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颤抖

    楚启珩很晚才回家, 到楼上书房去找楚一霖。

    楚一霖还在看书，见到楚启珩过来, 放下书打了个招呼：“哥, 回来啦。”

    “我听说……有些人中午不在家吃饭……跑到别人家给人做饭去了？”

    楚一霖放下手里的书，无所谓地点点头。

    “啧, ”楚启珩拉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他多大一男人了, 又不是没有保姆，生个病叫你过去干嘛？绝对是苦肉计！他没占你便宜吧？”

    “没有。”楚一霖摇摇头：“其实是他妹妹过来拜托我, 他根本就不知情。”

    “他说他不知情就不知情啊？”楚启珩一副“你怎么这么好骗”的表情。

    楚一霖不置可否, 伸手抓了抓头发。

    “其实……”他想了想说道：“我今天向他表白了。”

    楚启珩瞪大了眼睛：“什么？！！！”

    “然后被拒绝了。”

    楚启珩：“……”

    心情复杂.jpg

    “这下你有没有放心了一点？”楚一霖问。

    没有, 一点也没有！楚启珩想到那个雨夜郁铎那个挑衅的笑容, 就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瞄了瞄神色有些恹恹的弟弟，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那你……伤心吗？”

    “不。”楚一霖干脆利落。

    楚启珩：“……”

    他脑子打了个结, 看着楚一霖平静的神情, 瞬间感觉自家弟弟也不是什么纯良小白兔……

    想了想自己最近查到的东西, 他还是说道：“既然不上心, 那就放弃得了，郁铎不适合你。”

    楚一霖想了想上一世两人的矛盾, 觉得他哥哥说的不无道理。

    可是，早已融入骨血，怎么可能放弃。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是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沮丧，或许, 正是因为心中的那一点微茫的期望。

    “哥，”楚一霖忽然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跟我详细说说？”

    楚启珩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看他神色严肃，还是说道：“之前不是说过吗？那位梁大爷前不久去了你以前待过的福利院参观，见到了你的照片，他在图书馆工作，第二天正好整理以前的旧报纸，看到了当年我们登的那个寻人启事，觉得长得很像，而且眼角下都有一颗小痣，所以试着按照当时登报的地址找了一下。幸好那房子我一直没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后……然后就又顺着孤儿院查到了你。”

    “找到你那天你昏倒了，于是我就顺手让人抽了点血做了亲自鉴定……”咳咳。

    “那他……为什么要去参观福利院？又为什么整理旧报纸？”

    楚启珩：“……”

    他往前探了探身，摸了摸楚一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楚一霖有点无奈的拍掉他的手：“我只是疑惑……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不好吗？你是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

    楚一霖没说话。

    楚启珩叹了口气：“这种事……没有理由吧？帮人找到走丢的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没必要藏着掖着啊。而且，帮我找到你，难道还会对谁有什么额外的好处？”

    ……他说的对，楚一霖的确没有反驳的理由，也没有办法给楚启珩解释。

    毕竟，重生并且有后来几年的记忆这种事，听起来真的太扯淡了。

    *

    楚一霖走后，郁铎非但没有睡好，反而噩梦缠身，一直睡得极不安稳。

    毕竟吃过了药，出了一身汗，烧是退了，但仍觉得浑身无力。

    再次从昏沉中清醒的时候，他觉得饿极了，手机被自己关了静音，有蒋特助和郁琦的电话各一个。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也不知要吃什么。

    他一直没有喝水，又出了一身汗，从厚厚的被子里出来，只觉得又燥又热。

    作死的想喝冰水。

    于是他打开了卧室门，向着厨房走去。

    偌大的别墅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自己的房间亮着一点光，他在黑暗中走下楼梯，望着楚家别墅房顶的尖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灯，接着窗外庭院里的灯光，走向厨房，却在路过餐厅的时候，愣住了。

    餐厅桌子上，放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他可以确定，中午饭后，桌子上还什么都没有。

    他打开了餐厅的灯。

    桌子上放着一个不锈钢保温壶。

    走近了，保温壶旁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句话，语气冷硬：“记得还保温壶……还有上次放饺子的食盒——楚。”

    郁铎哽住。

    也不知道楚一霖什么时候又来的，他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声响。

    连食盒都不放过……能不能给人留点念想啊……

    郁铎叹了口气，默默坐下，一边拆开保温壶，一边在脑海中默默盘算着买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和保温壶还回去，把原件留下而不被楚一霖发现的可能性。

    保温壶拧开，他就看到边缘有一个颇具特色的小小豁口。

    “……”

    计划放弃。

    是皮蛋瘦肉粥，已经九点了却还很热，他拿了一只碗，将皮蛋瘦肉粥倒进去，一口一口吃掉。

    胃被一点一点填满，最开始的燥热也被夜色驱散，他渐渐感觉温暖而平静。

    心里却渐渐有一股酸酸胀胀的情绪蔓延开来，郁铎闭了闭眼睛。

    过了好久，才睁开眼，吃掉最后的几口粥。

    ……咳，没吃饱。

    *

    又睡了一夜之后，郁铎的精神终于渐渐好些了，于是上午就到楚家去还食盒和保温壶。

    自己断然拒绝，楚一霖一定失望透顶。

    当断则断，他不应该再给楚一霖留什么念想，也应该断掉自己所有的奢望。

    但是他还是选好了时机，楚启珩一大早就出了门，张妈也在十点左右出去买菜去了。他就是在张妈出门之后过去的。

    按响门铃之后，来开门的果然是楚一霖。

    楚一霖看起来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乱糟糟的，被他随意地捋到脑后，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他的鬓角还有些水痕，身上白色的T恤被打湿了，让郁铎呼吸一窒。

    “前辈？”楚一霖似乎有点意外，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食盒，明了。

    郁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一言不发。食盒和保温壶都有提手，他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一手拎了，将食盒和保温壶递给楚一霖。

    楚一霖没有接，而是眼带笑意看着他：“前辈不说声谢谢吗？”

    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昨天发生的事。

    郁铎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谢谢，但是不要再送了。”

    楚一霖垂眸看他拎着食盒的手，微垂的眼角令他看起来有些伤心。

    郁铎的心软下来，却知道自己不能松口。

    楚一霖伸手去接他手上的食盒，却出乎意料地握住了他提食盒的手。

    郁铎手指一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方才还在安全距离的少年忽然靠近，微微踮脚，红润的双唇就凑了过来。

    郁铎猛然别开了脸。

    少年动作停住，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一丝湿漉漉的发丝垂下，搔在靠近耳根的地方，有种微妙的痒。

    郁铎短促地呼吸着，鼻间满是少年沐浴过后薄荷的清香。

    心跳速率骤然飙升，郁铎在心中暗暗咒骂，却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

    “你……”一出口，声音就沙哑，郁铎喉咙动了动，试图调整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

    话还没说完，少年忽然动了，还是吻住了他躲开的双唇。

    郁铎眼睛微微睁大，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心跳如雷。

    他僵硬了片刻，才发现少年的另一只手，现在就覆在自己的胸膛上，那快到几乎炸裂的心跳自己几乎都能听到，一霖也一定能够感觉到——

    郁铎骤然用力，将楚一霖推开。

    少年往后踉跄了一下，和他一起抓住食盒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郁铎狼狈地叹息，将他的手掰开，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将食盒塞进少年怀里。

    他看了看楚一霖，又将目光移开，气急败坏地重复方才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楚一霖没有说话，眼眶微红。

    郁铎心脏骤然疼起来，几乎有点想把少年抱在怀里好好安抚，可是他不能。

    他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神情已经变得冷硬。

    “我会搬走。”郁铎盯着少年的眼睛说道：“以后不要再见了。”

    楚一霖眼皮颤了颤，抬眼看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郁铎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想要去摸摸他的头发，最终还是没动。

    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离开。

    *

    说要搬走的郁铎在自家沙发上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心乱如麻。

    当初明明不过是想要远远看着他的，可是……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接近了，又无法面对他清澈的目光，强逼着自己离开。

    他一直坐到日暮西垂，接到一个电话，蒋特助问他某个项目的投资方想和他一起吃个晚饭，问他是不是有时间。

    郁铎答应了。

    反正已经决定要离开，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

    晚上饭局的地点选在了水月轩，是B市的高端酒店，坐落在一处人工湖旁，装潢精致，古色古香。

    水月轩的包间全部都建立在水面上，到了夜晚灯光亮起，就像一颗颗珍珠点缀在湖面上，也是一处别致的景观。

    郁铎和蒋特助刚一进大厅，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上午刚刚说过了不再见面的，此刻却又见到了。

    竟然是楚一霖。

    郁铎暗暗叹息，还没转身，就见原本盯着那水上包厢的楚一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楚一霖眼神闪了闪。

    “一霖！”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快步从郁铎身边掠过，向楚一霖走去：“我们先进去吧，楚董一会儿就到。”

    是程峰。

    楚一霖点了点头，没再看郁铎，转身向里面走去。

    郁铎心里一空，下一刻，却看见程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玩味地探寻。

    “……郁董？”见他久久不动，蒋特助不由出言提醒。

    “……走吧。”郁铎暗暗叹息，迈开了脚步。

    *

    这天晚上，郁铎喝了很多。

    郁铎酒量很好，平日里很少喝醉，大家也都有分寸，几乎不需要蒋特助为他挡酒，而今晚就不一样了——他几乎是敬多少喝多少。同桌的人最初还觉得郁铎今晚很给面子，后来才发现，他大概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就算是没人敬酒的时候，也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原本来，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现在可好，楚一霖就在附近的包间里，不知和谁在一起吃饭，不知在聊什么，不知有没有想到自己，更不知有没有因为和自己处于同一家饭店而心神不宁。

    ——就像自己一样。

    有没有人给他敬酒或者劝酒？一霖酒量不好，稍喝一点就脸红，甚至有些酒精过敏，上一世，就算是香槟他都最多只给一霖喝两杯。

    郁铎端着手中的红酒杯，盯着杯中摇动的宝石红色的液体，神色落寞。

    同桌的其他人彼此闲聊着，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心照不宣地降低了声音。

    饭局结束时，已经是十点半。

    郁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蒋特助知道他已经喝醉了，虽然他看起来还很正常。郁铎就算是喝醉了，也总是能展现出惊人的自控能力——这次似乎尤其强。

    以往他就算是喝醉了，还是会偶尔说几句话或者交代自己一些什么的，然而这次，喝到后来，就只剩下沉默。

    曲尽人散时，郁铎站起来，甚至还能走直线，看起来，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他在最前方走着，后面的人跟了一串。

    这水月轩为了美观，连廊上的栏杆建的不高，只是堪堪到腰而已。蒋特助小心翼翼地走在郁铎的斜后方，生怕他一个趔趄掉进湖里。

    走到一个转角处，郁铎的脚步慢了一瞬，蒋特助抬头看去，果然见楚一霖和楚启珩并排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

    “啧，真是冤家路窄。”

    自从楚一霖说自己喜欢郁铎之后，楚启珩看着郁铎是越来越不顺眼。

    楚一霖没有说话。

    尹芮跟在楚启珩身后，拍了拍楚启珩，跟他说了些什么。就趁着这空当，楚一霖比楚启珩走快了几步，走在了他们这群人的最前方。

    楚一霖一点也没注意自家哥哥落后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郁铎身上。

    两群人越走越近，郁铎的面容在他眼中也越来越清晰。

    楚一霖看清了郁铎的神情之后，心中一动——郁铎并没有避开自己的目光。

    正相反，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沉如深夜。

    楚一霖的心跳蓦的快了几分，觉得他不太对劲。

    两人越走越近，快要到达那交汇的路口，楚一霖目光也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移开，在那交汇处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郁铎的情绪无所遁形。

    楚一霖发现，郁铎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悲哀，仿佛透过自己，在看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楚一霖怔住了，脑海中嗡的一声。

    两队人终于在交汇处相遇，楚一霖眼看着郁铎在自己面前停下，他身后的人似乎有些诧异，纷纷停下了脚步。

    楚一霖也停下了，再没有半分移开脚步的心思。

    他看见郁铎眉头微蹙，目光却温柔。他对着自己倏然勾了勾嘴角，眼神却像是要哭了。

    楚启珩这才意识到不对，不再和尹芮说话，跨步走到了楚一霖身边，盯着郁铎道：“哟，郁董……”

    郁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喝醉了，满心满眼都是楚一霖。

    他还以为自己没死，以为是他曾经每次喝醉的时候那样，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幻相。

    他大步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弭，他将楚一霖狠狠揽进怀里，颤抖的唇吻了吻他的耳垂。

    楚一霖睁大了眼睛，瞬间红了眼眶，恍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脖颈处衣襟一紧，自己整个人都被向后扯去。

    楚启珩一把拉开楚一霖，狠狠拽住了郁铎的衣襟往旁边一推，飞起一脚就踹到了郁铎胸口处！

    “扑通！”

    郁铎落水，溅起巨大的水花，一群人从他身后涌向那水花溅起的方向，大声惊呼——

    “郁董——！”

    “楚启珩你干什么！”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唯有楚一霖，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剧烈地喘息着，摸了摸脸上被溅到的水花。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喝醉了的男人在自己耳边的沉声低语。

    那声音中带着颤抖，却只有他能够听到。

    “霖霖，我好想你。”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楚启珩：就跟你说他是流氓！昨天才拒绝了你，今天上来就抱！！！人渣！！！

    郁铎：（惊慌）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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