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姝躲在瑶光殿看了整整三天的傀儡戏,没敢出门。
直到新阳大长公主送来帖子,邀请她去延兰别宫赴晚宴。
延兰别宫是行宫外不远处的一处宅院,看着叫“宫”,其实没多大。原本是先帝驾崩时准备留给李悦姝的住处,但李悦姝做了太后,这里就用不上了。这次来行宫避暑,新阳大长公主不爱跟其他宗室一样住在行宫外围分配好的院落,于是就和李修齐一起来住了延兰别宫。
李悦姝拿到帖子,愣了愣,问新阳大长公主派来的女婢:“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女婢含笑道:“前几日府医为公主请了脉,说是喜脉。公主高兴,再者与大家有日子没见,于是便做东组个场,与大家聚一聚。”
新阳大长公主与李修齐成婚五年,第一年的时候怀过一胎,只是没养好,流掉了,听说当时太医去看,就说新阳大长公主伤了身,以后能不能再怀还难说,没想到如今居然怀了。
那她肚子里的,就是李正安的嫡长孙。
不去好像不太合适。
李悦姝分析了一遍,席上男女应该是分座的,就算碰上瑞王了,估计也没机会说话,自己还跟之前一样,装着不知道他身份就是了。先含混过去,具体的,留待日后慢慢观察。
另一方面,既然是为了庆祝新阳大长公主怀孕的喜宴,那她应该不至于跟上次春日宴一样闹出人命,多晦气。
思考完这些,李悦姝便应下了这个邀请。
延兰别宫离行宫没多远,坐上马车出去,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李悦姝上次见到新阳大长公主,还是在来行宫的路上,隔着几辆马车的匆匆一瞥。
新阳大长公主近些日子不可谓不低调,很少进宫不说,连上次的端午夜宴,都没有去,本该属于她的席位上,只坐了李修齐这个驸马。
日头西斜,李悦姝在庄子外下了马车,一众王妃公主们早早就到了,纷纷上前向她行礼。
新阳大长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含笑过来拜见她,又热情地挽着她的手,把她拉到院中。
皇室宗亲与其他命妇们是分开坐的,新阳安排李悦姝在主位落座,自己则坐在李悦姝的身边。
席上氛围融洽,王妃们有夸新阳大长公主的,有夸李悦姝她这个太后的,恭维来恭维去,仿佛都忘了两个多月前被活活打死在宫中御花园的康郡王妃。
宴行过半,李悦姝离席更衣,从净室出来时,竟碰见了楚王妃。
作为小皇帝的生母,楚王妃身份敏感,除了每月十五去见小皇帝,别的时候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人交流。刚刚在宴席上,她虽挨着新阳坐在下首,却沉默寡言。别的王妃们也知道她身份尴尬,不会特意与她说话。
因此,李悦姝与楚王妃,几乎是从没有什么交集的。
楚王妃屈膝行礼:“太后。”
李悦姝点点头,就要与她擦肩而过,楚王妃却叫住了她。
“妾身有一样东西想送给陛下,不知太后可否代为转交?”
李悦姝顿住步子,问:“昨日王妃不是才看过皇帝吗?”
楚王妃笑道:“原本是要昨日带去清凉殿的,临到头却给忘了。”
李悦姝问:“什么东西?”
楚王妃道:“是妾身前几日绣好的一个香囊。”
李悦姝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小皇帝身上用的一切东西,都是宫人们备好的,原则上不能用外人送的。平时楚王妃若真送了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这会儿求到她头上,她才没有兴趣多管闲事。
万一这香囊有问题,回头再赖到她身上怎么办?
李悦姝道:“那王妃等下个月再送吧。”
楚王妃怔了怔,面上神情似有些难堪,她默然片刻,垂下头,应了一声:“是。”
楚王妃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裙装,垂下头的时候,露出脖颈后柔美的弧度,暖风吹过,她衣裙翻飞,整个人看着就像茫茫天地里随风摇摆的清荷,柔弱又可怜。
李悦姝别开眼,感觉就跟她在欺负楚王妃似的。
李悦姝没有立即回到席上,她不爱跟这些王妃公主们打交道,明明她们心里都恨她恨得要死,面上却还得说好话恭维她,又假又让人不舒服。
她与温绫慢慢走着,散步到一个池边,池中盛开着几朵荷花,水波粼粼。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李悦姝坐在池边的一个黑石头上,托腮望着水面,打量着这所别宫的景致。
如果当初没有意外,寿王顺利登基,那现在住在这里的,应该就是她了。
当时先帝怎么说的来着?这儿清净,住着也自在,瞧着确实还行。
李悦姝默坐了一会儿,思绪渐渐放空,突然听见一侧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嬉笑声,往她这里来了。
是一男一女,娇嗔怒骂,不堪入耳。
李悦姝坐着的石头后面还有一个大石头,这个角度,他们可能是看不见她。
温绫重重地咳了一声。
嬉闹声戛然而止,待得近前,看见撞见的人是谁之后,那女子恐慌跪地,男子却跟没事人一样,只愣了一下,就又笑开了。
李悦姝抬目看去,男子正是她的堂兄李修齐,而他身边的女人,则是个丫鬟打扮的生面孔。
李修齐吊儿郎当的模样,随意地朝李悦姝行了一礼,道:“太后怎么在这儿啊?”
李悦姝皱眉道:“你知道今日宴席是为什么开的吗?”
李修齐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知道,那又怎样?”
他伸手把女人拽起来揽在怀里,“既然太后在这里,那我们就换个地方。”
他抬步要走,又似乎想起什么,侧目对李悦姝道:“哦,对了,还请太后为我保密。”
李悦姝紧抿着唇,看着李修齐走远。
她这个堂兄……可真够大胆的。无怪乎大伯父宁愿重用新阳大长公主,盼着她这个侄女能立起来,甚至召回义子李业成,也不把那些重要的事交给李修齐去做。
看来李正安心里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烂泥扶不上墙。
李悦姝眉心蹙着,想着以新阳大长公主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忍这种事,万一暴露,又会怎么样,身后却突然响起声音。
“还没看够?”
李悦姝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面上的神色几番变化,她强行压住内心突然涌上来的紧张感和恐慌感,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努力与平时一样的声音,应道:“七弟……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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