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不离婚。”
艾老爷子刚要开口, 就听到白芳珍说了句，“离，肯定离。”
“你想干嘛？”艾石山看着白芳珍, “就因为刚才说了你几句，你就要离？你不会外面真的有人了？”
“你闭嘴！越说越不像话！”艾老爷子出声喝止, “你这会都说的什么胡话, 刚才在外面也是, 还有老二家的, 这是你嫂子, 做人不能这样！”
陈月娥撇撇嘴，“大伙都看到了, 下午送她们回来的车上，可是个男人。”
“弟妹，你这张嘴我今日可是领教了,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问你, 爸为什么突然晕倒？还是不是因为你们俩带着一群人过去找爸要食谱！我和栩栩接到电话就从县里赶回来, 没有回来的班车只能托人才赶回来，人家一路辛辛苦苦一口茶没喝就被你这么说，你的良心呢？！”
“你！”陈月娥抬手指着她，“就算今天情有可原，那前段时间呢！大哥你不在家,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也有辆车开进了村，在你家门口停了很久咧。”
白芳珍想了下立刻想起来是去摘杨梅的那次, 肖玲华把车开进村后来还一起在家吃了顿午饭。看着陈月娥一副小人做派，她嗤笑了两声，“弟妹还真是对我们家很关心啊。”
“你看看大哥，真有这事，大家都瞒着你呢！”陈月娥把白芳珍的话当作默认。
艾石山满脸涨红，盯着白芳珍，“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你弟妹说的什么话在你心里是假的？我说什么你信？你们才是一家人，以后你们一起过好了。”
“你！”艾石山扬起手臂，眼看着一个巴掌就要扇下来，被艾老爷子给挡了回去。
“老大，你干什么！”
“爸，你也听到了她说什么，你还护着她。”
艾老爷子把人往后一推，瞪着他，“你就只会听别人说，你自己的脑子呢，没听出来是你媳妇媳在说反话？”
艾石山垂着眼角看向白芳珍，白芳珍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她现在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了。
“爸，我要和他离婚。我知道您之前一直在劝我，我也考虑到栩栩要中考，一直忍着打算凑合着过，可今天您也看到了他从来就没尊重过我的想法我的意见，别人只要说一句，他就能怀疑我，怀疑他女儿，我和他过不下去了！”
艾老爷子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叹口气，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有些不争气地瞪了两眼艾石山。
白芳珍又走到了陈月娥面前，“二弟，二弟妹，今天因为一本食谱咱两家的脸也算是撕破了，那我也就当着爸的面把所有事情都摊开了说道说道。”
“你们夫妻两个人一直在艾石山面前说，当初的比赛是是二弟故意放水，才让栩栩赢了比试，真实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艾石岩夫妻俩低头不敢说话。
“说呀！”
“不是，大嫂，大哥肯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当初确实是栩栩做的比我好。”艾石岩迫于压力开口解释，“再说爸那么公正的人，怎么可能偏袒。”
艾石山站在一旁嘴唇微张，他记得很清楚，艾石岩是说他故意放水所以才要求工资以后能分他们家一些，所以这些都是二弟故意说的？
白芳珍可没管艾石山，继续开口道：“还有车的事，那车在村里待了那么久，我不信和你们说的人没看清楚开车的是男是女，下车的是不是都是孩子，你们今天把这事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们夫妻俩离心么？恭喜你们，做到了。”
白芳珍一席话把陈月娥说的哑口无言，半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偷看合同，偷食谱的事，我今天不和你们计较，大家还都是亲戚，以后要是还有，不好意思我闺女不报警，我都会去报，不信你们试试。”
艾石山这会才反应过来，很多事情不是他听到的那样，只是那么多年相信的弟弟弟妹，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芳珍……”
“艾石岩，明天，明天就去离婚！”
说完拉着一旁的艾栩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老爷子的家。
院子外还有些人没散去，看到白芳珍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只敢悄悄撇撇嘴，彼此几个眼神，嘴里倒也没敢说什么。
等到了家，白芳珍把艾栩栩拉到了屋里，让她坐在床边才开口。
“之前我就想和你爸离婚，但那时候你要中考，我想着想这么凑合着先过吧，反正她平日回来的也少。”白芳珍声音微微发抖，“可我没想到，你考完这才两天，就出了事，还是得离，妈妈对不起你，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
“妈，不用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艾栩栩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妈，我从一开始就站在你这边，你去哪我去哪。”
白芳珍神色再也绷不住，弯下腰把下巴放到了艾栩栩的脑袋上，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艾栩栩没看到她的神色，只听到小声的抽噎了声，她抬手拍了拍妈妈的背。
“都会过去的。”
白芳珍晚上很早就睡下了，艾栩栩因为白天睡太久这会不困，开着灯在屋里收拾箱子。里面的衣服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她一件件拿出来叠好再放回去。还有老爷子的食谱，她这次没有继续压在箱底，而是直接放到了最外面。
外面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应该是艾石山回来了。她没动，继续坐在一边收拾箱子。
咚咚咚——
起身开门，果然是艾石山。
“你妈睡了？”
艾栩栩点头，站在门口不说话。
艾石山很久没好好看自己的女儿，发现她的个子已经到了自己的下巴，转眼间就要初中毕业了。
“栩栩，和爸聊一下好吗？”
艾栩栩转脸看了下床上的白芳珍，见她没被吵醒，这才跟了出去悄声掩上门。
“我这个做爸的是不是很失败？”
艾栩栩坐在凳子上手动了动没有说话，他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从小我对你关心就不够，可我也没亏待过你，艾程有的你都有……”
“爸。”艾栩栩出声打断，“我是你亲生女儿，艾程只是你的侄子，拜托你搞搞清楚。”
“都是亲戚。”
“所以二叔把我当他女儿了吗？别说艾程了，艾语有的我有吗？”
想起艾语的花裙子和小皮鞋，艾石山沉默了下来。
艾栩栩摇了摇头，“爸，你把他当兄弟反过来可不一定。”
艾石山刚想张口，又想起刚才在老爷子院子里的事，闭上了嘴巴，好半天才开口道：“确实，这些年忽略你和你妈的感受，是我不对，我以后改，真的，我改，你能劝你妈别离婚吗？”
“不能。”
“栩栩！”艾石山没想到自己闺女会一口回绝，“我是你爸爸，你不想有个完整的家吗？”
艾栩栩站起了身，“爸，我想你搞错了，不是爸爸妈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在我心里，只要家人间相互关爱，彼此信任，这就是最完整的家，和父母是不是离婚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她进屋拉灯睡觉，留艾石山一个人站在堂屋里良久。
艾石山第二天就离开了，艾栩栩没去过问他们大人的事，等中午白芳珍才回到家，脸上神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艾栩栩理解她的心情，毕竟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所以她也没多问，第二天继续早起赶集卖蛋卷，生活总得继续往前看。
艾栩栩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人，她自己弄了点早饭吃完就打算在村里逛逛。最近这半年来她每天早出晚归学习读书，难得闲下来。
上午的太阳还不太晒人，艾栩栩边活动着胫骨边往老爷子家走去，打算去看看爷爷，也不知道身体好些了吗。
这会农忙也结束了，学校也已经放假，路上能看到不少在疯跑的孩子，满头大汗你追我赶的，十分开心。正好有个孩子不小心绊倒，摔了个马大哈，艾栩栩路过他们，不自觉嘴角也往上扬了扬。
“你笑屁啊。”
艾栩栩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
刚才摔倒的孩子拍拍身上的土沾了起来，“你个没人要的，笑什么笑！”
“你说谁呢！”
“说你的。你爸妈离婚，可不就是没人要的！”
艾栩栩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熊孩子，忍了下去，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结果那小孩不依不饶，跟在她后面继续说着。
“听说你妈在外面有了姘头，还是个老板？”
艾栩栩迅速转身，一把揪住小孩的领子往上一提，“你再说一遍？”
小孩没见过艾栩栩这么凶的样子，明显被吓到了，憋着一口气，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哪家的丫头，那么大了还打孩子！”
听到自己老妈的身体，面前的小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趁艾栩栩没防备挣脱开束缚就扑到了女人怀里。
“妈的心肝宝贝，没事吧，这个坏人打你哪了？”说着掀开孩子衣服四处检。
艾栩栩懒得搭理这两个人，转身就要走，结果被妇人一把拉住。
“你打了人还想走？”
“我没打他！”艾栩栩一把甩来妇人的手。
妇人顺势坐到了地上，一拍大腿就开始嚷嚷了起来，“哎哟我的老天爷，光天化日就以大欺小，大伙来瞧瞧看，这老艾的闺女怎么这么不讲理！”
周围没事干的村民都跑了出来。
艾栩栩深呼了一口气，觉得上辈子她都没这么经常被围观过，努力压制着怒气。
“婶，你问问附近的孩子，我打你家娃了吗！有理不在声高，你叫破喉咙我也没打你家娃。”艾栩栩走了过去，盯着坐在地上的妇女，“婶，好好管管你家孩子，不要让他吃了脏东西就出来说话，熏到我了。”艾栩栩白了她一眼就要走。
妇女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扯着艾栩栩的衣服不让她走，“你个小犊子，你说什么！”
“你骂谁小犊子？我可算知道他为什么嘴脏了，跟你学的！”
那妇女上来就要打艾栩栩，被她躲闪了过去。妇女扑了几次都没抓到人，气极，叉着腰站在路中间。
“这么大点孩子就那么喜欢嚼舌根，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在家喜欢说，孩子有样学样，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家孩子说了啥，不就你家那点破事，你妈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要不然男人怎么就跟她离了，还以为多光荣的事，我家孩子说了都怕脏嘴。”
艾栩栩走了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你再说一遍！”
妇女挨了一下，双目瞪圆，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撕扯艾栩栩，嘴里还不干不净。艾栩栩的身体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哪里打得过经常干活的妇人，眼看着就要被压在地上打，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妇人正压住艾栩栩，抬手就要扇回去，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扯着她的领子把她丢了出去，她摔坐在地上，抬头就看到了一个大小伙站在她面前。
“我劝你老实点。”
沈肖然面露狠色，让向来凶悍的妇女抖了下，没敢出声。
他走回艾栩栩身边，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没事吧？”
艾栩栩低头拍着身上的灰，小声说了句没事，她其实身上哪里都痛，一肚子的委屈。说完就感觉鼻头微微发酸，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痛还是心疼白芳珍。她妈不过离了婚，村里人就已经背后这么编排上了，她都能听到这些，也不知道自己老妈知道了心里得多难受。
“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里不是我家。”艾栩栩声音终于恢复了清明，“回去收拾东西。”
艾栩栩穿过人群，抬着头像一个高傲的孔雀。
沈肖然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背后一身泥土，有些想笑，又有些眼眶发热。当初他和那些编排他父母离婚的人打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抬着头高傲的离开，仿佛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可心里比谁都难过。
跟着艾栩栩回到了她家，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在里面一阵收拾。
“你打算搬到哪去？”
“没想好，反正要离开这个破地方，离个婚都能传成这个鬼样子，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艾栩栩一直接受的都是现代女性的教育，她从未想过只是离婚就会在村里传成这样，也不知道白芳珍在外面听了多说风言风语。
“白姨知道吗？”
“妈会听我的，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留恋嚼舌根的那些人？”
艾栩栩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东西。
“那你可得知道，现在这个社会，离了婚的女性在哪里都会被人说。”
“除非她们足够强，强到让那些话都只能沦为酸话，强到内心足够强大，风言风语根本对她们没有任何影响。”
艾栩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沈肖然，她没想到这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很特立独行，很后现代，很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
“在哪里不都是强者为王吗？”
艾栩栩垂下眼眸，笑了起来，“说得对，强者为王。我会原话转述给我妈，她肯定会同意和我一起搬走。”
“妈和你一起收拾，离开这。”
沈肖然转头看到了身后的白芳珍，也不知道站在那边听了多久。
白芳珍今天觉得心神不宁，很早就收了摊赶回来，刚进村就听到了艾栩栩和别人打起来的事，紧赶慢赶骑了回来，站在院子口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足够强大吗？她以后会努力做到，为了自己，也为了艾栩栩。
她走了几步还没进房间就看到了艾栩栩的脸上和脖子上一片红，刚才不觉得，这会被指甲划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虽然没有流血但是破了些皮，一道道的在白皙的皮肤上面十分刺眼。
“我这就去她家找她算账！”
“妈，别去了，你闺女手下也没留情。”
白芳珍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
“是妈对不起你。”
“妈，我们是母女，哪里有那么多谁对不起谁的。”
最终只拿了些换洗的衣物，东西太多沈肖然建议她们找到了住处再回来搬。
因为是临时起意，母女俩暂时还没地方去，想着要不先去镇上找个招待所住两天，再看看房子。话刚说出来，沈肖然就否定了。
“直接住小姨家吧，这次我过来看艾爷爷，也是来邀请你们去家里玩两天。”
那天林磊是打电话到了肖家，才知道沈肖然住处的电话，所以周六一大早就被肖玲华念叨出来，让他来看看老爷子身体怎么样，没成想刚到村里就看到艾栩栩被打。
“谢谢你啊。”
艾栩栩坐在三轮车上，给沈肖然道谢，刚才一直没机会，这会沈肖然骑着自行车在她旁边，她终于开了口。
“你的谢，间隔的有点久。”
艾栩栩听到这么臭屁的话，笑了起来，总觉得沈肖然好些和她亲近了些。
娘俩到了肖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尤其是肖家两个女人，看到艾栩栩脸上脖子上的伤都惊呆了，一个拿药箱一个赶紧拉着艾栩栩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伤的那么重？”
“不要紧，就是看着吓人，没事的，皮都没怎么破。”
“皮破了你就该破相了。”肖玲芳拎着药箱走了过来，从里面拿出紫药水，沾了棉签就要往她脸上涂。
艾栩栩一脸震惊，“芳姨，紫药水就算了，这涂到脸上我没半个月不能出门。”
“你得消毒。”
最后还是沈肖然拿了医用酒精过来，才避免艾栩栩被涂成花脸。
处理完伤口，白芳珍才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栩栩脸上的伤也说明了些问题。肖家姐妹俩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好半天肖玲华才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下，“没想到白姐你也走了这一步，不会是那天受我的影响吧？”
艾栩栩眨眨眼不知道她俩私下说了什么，不过如果早知道华姨的话那么有效，应该早点让她俩聊。
白芳珍没注意到她的神色，摇摇头，“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和你没关系，只是苦了孩子。”
看着一身伤的艾栩栩，她伸手摸摸了她的头发。
“我不苦，妈，早点离婚早点解脱，我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我肯定双手双脚都赞成！”
脑袋上安抚的手立刻不重不轻地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
艾栩栩悄悄对沈肖然吐吐舌头，不再多说话。
房间不够，沈肖然主动搬到了书房，把自己的卧室供了出来，艾栩栩心情复杂的再次住进去，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是被气糊涂了，忘了肖家卧室不够了。
“等你们找好地方，把东西都搬好，在这之前你们就先住这里，肖然那边睡书房没有关系。”
沈肖然配合地点点头。
母女俩终于安顿了下来，艾栩栩刚才打架一身的灰尘，进了房间立刻就去自带的卫生间里洗了个澡，等出来的时候一身轻松，看着明亮的窗外，她开始盘算着去哪里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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