康熙绞尽脑汁,也翻不出关于此女的一点记忆。
他暗自思索,按照她跪的地方,应该是低位的妃嫔,贵人或是常在。
康熙时常去永和宫见德妃,知道她身边跪着的是住在永和宫配殿的徐贵人。
既然如此,那此人的位分必定也是贵人。
她看着这样年轻,入宫的时间定然也不会很太长。
这样一一推测,本以为此女真实身份马上能推敲出来。
然而,康熙寻遍了记忆中封过的妃嫔,也不记得这几年曾有过这样一个姿容出色的女人被他封为贵人。
不!是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的女人!
天子驾崩,此女表面悲切,梨花带雨,若没看到她头顶的大字,康熙必定会心软。
他偏偏看见了!
康熙浑身冒着黑气,皇帝驾崩,她装模作样,心底却在欢喜,若不是此时情况不同,他无法处置,此女在平常绝对活不过第二日!
闰月并不知道自己在康熙心中已踏进了鬼门关。
她抹着泪,心底却在盘算着成了太妃以后该如何挣更多的银钱。
……
殿内一片肃穆,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或是低低抽泣,或是安静等待。
仔细看,康熙胸口低低起伏,缓慢,近乎于无。
众人都在等候太医的宣判,而太医,则都将目光放到了太子身上。
这段日子,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不管多少汤药喂下去都无济于事,如今只是拿一口气吊着。
今日皇上呕血,便代表着皇上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太子是储君,早晚会是下任君主,皇上这口气能喘多久,只凭他一句话。
太子伏在病榻前,粗喘着气,双手颤抖。
他是命中注定的帝王,皇后嫡子,这些年辛苦理政,就是为了让皇阿玛知道他这个太子名正言顺,实至名归,他自信皇位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索额图的话不停在耳边打转。
大阿哥手上的兵权是他最大的威胁。
他不能背上弑父的骂名,也不能让大阿哥有半点沾染皇位的可能。
康熙飘近,看着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目光颇显复杂。
任谁知道儿子要杀自己,心情都不会好。
不过他知道,胤礽此时动手,是对他最有利的。
但太子迟迟不动手,康熙此时心中还是有点感动的。
康熙首先是一个帝王以外,其次,他还是一个父亲,他希望儿孙孝顺,不再出现前朝乃至历代兄弟阋墙,血溅宫闱的惨剧。
胤礽是他唯一亲自抚养的孩子,他能如此孝顺,是康熙唯一的宽慰。距今为止,除了和老大不对付之外,胤礽对每个皇阿哥都一视同仁。康熙相信,胤礽登基以后,会善待其他的皇子公主。
只……除了老大。
老大的野心太过明显。
在大清已经有太子的情况下,老大依然在结党营私,伙同明珠,笼络朝中官员。大阿哥党在朝中发展得太快,康熙不信胤礽会不知道。
保清若真的不收手,胤礽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过……大阿哥回宫在即,胤礽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正犹豫不决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卫高声报告。
“大阿哥到——”
太子面色一凛。
惠妃面露喜色。
康熙叹气。
皇长子一身戎装,大步流星走进来,他嘴角衔笑,一抹难懂的眼神抛向太子。
随后,皇长子面上蓦地呈现出极大的悲戚,闰月看了全程,对大阿哥的变脸能力叹为观止。
象征地位的皇子甲胄重重落于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皇阿玛,儿子来晚了!”大阿哥哭号。
惠妃泪水涟涟,“保清,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皇阿玛一直在等你。”
这话听得连康熙都皱眉。
惠妃和大阿哥一来一往,三言两语就将康熙迟迟不咽气的原因推到了等皇长子回来。
太子心中郁结,顿时颇有些后悔。
“太医呢?”哭完皇上,大阿哥又开始寻麻烦,“你们就这样任皇阿玛痛苦不堪的躺着?一群混账庸医!”
太医院众人战战兢兢跪着,院判只得请罪。
大阿哥冷笑,“到底是你们医术不精,还是有人指使?”他意有所指的扫了太子一眼。
太子警告:“大阿哥,请适可而止。”
“皇阿玛不过是从马上坠下,你我都是习过骑射的,坠马也不是没有,应当知道,坠马受伤是什么样的。”大阿哥振振有词。
他这是故意扭曲事实!
太子刚想开口争辩,只听大阿哥又说:“这群人,连区区的坠马之伤都救不了,还敢妄称自己是国手。不论是真的医术不精,还是有人指使,本阿哥自会替皇阿玛争个公道!既然宫里的太医救不了皇阿玛,那就召民间的名医。”
“大阿哥!”太子咬牙切齿。
大阿哥缓缓说道:“我就不信,皇阿玛洪福齐天,还能让邪祟侵害?”
惠妃一唱一和,“是啊太子,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本宫虽久居深宫,但也知道民间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太子不妨试一试,宫里面的太医们所见的疑难杂症太少,不像宫外的大夫见识多,历练多,为了皇上的龙体,请太子一定试试。”
康熙飘在半空中,紧紧盯着殿内的局势。
见太子对大阿哥和惠妃的话毫无辩驳之力,康熙隐隐有些失望。
不过,听到大阿哥和惠妃的话,心里那杆秤有些倾倒,一边期盼着胤礽能狠下心来杀他,一边心里又隐隐期待着自己或许,也许,大概,还有一线希望。
……
闰月走出正殿,清冽的空气涌入口鼻,她才觉得身子好受些。没有那些复杂的气味,眼睛也好受些。
徐贵人跟在她的身后,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正殿。
她还抹着泪,抽噎道:“皇上真的会好起来吗?”
“民间大夫的医术真的能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厉害吗?”
……
她喋喋不休的问着,也不知是在问谁。
闰月一字一句的听着,没有回答半句话。
皇上要是能康复,日子又要回到从前去。并不是不好,对于无宠的她来说,不用伺候皇上,日子清闲没人打扰,也能过下去,但每月一次给四妃请安,三月一次给太后请安,逢年过节时给仙逝的太皇太后以及三位皇后祭奠……勉强也可以忍受。
回了咸福宫,见阿布正在舀水洗衣,洗的自然不是闰月的衣服。
闰月淡淡道:“你去永和宫吧。”
阿布眼中迸发出极大的惊喜。
她见阿布迅速转身,冲进里屋拿出一个包袱。出来后愣了愣,朝着闰月服了服身子。
这是闰月第一次看见她心甘情愿的行礼。
目送阿布离开,闰月转身,没有看见,虚空中飘着一个人,缓缓向她而来。
康熙看着宫门之上咸福宫三个大字,凝视许久,关于咸福宫主的事情突然闪入了脑海。
苏州,王家,贵人,咸福宫……
他本想追来看看,那个虚伪的女人到底是谁。
不料竟会踏入咸福宫。
经年旧事,丝丝缕缕涌入脑海。
康熙不记得她的名字,但能想起她是苏州知县王柱国之女。康熙记得,在他面前,王氏总是低眉垂头,问她话,半天也不吭声。
美则美矣,却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头脑袋。
康熙喜欢的是美貌灵秀的才女。
他哪里知道,这个该死的女人表面沉默,心底竟然在诅咒他!
康熙怒火中烧,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除了表面诅咒之外,可有使什么阴险手段。
康熙缓缓移进去,见咸福宫内空旷寂寥,老大的宫殿里除了方才那跑掉的宫女之外,竟然只有王氏一个人,他皱了皱眉。
闰月走进内殿,翻箱倒柜拿出自己几件压箱底的旗装,比起其他颜色的衣服,这几件都会显得稍微低调一些。
康熙疑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她拿的那几件衣物都略厚,一看便是深秋入冬时所穿。此时正式夏末,拿这些衣物出来还是太早了些。
康熙盯着她的动作,只见她将衣物堆在木盆里,拿到外面吉祥缸旁边,又拿起方才那跑掉的宫女遗留在一边的木锤,舀了几勺水,竟然开始洗衣了。
康熙忘记了发怒,满脸都是震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妃嫔亲自浣衣。
以他看来,天子的女人,一旦得了封位,不论位置高低,都是主子,哪个主子会去做奴才的事?
浣衣局的人都死光了吗?竟然让主子洗衣服?
令康熙震惊的不止于此,盯了几天,除了洗衣,他还看见王氏亲自去膳房拿膳食,亲自缝补衣衫,亲自绣花……
闰月的所作所为颠覆了康熙的认知,让他一时忘记了来意。
他实在是不明白,王氏好歹也是贵人,怎么能混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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