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见德妃并没有那么容易。
听说十四阿哥染了风寒,德妃衣不解带的在十四阿哥身边照顾,连宫务都无暇处理,全权交给荣妃。
见不到德妃,闰月无法,只好先回咸福宫。
康熙跟在她后头,越想越不对劲,说:“你回咸福宫呆着,朕去阿哥所一趟。”
闰月点头。
南三所是阿哥和公主们居住的地方,康熙尚未至不惑之年,膝下已有十四位阿哥,九位公主,每人一个独立的小院,可想而知,里头有多大。
十四阿哥来得晚,住在最里头的一个院落里。
康熙飘过去,就看见院门紧闭,穿墙而过,只见宫女太监们个个面蒙白巾,他眉心一蹙,飘得更近些,心中那股不安感更甚。
正院被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翡翠守着,寻常人不得入,却拦不住康熙。
康熙穿墙而过,一进门,便见德妃跪在胤禵床前,满脸的憔悴。
而他的儿子,则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红肿的痘疹。
康熙满是震惊,这样的痘,他非常熟悉,儿时,也是胤禵这般大的时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他。
天花!
康熙不会认错,就是天花!
天花是传染力极强的疫病,一旦患病,九死一生,大清多少人死于天花,就连他的皇阿玛身为帝王也难逃天花。
康熙是幸运的,他能当上皇帝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天花。
众所周知,天花一旦患过,就不会患上第二次。
大清已经有一个死于天花的皇帝,不能再有一个,他幼年幸运躲过了天花,天花也助他登上帝位。
登基以后,康熙十分重视天花,让人大力推广了种痘之法。
事实证明,此法确实有效,凡是成功种痘的人,都没有再染上天花的先例。
可是胤禵明明也已经种过痘了,怎么会再染上天花呢?
难道是种痘之法还有纰漏,不能完全预防天花?
不管如何,胤禵染上天花,德妃就应该请旨,送胤禵出宫避痘。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康熙回头,见翡翠带着太医进来,康熙认识,是主管种痘的秦太医。
他也记得,此时的秦太医,应该在南边推行种痘之法,不应该出现在宫中。
只见德妃跌跌撞撞地冲到秦太医面前,红着眼睛低声嘶吼:“秦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本宫的十四阿哥。”
能让端庄持重的德妃这样失态,想来老十四的病不是那么简单的。
秦太医神色肃穆,仔细给老十四诊脉过后,叹了口气,“娘娘,十四阿哥年级太小,臣只能先将高热退下去。”
早在乌雅氏族人寻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十四阿哥的情况了解了大半。
宫中规矩,一旦发现天花,必须隔离开来,挪到宫外医治。
可德妃硬要瞒着,对外只称十四阿哥患了普通的风寒。天花与风寒,两个完全不同的病,所需药材也截然不同,太医院对药材管理十分严格,一旦他去取药,一定会露馅。
德妃娘娘这又是何必呢。
秦太医说:“宫中实在是不适合十四阿哥静养,臣还是建议离宫避痘。”
早在秦太医叹气的时候,德妃的心就凉了半截,听完他的话,德妃直接支撑不住,倒在了翡翠的身上。
“离宫?不可能!”德妃斩钉截铁,“本宫不会让老十四离开本宫半步!”
当年,胤祚就是离开她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她盼着盼着,盼来的是胤祚的死讯。
“太医,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本宫只要你能救回十四阿哥。”
康熙冷眼瞧着,忽然明白德妃冒着大不韪也要留下十四的原因。
老六啊……
康熙飘飘然然的回到咸福宫,闰月刚去膳房拿了膳食回来。
一道杏仁豆腐,一道素炒鳝丝,一碗白饭。
简简单单两道菜,吃得香甜。
习惯了坐在摆满膳食的长桌前用膳的康熙不明白她的乐趣。
康熙飘过去,淡淡的道:“宫里起了天花。”
闰月吓得手一抖,差点摔了饭碗。
康熙看到她的反应很满意。
天花的危害,闰月很清楚,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宫中生活一年,也了解到许多密辛,不知有多少突然暴毙的皇室子女都是死于天花,就连先皇顺治皇帝,也是没躲过去。
人这一辈子,先苦后甜。
闰月觉得她这辈子也该甜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康熙病重,本以为能换个太妃颐养天年,谁知康熙还能在她眼前飘,如今又来了个天花……
闰月盯着康熙,祈求他还能说点别的消息。
和闰月同住了小半个月,康熙也将她的小心思摸清楚了大半,遂她的心说道:“放心,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
闰月了然,松了口气,这便是还没扩散。
她突然想到,是十四阿哥吧……
据说得了风寒,实则是染上了天花,德妃不想让十四阿哥出宫,就这么瞒下了。
十四阿哥的这场天花,得的可真不是时候。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德妃不想东窗事发的话,她就只能控制疫情。
闰月双手捏紧,她还是担心,天花,靠德妃一人能控制吗?
“你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与外人接触,至于那个膳房的小显子,你也尽量不要见了。”康熙如是说道。
闰月思索着点头,她想着,不止要少见外人,还得去太医院拿些艾草来熏,提前预防也是好的。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妥。
“不见小显子的话,妾身和皇上的餐食怎么办?”
康熙瞪了瞪她,“朕去帮你拿。”
闰月低下头,口中嘟囔道:“皇上之前给妾身拿膳食已经连累得御膳房主管下狱了。”
康熙淡淡扫了她一眼,闰月不说话了,良久之后,只听见康熙说了一句:“朕会小心些。”
闰月低头,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皇上比一年前的时候,慈祥许多。
——
毓庆宫主殿自有了女主人后,向来是最晚熄灯的。太子福晋常常处理宫务至夜半,宫中人看在眼里,都直言不愧是康熙钦点的太子妃。
太子爷对这位福晋的能力满意极了,将大部分的事务都分给了福晋,瓜尔佳氏得到了太子的助力,有了太子爷的人脉,她在宫里做事,也得心应手的多。
“天气渐凉,明日一早告诉内务府,炭火和冬装棉被都该备起来了。再将去年各宫冬天份例的帖子拿一份过来。”瓜尔佳氏想了想,说:“本宫记得,这事儿去年应该是德妃娘娘在管,你明日走一趟永和宫。”
被点了名的宫女福了福身子,说道:“回福晋的话,奴婢听说这几日德妃娘娘都在阿哥所照顾十四阿哥,怕是近几日也见不到德妃娘娘。”
瓜尔佳氏揉了揉额角,想起了这茬,问:“十四阿哥怎么样了?”
宫女回说:“今日王贵人去永和宫见德妃娘娘,吃了闭门羹,想必十四阿哥身子尚未痊愈。”
“王贵人?”瓜尔佳氏阖眼,仔细想了想,“是哪个王贵人?”
“是咸福宫的王贵人。”那宫女的声音忽然变小,悄悄提醒了一句,“是当年皇上从苏州带回来的,封了贵人,就住在咸福宫。”
瓜尔佳氏颔首,咸福宫贵人她听说过,虽貌美,但已失宠。
她随口问一句,“咸福宫那边内务府可有怠慢之处?”
宫女愣了一下,后答:“依稀听说,王贵人身边是没有奴才伺候的。”
瓜尔佳氏不敢置信,“天子妃嫔,就算是失宠,那也是贵人,如何能没人伺候?”她顿了顿,又想说什么,只见门口人影闪过,瓜尔佳氏及时住了口,不多时,太子的身影出现在内殿。
瓜尔佳氏赶紧上前帮他将披风褪下,一边将一盏热茶奉上,一边仔细端详太子的神情。
眉毛下垂,目光避开她的视线,嘴角紧抿,他在生气。
瓜尔佳氏敛眉,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与太子拉开距离。
太子饮了口热茶,道:“在说什么呢?”
瓜尔佳氏答:“说起咸福宫的王贵人,内务府那帮奴才极是怠慢,一个贵人身边竟无人伺候。”
太子摆摆手,“王贵人的事先放放,后宫有人散播流言的事你可知道?”
瓜尔佳氏率先请罪。“太子爷恕罪,妾身失察,请太子明言。”
“有人以早夭的六阿哥做话柄,在六阿哥的名讳上做文章,又说皇阿哥将对六阿哥的期望转移到了老十四身上,意图让孤对十四阿哥下手。”太子猛地拍桌,“一派胡言!”
六阿哥,名胤祚。
本意是指福,当然,令太子介意的是其中还有一个意思,指帝位。
康熙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字还隐含着这样的意思,他明知如此,还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到底是何用意?
“只是小范围的传播,孤已经命人封口。”
瓜尔佳氏低头,挺好他接下来的示令。
太子身上罩了杀气,吐字冰寒,“孤要你彻查,幕后之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瓜尔佳氏早就猜到如此。
凡是上位者,都格外忌惮那些觊觎自己位置的人。
太子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太久,他有些等不急了,但他又不想背负弑父杀君的罪名,只能找一个替罪羊。
这个替罪羊,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大阿哥。
只要有证据能证明这些流言来自于大阿哥,就是大阿哥谋反最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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