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被这个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一手横过腰背、一手按着后脑地给死死抱进了怀里。
……我和你说,就现下的这种情况,我要是不膨胀一下,感觉都对不起他现在箍着我的这个力道。
就是……这力道也太大了,就跟要把我整个人都揉进他自己的身体里似的,是的没错,我都快要被勒死了,我真的都快要被勒得上不来气了……
我尝试着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登时被抱得更紧,这下出于求生欲,我彻底不敢乱动了。一时甚至还傻到忘了去回抱他,就这样两手无处安放僵在半空地被他抱了五六七八秒,我终于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拉比竟然……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这也不知道到底都干了什么,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成了绺,凌乱地刮蹭着我的脸,在那股完全裹住了我的、混合了鲜血、沙石、还有独属于他的气息中,更显得又湿又痒又麻。我不太适应地动了动,又感到喷洒在自己耳|根和颈侧的呼吸也粗|重异常,烫烫热热地险些都要将我那一小块皮肤给灼伤。砰砰砰的心跳声更是一下重过一下地打在我们紧紧相贴的地方,把我传染得心跳也开始紊乱失序了起来。
除了在罗德幻境的那次,我还从未见过他失态成这副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
他是在害怕吗?因为……什么?
“拉比……?”
我试探着叫他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愈发收紧的手臂和颈侧灼烫的呼吸。
不知为什么,虽然还不清楚原因,但我总有种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的预感,一时竟有些微妙的心虚。
“到底怎么了呀……”我下意识干巴巴的问,顿了顿,还小心地抚了抚他的后背,“是、是受伤了吗?”
但这次拉比却忽然冷不丁地松开了我,一下将我推离。
“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不好好地在病房里呆着?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只LV.4一路过来,把所有遇到的人都、都……”拉比张了张嘴,一时呼吸竟好像都有些滞涩,他气得眼尾都泛红了,手指不复往常的温热,冰凉地抓着我的肩膀,第一次甚至都失了准头,好不容易握住后,立刻飞快地将我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叠声问,“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别的什么敌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火烧到?”
虽然他一边问,还一边就跟扒拉陀螺似的把我扒拉着来回转了好几圈,但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都……都没……你别生气啊……”
完蛋,怎么办,总觉得好像更心虚了。
“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吧!”然后我的话音就被拉比疾风骤雨似的给打断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这么凶巴巴地和我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当回事这么不听话!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自己真的没打算和任何敌人硬碰硬,只是想去找找亚连和师父,我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万一真遇到什么,肯定打不过就跑的。但转念一想,这个理由好像相当的站不住脚,便只好讷讷地望着他。
“还有这些血……”
嗯?血?
我一顿,等反应过来,整颗心脏登时咯噔了一下——虽然刚才送亚连到医护区的时候,临时在那边披了件外套,挡住了背后破损的地方,但那镰刀般的血刃哗地一下落地时,还是扑了一些到我的衣服上。
“不,你听我说,这些——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开始冷静地甩锅,管它以后会不会穿帮,总之先把这次糊弄过去再说,“啊,我想起来了,是亚连!我在去第五研究室的途中,刚好碰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亚连,当时……当时我就上去扶了他一把,所以这些恐怕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而且我有证据,”我说着,还信誓旦旦地撸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你看,一道伤口都没有,这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地站着挨打对不对?肯定会划一刀的啊……”
“所以……所以你就别生气了?”说到最后,我还不忘态度巨乖地道了个歉,顺便还竖起两指跟他保证,“下次我绝对、绝对、绝对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就算外面天塌了地陷了火山喷发大洪水,也打死不出去!你让我呆多久,我就呆多久!”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拉比短促地吸了口气,过了许久,握着我肩膀的手才松动了一些,声音懊恼又艰涩,“是我不好,刚刚……有些失控了……”
“我真没事啊,”我小声说着,还伸手讨好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角,“所以你真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
拉比话音未落,身体便冷不防地一晃,再度倾过来抱住了我——不,与其说是抱住我,倒更像是整个人向我倒了过来。
就仿佛持续紧绷的神经一经放松,在先前的战斗中产生的所有疲惫和疼痛便一股脑地全涌上来,瞬息抽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压得我措不及防地向后趔趄了半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好意思说我,”我没忍住,小声叨叨了一句,“怎么看现在有事的人都是你吧。”
不过,真的好重啊……
比上次在大峡谷中遭遇咪咪的那次,还要重——等等,这人难道是又长高了?
你说这一路上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我和亚连吃得比他还多呢,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长高长壮了?
不,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回抱住他?
虽然这里暂时没什么人经过,但总觉得好想有些不太合时宜啊……
那把他给扶起来?
……这个扶不动,这个真扶不动。
没办法,我只好就这样保持着被他压坐在地上的姿势,等人来。
过了好几秒,身上的重量才轻了一些。
“塞西……”
然后我就感到伏在自己颈侧的脑袋动了动,像是蹭了我一下,声音也低低哑哑的,就跟呢喃似的,浅浅地打在我的耳畔。
“好疼啊……也好累……”
我一愣。
到底是个男孩子,虽然他平时被书翁指使着干这干那的时候,偶尔也会抱怨好累,但经历过这么多场的战斗,无论受多重的伤,他挂在嘴边也都是满不在乎的“没事啦”“只是个小伤”什么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直白、这么坦诚地说自己疼。
声音很小很沉,气息有些烫,还有些虚弱,听上去竟给人一种……撒娇似的错觉。
“哪里……哪里疼?”我下意识地顺着他问。
“身上疼……”他意识不清一般,很轻很轻地嘟囔了一句。
“那你快起来,别倒在这里啊,我这就扶你去找医生。”
没反应。
“没几步,过了转角就是了……你再再再撑一下?”
还是没反应。
我对现下的这种情况有些懵,迟疑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不太熟练地抚了抚他的后背,试探地憋出了一句:“不疼不疼……?”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颈侧的脑袋又动了动,接着就是一声很轻很哑的“继续”。
我:“……”
不是,这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于是我就这么懵逼地哄了他好几分钟,直到有人路过,看到我求助,帮我把拉比给扶到了医护区后,我才知道了导致他刚才那一系列迷惑行为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之前受的伤本就没痊愈,这次又在没有圣洁的情况下参战,导致伤口出现炎症,这才发起了高烧。
但好在没有什么严重的伤,更多的是需要休息。
因为伤员众多,医护人员紧缺,护士把拉比安排在一间小小的单人病房中,给他挂上输液袋后,便离开了。
我无事可做,便烧了点热水,洗干净手帕,简单地帮拉比擦了擦脸,又喂他喝了几口水。
拉比看上去已经困得不行不行的了,却不知为什么一直坚持没睡,始终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我,我走到哪儿,目光就紧跟到哪儿。
就好像很久之前还是二人旅行时他发烧的那次一样。
……除了型号和现在完全不同。
不过——原来他在发烧的时候,这么容易依赖别人啊。
“别看啦,还不快睡。”
我走到床边,伸手覆上他的眼皮,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被他扯住头发,我还特意地、机智地和他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行吧,这次他不扯头发是不扯头发了,他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顿了顿,如法炮制,就像当初那样哄小孩时候的他那样哄了几句后,自信爆棚地又抽了一次,却发现……等等,还是没抽出来?
可能是因为人变大了的缘故,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抽出手。只能放弃了去关窗,就这样保持着被他抓着手的姿势,坐到椅子上,趴到了床边的被子上。
这回他倒好,总算是不负我望地发挥了自己那个沾上枕头就着的特异功能——当然,睡着了也没撒开我的手。
微醺的风顺着窗户开着的那条小缝中漏进来,轻拂着拉开了一半的淡色窗帘。太阳的位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斜上的高度,不同于之前冷白晨光的光束,强有力地透过窗子,亮澄澄地洒满被褥,爬上墙面,将整间屋子烘烤得只剩下了暖洋洋的温度。
我这才在某一个瞬间意识到,漫长而痛苦的清晨,真的已经过去了——尽管人们在这场灾难之中,已然失去了太多太多。
所幸这些人中,并没有我。
·
“……什么啊,你也跟来了吗。”
地下水路昏黄的壁灯下,师父的目光错开正拍打着翅膀向自己飞去的蒂姆,瞄见走在后面的我,登时露出了个依旧怎么看都不像是惊喜或感动的表情。
我:“……鉴于您在总部的人缘,为了不让您在临行时显得太过形单影只,所以作为弟子,我特地来送送您——连同亚连的那份一起。”
“其实是有话想说吧?”师父直接戳穿了我。
但就算是有话想说,也没机会了——我来的很不是时候,那个在总部比师父还没人缘的鲁贝利耶长官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一旦发现我有异动,就会立马走过来”的气息。
“……那家伙,怎么样了?”师父瞥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难得没什么所谓——我是说,善解人意地转了个话题。
“意识的话,已经恢复了,”我知道他是在问亚连,“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更严重的应该说是精神情况吧。”
想也知道,科学班的伤亡,对他来说,肯定是个严重的打击。
“……还是这么天真啊,那个笨蛋徒弟。”师父没什么表情地点评了一句,顿了顿,伸出食指,蒂姆立刻特别上道地落在了上面,“他以为战争是什么,在加入教团之前就该知道,驱魔师这个职业从生到死会一直伴随着离别和牺牲,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给我尽早习惯。”
“这算是来自师父的教诲吗?”
“没错,给我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他。”
不,一字不差是不可能的,顶多就帮您转达个意思,这么长一段谁背的下来啊——就是背的下来,我也不背。
而且关键的是,就算转达给亚连也肯定没什么用,要是能习惯这个,那亚连,就不再是亚连了。
“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是认定亚连无论何时都不可能会习惯这种事吗?”
师父睨了我一眼。
“……不,我就是在想,如果能在每个人死去的那个瞬间,抹去其他人关于他的记忆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心和难过了?”
当然,同时也就再没什么能证明那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了。
师父逗弄蒂姆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终于转过头,给了我一个正眼。
“啊,”我立刻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怎么说呢,稍微异想天开一下……?”
却不想师父直接哼了一声:“……还真是符合你性格的发言啊。”
总觉得好像不是什么褒义的话怎么回事……
然而还不等我开口再问,就猛地被师父把蒂姆拍到了头上,接着错开我,大步走向了早已等候在一边、特意好心地给我们师徒二人留了些私人空间的科姆伊。
科姆伊看上去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最后却都浓缩成了沉甸甸的一句:“中央不比这里,还请元帅您千·万·不要失礼了。”
“怎么,你这家伙是我的老妈吗?”师父显然没当回事,直接轻嗤了一声。
“……真的没关系吗?”科姆伊似乎丝毫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顿了顿,忽地压低声音,“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本也打算和您一起去的。”
“只是去谈话而已,能有什么关系?”师父却像是完全没听出他的画外音,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过还真是稀罕呢,科姆伊竟然会担心起我来。”
科姆伊定定地望了师父几秒,忽然推了推眼镜:“……不,我只是担心元帅您又在中途逃跑而已。”
师父立刻回了他一串相当不走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师父就这样走了。
我望着小船被暗色的水波推离岸边,船头摇曳的豆大烛光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一时竟诡异地生出了一股缠缠连连、很像是不舍的情绪。
要知道我和师父分开过那么多次,这还是我头一回产生这样可怕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望着师父离开,而不是被师父给撵走吗?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反正人生就是这样由无数次的分离和重逢组成的。
——只要不是最后一次见面,就什么都好说。
这次与LV.4的战斗,导致我们教团一方元气大伤。
整个总部除了早早设下了防御结界、且离第五研究室和升降梯都较远的医护区,皆未能幸免。修补的工程量过于巨大不说,最重要的是暴露了总部的位置——事实上,我觉得方舟那么大一个还散发着莫名圣洁的光晕的魔方,就那么大刺刺、明晃晃地杵在总部这座古堡的最上头,要想不被发现,好像也挺难的——所以在得到中央的批准之后,科姆伊果断地下达了搬家的命令。
但命令下是下了,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偌大的一个总部,搬家本就是个很大的工作量。而我们这里大部分的青壮年劳动力,基本都在先前的战斗中多多少少受了伤,所以在搬家之前,我们暂时进入了一段并不算短的休整期。
简单来说就是一段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出任务、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负责养胖自己的美好日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周,亚连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却没想到他这边好不容易恢复了,那边的杰利却病了。
当时正好是下午,我到处都找不到拉比——他从这天早上开始就很不对劲,平常基本每天都会晨练,然后和我顺路一起去食堂,打完饭后也都会直接就和我坐到一起的。但今天他却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移开了视线,还一脸心虚、就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没脸见我似的坐去了亚连那边,吃完饭也立刻就走了,都没敢看我,也不等我——所以只好化不开心为食欲,决定去食堂开始扫荡今天的下午茶。
却不想刚过去,就撞见厨师们集体发高烧,杰利在昏昏沉沉地被抬走之前,还让我帮忙照看一下正在烤甜甜圈的厨房。
“等等,什么?你说塞西在厨房?”然后又过了几分钟,外面就传来了亚连的声音,“不行,不能让她进去,塞西的那个厨艺完全是跟着我师父学的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就算我确实把甜甜圈给烤成了炭炭圈,但我这个厨艺,怎么说也比师父那种会往牛肉汤里加三大碗盐的人强吧?
当然亚连也对做甜点什么的完全没辙,甚至还在厨房里和我打起了面粉仗,最后还是林克把我俩给踢了出去,并以奖励亚连在之前和LV.4战斗中的良好表现、以及表扬我当时的灭火壮举为由,给我们做了顿泡芙大餐作为犒劳。
拉比找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就在专心地往嘴里一个接一个塞泡芙,还是听到林克说了声“书人来了”,才发现。
我登时一边嚼着泡芙,一边蹬蹬蹬地跑了上去。
“等等,我说你,别跑得那么快啊,”拉比连忙快走了几步,迎上了我,“慢点嚼,小心别又呛到了。”
这不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怕你又跑了吗。
我三下五除二地把嘴里的泡芙咽了,喘了口气后,见他总算不那么明显地躲避自己的视线了,才下意识得寸进尺地、哼哼唧唧地问他:“你去哪儿了啊?”
真是的,自打回来总部,平时不都基本是一起行动的吗……
“嘛,”拉比挠了挠脸颊,目光不自觉地向旁边飘了飘,“就是……就是去帮熊猫老头整理下资料什么啦。”
“那怎么也不说……”
“——塞西莉亚,巧克力口味的只剩两个了,你还要不要了?”
我话刚说到一半,就忽听那边传来了林克的声音。
我立刻条件反射地侧头望去,大喊了一声“千万给我留着”。
但即使这么说了,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便一边和拉比说话,一边忍不住伸着脖子地往亚连和林克的那个方向张望,却不想下一秒,就被拉比捧住脸侧地把脸给扳了回来。
“总看那个黑痣干嘛啊,”他像是不太高兴,几乎像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
确实、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问题是,我也没看他,我是怕他们……吃了我的泡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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